当我不爱你了(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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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亲过后,明仔依旧在南京的一个商场里卖他的电子产品,喜妮依旧在常州的一个服装厂当她的制版工。然而,他们却都在想念着对方。这天下班后,明仔回到他租住的城郊结合部的一间平房里,躺在床上想喜妮。天花板是纤维板做的,曾经粉刷过白灰,现在已经近乎灰色的了。天花板上生活着老鼠,所以能看到灰白背景上的斑斑尿迹。尿迹深深浅浅,平常明仔也不大注意,今天因为想心事,盯了它们很久,这便有了新奇的发现。那些尿迹构成了一幅生动的日本动漫图画:一个胸部非常丰满的美少女,披散着鬈发,睁着大大的圆眼睛,侧卧在一片分布着星星点点黄色小花的灰白情境中。最动人的是那对非常逼真的呼之欲出的乳房,它让明仔如此神往,由此想到喜妮的波光闪闪的胸部,想到喜妮浑圆的屁股和修长的双腿……这个发现让他感到很喜欢,以后每天回来都会盯着那个美少女看。然而,有两个星期的光景,老家也没传来媒人的话,自己也没有给喜妮发送过任何信息。他在上班的时候想到这点很着急,而下班后看一会儿天花板上的美少女就会得到一些缓解。

        两个星期后,那个美少女的形态发生了变化,眼睛变成了两个大黄毛线团,而原本清晰的美乳的轮廓也逐渐变得模糊,侧卧的美人几乎变成了一棵被砍倒的树了……这似乎给了明仔一丝启发。前面说过,他是个笨头笨脑的人,然而这次,他觉得应该立即给喜妮打电话了。但是他在掏出手机时,又犹豫了片刻。到底是打电话呢,还是发信息呢?他想到自家那么穷,喜妮的父母那天是那样瞧不起他们一家,就有点灰心。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打电话如果被拒绝的话该多尴尬,还是发信息吧!给女人发信息本来是他他强项,因为与那个为他堕胎的杭州女孩沟通基本都是靠短信,另外几个也是。然而隔了十多天才给人家发短信,这怎么起头呢?他盯着那个模糊了的美少女看了很久,搜肠刮肚地寻找有限的几个成语,拼凑了一句话:“暑热还尚未退去,万恳请保重身体!”要是喜妮回我短信呢,我就告诉她我想去看她。他想。信息发出去了。在那个出租屋里的那个晚上,明仔至少看了三百二十八次手机,甚至在上厕所的时候也握着手机。然而,喜妮没有回复。

        第二天晚上,明仔犹豫了半晌,索性豁出去了,再次发了一条短信:“是不是没收到我的短信啊?” 那头立即来了回复:“你哪个啊?不认识。”明仔知道,只要有了回复,就可以搭上话了。于是他回复道:“哦,我发错了。对不起!”紧接着那端回复:“你是——”明仔回道:“你不认识的人。”那端:“别装了。为啥不给我电话?”

        当喜妮在常州的那个服装厂想明仔时,明仔已经到常州了。明仔绝不是一个缺乏行动力的人,但是他需要勇气支撑,而喜妮恰恰给了他勇气。那天晚上他们搭上话,便改为电话聊天了。喜妮本来还想矜持一下的,经不起这些天来对明仔的相思。是的,明仔是她中意的人,她希望明仔主动些。她等明仔的电话或者信息都快等疯了,然而她毕竟是有过情史的人,她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憋不住了,以后在明仔面前就没有尊严了。一个女人,必须能够掌控她的男人,而掌控男人的办法就是让男人不要轻易得到自己。整整两个星期,她翻来覆去地回想着跟明仔相亲的整个过程,她难以忘怀那个眼神萌萌稍显无辜的男孩,嘴角的笑坏坏的而又是顽皮的男孩,那个健壮高挑的家乡的小伙子。她希望被那个小伙子揽在怀中,希望得到那个小伙子强有力的爱。许多次,她拿起电话,准备拨出明仔的号码,她都会听到一个声音:“你个小逼太下作了!”这是她母亲的骂声,她也特别同意这句话,认为自己这么对一个小伙子一见倾心确实有点犯贱的感觉,而且都想到跟人家做爱了,就更加令自己不堪,这可不就是下作?但是,两个星期实在太长了!两个星期,一切该发生的可能发生,一切该结束的也早结束了。“无论如何,我不能主动示好。”她对自己说,“不过我那天点的两道菜确实是太贵了!你看他的妈妈听到我和段叔报菜名的时候的表情!唉,如果那天他的钱不够那可就出洋相了!但是,我之所以这样做,也是希望我不至于找一个相亲时连一千块钱都拿不出来的男人,更是希望这个男人能够表现出人穷志不短的一面来……”接着,她又反复回忆着明仔看她的眼神,希望从中得出明仔喜欢她的结论,她确定明仔看她的目光是火辣的,尤其在看她的胸部和腰身的时候。“不会是个好色之徒吧?”她想,“那也正说明我有魅力啊!但从他的眼神里确实看不出他有过什么情史,怯生生的,一点也不老练……”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唉,万一他家人给他介绍别的对象怎么办?或者,万一他在这两个星期里碰巧遇到别的女孩怎么办?尤其这个女孩要是比我漂亮怎么办?”她对自己的长相很有信心,尤其对自己的魔鬼般的身材更有信心。“如果今天晚上他还不给我来电话或者发信息,那我就发条信息试探他一下。”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犯贱了。直到晚上十点多钟,也没等来电话或者信息,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再从1数到100,”她对自己说,“我输给这个小混蛋了!我承认。我真是个傻逼!贱人!骚货!”

       她数到59时,她的诺基亚触摸屏手机传来了短信声,她打开一看,是妹妹发过来的,说她明天从上海回老家,问她想不想回去,如果回去,她开车路过常州时来接她一下。她生气地摁下了关闭键:“这小逼就是要在我面前卖弄!有点钱就了不得了,开着车子满世界跑,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她自言自语道。然而她又慌乱起来,如果跟了明仔,将来也能买得起汽车吗?如果日子过得比不上妹妹,那是很丢人的。她不太想接到明仔的电话或者信息了。“妈妈说得也许是对的,穷八代可真不能找哟!”她忽然感谢起妹妹的短信来了,认为正是这短信让她冷静了一些。她笑着对自己说:“你个小逼差点又犯贱!”想到这里,她就脱衣上床了,抱过床头的芭比娃娃,在关灯前给妹妹回了条短信:“不回”。也许是这些天神思恍惚太累了,她在黑暗中不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被闹铃叫醒。哦,好久没睡得这么香了。她感到很惬意,闭着眼睛关了铃声,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才慵懒地坐起来,打着呵欠。她把两条长腿移到床边,两只涂了红色指甲油的脚在地下找到了拖鞋,然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朝洗手间走去。

        这是一个五楼的一个单居室老套房,外面破破烂烂,从一楼上来头顶是脱落的墙皮,右手边是油腻腻的楼梯扶手,台阶上满印着小广告。这里地处常州郊区,这种不到30平方的单室间一个月租金400元。两年前,喜妮还住在在服装厂女工宿舍,四个姐妹睡一间房子里的两个上下铺,后来谈朋友了,便搬到了这里。那时她每个月的工资只有2300元,花400块钱租房子,水电另算,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是她很会打理,工资不仅够用,还能每月有六七百块钱的结余,所以她能够隔段时间添置一些时尚的衣服。至于金银首饰,她是不买的,因为这些东西将来可以找男方要。走进这套房子,感觉要舒服些。房里全部铺着米黄色复合地板,靠大门门左边是开放式小厨房,右边是厕所,中间大概一米五宽的地方刚好可以放一张小方桌,左右摆两张小圆凳。卧室的门和大门正对着,里面是一张双人床,床的一边摆了一个花布厨,是她自己买的,另一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梳妆台,上面放着香水、口红、眉笔、粉盒;梳妆台前有一把小方凳,坐上去咯吱咯吱地响。再里面原来是阳台了,显然是房主为了节省空间,把原来的隔墙打掉了,这样房间就显得大了一个多平方;阳台上装着铝合金窗子,挂着深紫色的旧窗帘;顶上是一根晾衣杆,坠着尚未收纳的内外衣和袜子。这个房子一两个人住还是很宽绰的。喜妮在住进来时对室内进行了一番布置,在卧室的门后面粘了几个粘钩,用来挂包和临时脱下的衣服;买来周杰伦的画画张贴在正对床的墙上,好早早晚晚看到自己的偶像;又买来两个粉红色的芭比娃娃放在床头,晚上好抱着他们睡觉。在有男朋友的日子里,她被男人抱着,芭比娃娃就会被扔在一边,在他们疯狂做爱时,芭比娃娃常常被弄到地上。

        她洗漱完毕,回到卧室,拉开窗帘,阳光立即照进了窗子,上班的时间快要到了。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摁了一下,显示屏上出现“信息”字样,打开一看,原来是明仔的。只有简单的两句话,但是她觉得很暖心,而且很有文化。她的心头;掠过一阵狂风,昨晚睡觉前的冷静早已不复存在。“耶!”她摆出了剪刀手,心想这个小混蛋还蛮知冷知热的!哼,叫你拖我两个星期!叫你拖我两个星期!我这回要凉你三个星期!不回!她走到梳妆台前,对着台上的镜子转过来转过去地欣赏自己曼妙的身材:“看我这对奶子!还有哪个女人有我这么好看!我征服不了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混蛋!……”她发现自己的脸上飞起了大团的红云。这样过了好一阵,她才坐下来,又在床上平躺了一会儿,平复了一下狂喜的心情,坐回到梳妆台前化好妆。站起身打开花布橱,拿出一件白色胸前印着大红嘴唇的露脐衫穿上,套上浅色牛仔裤,换上高跟鞋,戴上太阳帽,挎上高仿LV小包,走出房门,下楼来到阳光地带。

        已经立过秋了,早晨的太阳减少了一点威力,人行道上的树缝里透出了一丝秋意。喜妮笃笃笃地走在初秋的太阳光里,腰肢稍稍有点扭动,两瓣浑圆的屁股轮换着一上一下。她在路边的一个早点摊上买了一个蒸饭和一杯豆浆,边走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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