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万象经纶
把墨兰安顿好之后，二人这才到了船中的厨房。觋盼抱怨着自己因为挖了一夜的坟，又行了大法术，已是十分饥饿。他狼吞虎咽的吃着南宫给他准备的馒头、点心，面容却越来越凝重。
南宫从怀中取出《天降谪仙谱》，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上次你临行前，曾与我提及地戾之气，所谓何意？”
终于，觋盼放下了筷子，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嘴巴。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奇怪，没有一个人说话。半晌，他才警惕的瞥了一眼南宫的木琴，不顾嘴巴还在咀嚼，小声说道：“诶，我觉得六弦君的死与地戾之气有所关联。你可知，镜湖湖底竟有一条地脉。那条地脉早在在二十多年前因为天地震动而裂开，但循其痕迹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按图索骥寻找裂缝时发现湖边的那个被灵魂附体的死婴的。我不得已封印了那个魂魄的灵力，以免墨兰被元灵反噬。只是后来随着她渐渐长大，她身上的封印随之弱化，然后……不提这些了。地脉震裂之后，其中的地戾之气随之泄露出来，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陆吾引地戾之气入凰州城，再后来陆吾身死，地戾之气失去控制，瘟疫彻底爆发……直到……六弦君身死，才勉强有所控制。老子心里头纳闷，冲破地脉所需的灵力极强，其来源更有诸多疑点。那么强大的灵力，更像是仙人抱了必死的信念，强行炼魄谛魂所致。”
南宫又问：“那这么说，仙界中传言孤月上神与紫蕤仙子炼魄谛魂，冲破断魂崖结界之事，可能是真的？”
觋盼摇摇头道：“孤月、紫蕤之事墨兰比老子更加清楚，你该去问问她。但老子肯定，十年前瘟疫爆发和柳未明也脱不了干系……可惜柳未明已经……”
南宫一听不对，觋盼分明话里有话。“你方才不是说柳未明真的化身剑灵，自此千古不灭了吗？”他怀疑道。屋子里的气氛有沉寂起来，觋盼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馒头。他趁南宫不注意之际，又顺了几个馒头，到行囊之中，自己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毫不在乎的呵呵笑笑。
又过了好久，觋盼才又开口，眼神顿时变得忧郁，道：“方才的话，都是老子骗墨兰的。可老子要是不骗她，她的身体真的再难经受住这些打击了。柳未明没有变成剑灵，而是被老子的封印暂时封入冷泉剑之中，初具神魂。若再早一刻，柳未明或许还能变成剑灵。只是方才那一道曙光你也看到了，一切都是命数。施咒时阳气太重，玄阴之火受损，原本的炼化之力只能勉强充作封印。而柳未明因为身负寒渊族诅咒，那个封印也只能撑七日。七日之后，封印消失，若不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柳未明就会变得和其他的梦妖一般，变得丧魂失志，万劫不复！而剩下的梦妖，就再也无法控制住了。除非…..”
南宫听了大惊，顾不得自己竟然在惊愕之下捏碎了一个瓷盏。“那墨兰呢？她频频晕倒又是怎么回事？”他打断了觋盼，边说着，边赶忙取来毛巾擦拭被划开出血的手指，毕竟抚琴之人，这一双手是最重要的。
觋盼脸上露出几分难言之隐的样子。“老子早就告诉你，墨兰一旦醒来，她的肉体就会无法承受住魂魄所带来的巨大灵力，因此而迅速衰竭。至于她的记忆，老子琢磨着一定是在她被刺中之后，被经纶结界的碎片击中而变得混乱。可是听说只有寒渊族人才能唤醒日月经纶，此事真拿老子没办法。”觋盼走到厨房一旁，仔细端详了下南宫的木琴——南宫是个爱琴如痴的人，即使做饭也不忘记把木琴带在身边。他的手缓缓拂过光滑的琴身，停留在一个琴尾的断纹和一块镶在琴尾处极不起眼的小青石上。
“诶，万象经纶石，赋天九龙琴，六弦君把这么金贵的宝贝都托付给了你。可见她对你的信任啊。你与墨兰十分相似，身上硬生生多了一魄，这么多年也多亏这块青石相护，才免于反噬。老子亲眼见过那些死去的寒渊族人，看了真是毛骨损然！整个棺材里都是半干的鲜血，还有一具极为狰狞的骷髅！寒渊族人虽有半神之体，但依旧承受不住炼魄谛魂这么强大的灵力反噬，临死之时将自己的肉体耗竭至此。老子估摸着，若墨兰也能像你一样寻到一块属于她的万象经纶石，自然也能否极泰来。只是……这种本该归属紫微星辰殿的圣物，平白被你们占去给自己续命，说到底还是置天下众生于不顾……
“你哪里听来的这些有的没的？再说这种上古的宝物，就在这么几天里，你叫我何处去寻第二块？”南宫再次打断觋盼的话，问道。不知为何，他觉得从始至终，觋盼总有话在隐瞒他。觋盼看似大大咧咧的最，始终只把话说到了一半。
“哪里听来的你就别管了，贪狼君。” 觋盼眨了眨眼，故作神秘的说道，“如果老子告诉你，那另外两块青石与日月经纶有关，你信不信？十年前你去救墨兰的时候，可曾尝到过被日月经纶的辉光的打中的味道。那么强的辉光打在你身上你竟毫发无伤，八成是被你这块青石给吸走了灵力，而日月经纶也就此开始沉睡。这三块石头来自同源，若是柳未明还记得一些过去的事，说不定可以想到帮墨兰暂且续命。只是这么一来，柳未明他自己更是凶多吉少了……”
“难道这二人还未来得及庆幸自己起死回生，就要面临神行俱灭或者更加惨烈的结局？”南宫独自叹惋，他不愿意再听下去了，“这二人的命运，终究是牵绊在了一起，越缠越紧，打的还是一个死结，无法解开。那样的纠结，或许从千百年前就已经开始，不知是福是祸。”
觋盼又悄悄摸了摸南宫的赋天九龙琴，狡黠一笑，道，“这两个人之中，最多只有一个能活，那也比都死了强啊。至于谁死谁生，就要看他们怎么抉择了。”
“可墨兰是不知这些事情的。你叫她如何抉择？”南宫问道。
觋盼答道：“墨兰她迟早会知道这一切的，就算你不告诉她。而这一切因缘始末，最终都要她与柳未明二人自己去做决断。”他趁南宫不注意，随手打开了琴身中的机关，抽出冷泉剑。“至于这个人，你别给老子忘了，柳未明，不，那个寒渊族人的魂魄还被封印在这把剑上哩。方才我们说的那些话，他怕是听到了七八成吧。”说罢，觋盼将冷泉剑轻抛至半空，道：“你还不现身吗？别糟蹋了老子好不容易给你筹来的七日寿限。”
眼前有无数道绿光闪过，围绕着冷泉剑迅速飞转起来，让人眼花缭乱。不多时，竟有一个人影渐渐浮现在半空。又过了半晌，那人影竟然越来越强烈，最终果真变得与真人无异。他的容貌像极了柳未明，可那双眼神却更加深邃——仿佛怀揣了千古的思念与回忆，让人怎么也看不透。
“寒渊族人，唤作何名？”南宫问道。
那人沉默了片刻，方淡淡答道：“魆瞳在此。”
觋盼点了点头，道：“果然没有让老子失望，至少你现在过去的事情应该回忆起了七七八八。”说罢，他朝南宫挤挤眼睛，示意他出去一下，又道：“来，魆瞳，你大梦初醒，往昔之事肯定极其混乱，老子帮你一起梳理梳理……”随后，魆瞳与觋盼一同坐下，开始轻声聊起来。
南宫见自己此时被赶出去，顿感无奈，心里嘀咕着，魆瞳明明比觋盼多活了千万年，怎么此时觋盼却开始帮魆瞳梳理记忆？想来觋盼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南宫也从未看透过觋盼心里在想什么。南宫冷笑一声，不去想这些事，干脆去墨兰的房间看看她到底如何。
虽是青天白日，客舟依旧凉爽如秋，阴气颇盛，掩藏不住此刻众人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