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的叶子【7】

叶子绕着那棵树走了一圈，地面随她的脚步一点点升起，再回到原位的时候，叶子已经站在一个高出四周的小山坡之上了。叶子在那山坡上游走，一边享受美景，一边监视四周。

“这次你又打着什么主意呢？”

叶子对着撩动她长发的风说起了话。

“就算你这么献殷勤也于事无补，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讨厌。哪怕你一再尝试我也不会改变态度，不如说这反复的挑衅让我更加厌恶你。不多废话了，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去找你呢？或者可以简单一点，让那孩子把这一切都吃掉算了。虽然有点舍不得这样的景色，不过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反正下次你会做出更好的。哎呀，我已经开始期待你下次的作品了。”

“真是可怕呢，叶子学姐，遇到什么倒霉事了吗？”

从那颗树所在的方向传来了说话声，这声音来自于比树冠更高一些的地方——一个漂浮在半空的白色立方体。比起叶子上次见到的那个小行星似的立方体，眼前这个简直就是个小可爱，它投下的阴影刚好盖住树冠，但近距离仰望所带来的压迫感仍然让叶子很不爽。

立方体上有一个黑点，就在正对叶子那一面的上方，那是一个呈现出盘腿而坐双手抓着脚踝的年轻男性形象的黑点，如果这个黑点果真就是个盘腿而坐双手抓着脚踝的年轻男性，他作为那声音的来源是再合适不过了。其实叶子已经几乎可以确定这个黑点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连是谁都可以确定，对于那声音的厌恶就是最好的证据。但叶子不敢妄下定论，若真的是她猜测的那个人出现在了自己梦里，叶子可是会受到愤怒和羞耻这两股烈火的轮番烘烤的。

“如果你不马上从那块大方糖上下来，我就告诉那孩子今天的甜点里边加肉了。”

“那孩子？哦，是那个不管是什么样的梦都能吞下去的小怪物吧，还真是个狠角色。”

“确实挺厉害，连我都有些害怕呢。”

“好吧，你赢了。”

黑点全然不顾在现实中一定会摔死的高度，从立方体上一跃而下，然后在叶子面前像体操运动员一样完美落地。

“还真是你。”

自己梦到了浩子，叶子现在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也只能是我了，难道你以为那个蹩脚作者还有心思给这个蹩脚故事添一个新角色不成，这只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写来自娱自乐的无聊故事而已。嘛，就算他有那心思也没那本事吧，同时存在三个人的场景对他来说就已经如混沌一般复杂而难以驾驭了。”

“喂，你这样吐槽作者不怕遭报应吗？”

“呵呵呵，他还能把我怎么样？”

浩子一阵冷笑，而后，仇恨沿着皮肤的纹路爬了上来，在他的脸上织出一张狰狞的网。浩子面对着叶子，但以下的这番话却是他向整个梦境和正在看着这个梦的人说的。

“这个故事是叶子你的独角戏，我虽然是除你之外唯一以正式出场的人物，却绝对不是男主角。其实，这里从来就没有过男主角，也不需要男主角，我只是为了让这出独角戏不那么无聊而放在你身边的道具罢了，就像是舞台上的布景一样。舞台上的表演由你这个女主角完成，我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乖乖为你服务。所以我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你的跟屁虫，并且莫名其妙地背负了一段恋情，而最莫名其妙的正是这段恋情本身。说到底这究竟有什么意义？提供我跟你回老家的动机？我为什么非得跟你回老家不可呢？

“我想应该是这么一回事吧。我的那段恋情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以至于它注定是要失败的。现实中的我现在应该在以极高的频率刷新着电子邮件的收件箱，但我肯定是等不到那封回信，就算等到了也不会是我所期望的答复。

“按一般的套路来推算，我们在这里的这次对话将会对你产生重大的影响，其结果就是你那别扭童年造就的别扭的性格得到了矫正。卸下了心理负担的你会完成从傲到娇的大转身，或是因为对长久以来陪伴的感激，或是因为单纯的异性相吸，你决定对唯一与你亲近的同龄异性更加温柔。

“看吧，一个刚刚情场失意急需滋润的浩子，一个刚刚完成自我解放揣着憋了二十多年的温柔四处寻找猎物的叶子。两个人之间的直线距离还不到五百米，干柴近烈火，无怪其燃，我们之中肯定会有一个人先憋不住而约对方出来吃晚饭的。对，就是今天的晚饭。而故事的结尾也无非就是走出了各自低谷的我们走到了一起，一同熬出了一锅散发着爱情的酸臭味的鸡汤。

“如果这作者脑洞里的狗血再多一点，或许现实中我的那种粗线条属性也是假的，是演出来的。或许我自己就是个阴郁别扭的混蛋，喂喂，行行好啊，叶子你该不是忘了我一直以来都默默接下了你全部的刻薄吧？我之所以这样伪装，是因为察觉到了那段恋情会无果而终，所以以此来自我疗伤，我是演给我自己看的。没错，就像是叶子你在公交车上猜到又马上否定的那样。

“再或许是我一开始就对叶子你有意思，但一来自己是个闷葫芦不好意思说出来，二来你这一副高冷相会让所有追求者有种‘见光死’的自知之明，所以就只好粘着你同时有意无意地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啊哈，这种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技能倒是很像叶子你啊，说不定在暧昧足够长的时间之后，在某件事上产生的共鸣会大幅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哦，然后量变引起质变，你看，又一锅鸡汤熬好了。

“当然了，还有别的可能性。天知道我会不会是你臆想出来的人呢？现在精分题材这么流行，那个蹩脚作者怎么可能放过。说不定你回学校后就找不到我这个人了，或者就是我死了几年了，然后生前跟你有段孽缘什么的。呸，这散发的已经不是酸臭味，而是腐臭味了！

“所以说那个狗屁作者还能把我怎样呢？他已经对我做过这么恶心的事情了，他让我知晓了我的生命全然一片虚无，纵然拥有那么多的可能性，却都是为着叶子你而存在而消亡的。等等，叶子学姐，请不要急着指出作为一堆文字的我其实根本没有生命这一点，事实上你也是一样的，哪怕是正在码字的他也好不到哪去。你知道这只是个比喻，并且知道我想说的意思，这就够了。”

叶子感觉呼吸有些困难，眼冒金星，大概是因为浩子激情澎湃的演说造成了小范围的低气压吧。在浩子换气顺便拿大拇指揩掉积攒在嘴角的吐沫的当口，小山坡的左侧突然窜出一个黑影。叶子一惊，清醒了。那黑影像松鼠一样攀上树干，飞快地盘旋而上，然后消失在茂密的枝叶之间。树冠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又没有了动静。这一切都发生在浩子背后，但叶子却全都看在了眼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小怪物准备伏击，以往都是直接扑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