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文化系列讲座之罗马、基督教文化

赵林: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我们说希腊神话体现的是一种和谐之美。所谓和谐就是说希腊神话就像一个人的童年时期一样,一切矛盾的东西还没有直接表现为对立, 矛盾只是以一种差异的形式,最后和谐地统一在一块儿,表现为一种美。但是,我们发现,西方历史越过希腊这个阶段以后,这种童年般单纯的美就遭到了破坏。紧接着希腊出现的就是罗马文化,他们之间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当然差异也是很明显的。希腊城邦文化和罗马文化都是起源于公元前11 世纪,但是他们的发展水平的差别确实是非常大的。经过三百年极其黑暗的时代,再经过2百年的发展,希腊文化就达到了极其灿烂辉煌的程度,希腊的戏曲、哲学、雕塑、文学等等都达到了极高的水平,而罗马文化却发展得非常缓慢。

虽然罗马人对于他们的历史同样也有很多传说,但和希腊的传说不同的是,它一开始就表现出一种力的色彩。如果说希腊的神话表现为和谐之美的话,罗马神话则表现为凝重之力。这种力,从价值层面来讲,它有正反两个方面的含义。正面来讲,它表现为孔武有力:共和国时期的罗马人,个个都是战士,个个都是英雄,都非常勇敢。罗马的历史,从政治制度来谈,它经历了三个阶段,最初是王政时期;到了公元前510年,王政被推翻,罗马就进入共和国时期,由元老院和一些政府官员组成政府;到公元前30年左右,由于奥古斯都的统治,罗马实际上就转变成了帝国了;到公元476年,罗马帝国的最后一位皇帝被罗慕诺斯推翻,西罗马的历史就宣告结束。对于早期的王政时期,我们不多谈了。在罗马的共和国时代,罗马文化的力主要就表现在勇、猛。英雄、勇士们为了个人的荣誉、国家的利益不断战斗,扩张版图,罗马就由一个台伯河畔、七丘之山上的弹丸之地,迅速地扩张为一个地跨亚、非、欧三大洲,甚至把地中海变成了自己的内湖的一个超级大国。罗马帝国也就成为后来历代政治家、野心家的政治梦幻和景仰的对象。当后期罗马帝国的扩张已经达到极限的时候,获得无限财富和版图的罗马人,就一头扎进纸醉金迷的温柔乡,罗马人就开始放荡、开始堕落。这个时候罗马人的力就表现在其堕落上面,任凭你们发挥如何的想象力,我相信,同学们,你们都无法想象罗马人的堕落是如何的骇人听闻。我常说,早期的罗马人在追逐个人的利益上、在扩张国家的领土上表现得有多么勇猛、顽强,那么在后期的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放荡生活方面就有多么的寡廉鲜耻,这两者是成正比的。但是,罗马人的堕落也同样显示出一种英雄气概,他们是公开的堕落,他们的堕落也显出一种豪放气概(笑)。他们认为追求肉体的满足是天经地义的,丝毫不会为此感到羞耻。我们不能说这样是对的,但是在对比后来中世纪的基督徒的腐败和虚伪,我们至少可以说罗马人是坦荡磊落的,尽管公平地说基督徒的堕落水平远远不及罗马人(笑)。这是因为整个中世纪的经济水平很落后,他们能够享受到的物质条件是非常有限的,怎么堕落也比不上一个地跨欧亚非三大洲,把其他的地方变成自己的一个行省和殖民地的超级大国的公民堕落的时候,有那么丰厚的物质条件。即便这样,我们对中世纪的基督徒的痛恨却远远胜过罗马人,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基督徒的行为和他们所标榜的理想之间出现了巨大的反差。罗马人崇尚的宣扬的就是纵欲,因此他们表现得是言行一致(大笑)。而基督徒的理想是那么的冰清玉洁、高尚典雅,实际上却干着卑鄙龌龊的勾当。正如康德说的:在人类所有的罪恶中,最大的罪恶就是虚伪。

下面我们简单地介绍一下罗马文化。

传说在公元前753年,台伯河畔的七丘之山上,两个孪生兄弟罗慕诺斯和雷慕斯草创了罗马城。虽然罗马民族是一个穷兵黩武、好大喜功,没有什么文化的草莽民族,但是在它不断扩张领土、不断征服其他民族的同时,就把各个民族优秀的文化汇集过来,特别是希腊文化,之后是埃及文明甚至是小亚西亚文化,这样,随着领土的不断扩大,罗马人也变的逐渐文雅起来,也开始沿用别的民族的神话传说来描述自己民族的历史起源。公元前2世纪,罗马人占领了希腊,就开始把希腊的神话、传说包括诗歌照搬照抄过来,只是用拉丁语代替了希腊语而已。这样,就仿照希腊编造出罗马文明起源的故事:说是特洛伊战争以后,特洛伊城被一把火化为灰烬,三王子带领一班人马漂洋过海来到罗马,建立了王国。王位传到兄弟俩这一代,弟弟使用卑劣的手段篡取了王位。哥哥只有一个女儿,弟弟怕女儿生下儿子来夺回王位,便把她关在一个与世隔绝的高塔之内。罗马战神玛尔斯化成一阵风,来到塔里和这个女儿结合,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一直防范有加的国王,立即命令仆人将这两个孩子弄死。仆人依然善良(笑),给了孩子一条生路,放到河里顺流而下,结果这一对孩子被一头母狼收养。现在的罗马广场上都还矗立着一具青铜雕像—一头母狼在哺育着两个孩子——这就是罗马人的起源。两个吃狼奶长大的孩子成长为非常勇猛、能力超凡的青年,夺回了王位归还给自己的外祖父。然后在当年母狼发现他们的地方重新建立了一个城邦叫罗马城。这就是关于罗马起源的传说。虽然我们说传说不一定都是真实,但通过传说我们可以看出一个民族的性格。我们炎黄子孙总是带有一定的道德色彩,罗马人是吃狼奶长大的人的后代,因此从一开始罗马人就表现出一种狼的特性,非常具有进攻性,不断地征战、扩张,由最初的一个弹丸之地演变成一个强大的帝国。这有赖于兄弟俩建城之初制定的一条法规:凡是逃亡到罗马的人,从此就获得了安宁,罗马人决不会把他交给追捕的人。大量流亡的犯人、不法之人、逃亡的奴隶都蜂涌而至,(笑)这个城池就很快扩张强大起来。罗马的一位历史学家里维在他的《罗马史》里说道:我们罗马是起源于垃圾堆之上的。由于逃亡而来的几乎都是男人,那么他们就面临着一个怎样传宗接代的严峻问题。罗马人就出了一个点子他们以一个盛大的宴会为由,把临近沙玎部落的男人邀请到罗马,灌得酩酊大醉,然后派人潜入沙玎部落抢来他们的女人,强行成婚,生儿育女。由于联姻关系使得两个部落化干戈为玉帛(大笑),与第三个部落合并成为强大的罗马部落。这就是构成罗马人最初的人种起源。

罗马很快就发展起来,他的发展和强盛靠的就是武力,他们没有其他的本领来发展自己。孟德斯鸠在他的《罗马盛衰原因论》中阐述到:在罗马,几乎没有任何商业,也没有工业,要想发财致富,除打劫之外别无他途。此话一点不假,我们说罗马从一个弹丸之地在短短几百年之后就发展成为一个超级大国,靠的就是打仗、征服。在这个发展的过程当中,罗马人确实表现出一种孔武有力,而且这个民族有这么一个特点,一旦要是和谁处在交战状态,这个民族是不战胜决不罢休。而且它报复心极强,所有的周边民族没有一个敢与罗马为敌的。有两个例子足可以说明罗马人极强的报复心:一个是大概公元前5世纪的时候,法国人的祖先高卢人攻陷洗劫了罗马,只剩下一个罗马卫城。无奈的罗马人只好谈判,答应上缴一定的赎金,高卢人撤兵。在赎金过磅秤的时候,罗马人提出由高卢人提供的磅秤不公正,高人的领袖叫布伦努斯拔出宝剑扔在磅称上,说了一句旷世名言,这句话到今天都是处理国际关系的一条原则。他说:战败的人活该倒霉。(笑)也就是说战败的人是没有资格谈论公正的,一切都是战胜者说了算。 罗马人深深记住了这个奇耻大辱。过了3百年以后,罗马人占领了高卢,恺撒出任高卢总督,继续向山北高卢扩张,结果使100万高卢人被杀,100万人沦为奴隶。这就是高卢人为当年的嚣张付出的惨痛代价。第二件事情是说:公元前3世纪,罗马就开始向意大利以外的地区扩张,首先必须扫平地中海中的障碍——北非的迦太基人。于是罗马人就先后掀起了三次与迦太基的战争——布匿战争,前后打了100多年。第一次双方打了个平手,第二次,迦太基的名将汉尼拔采取了一个偷袭的策略:通过直布罗托海峡,绕过西班牙,越过阿尔卑斯山,从北方袭击了罗马,毫无防备的罗马人阵营大乱,后来通过策略迫使汉尼拔退兵。在罗马人的历史中,除了高卢人从来没有哪个民族打到它的本土来,因此罗马人深深记住了这个仇恨,以至于每次长老院会议的演讲结束之后,资深元老老伽图都会庄重地重复一句话:迦太基必须灭亡!(笑)带着这刻骨的仇恨,罗马终于在公元前146 第三次布匿战争,灭掉了迦太基。不仅一把火烧光了城市,而且把整个城市的土地翻了一遍,撒上盐,并且诅咒:谁在这重建城市,必遭天遣。这就是记仇的罗马人,所以这样一个民族,没有哪个民族敢与它为敌的。正是凭着这样一种韧性,罗马在公元前统一了意大利以后,先后征服了迦太基、西西里岛、地中海沿岸地区,而后发起了三次马其顿战争,兼并了处于分崩离析的希腊的马其顿王国、塞琉西王朝和托勒密王朝,由奥古斯都建立了强大的罗马帝国。到公元前1世纪,恺撒就基本完成了这样一个扩张:罗马的版图西起大西洋、西班牙;北边到了莱茵河和多瑙河,莱茵河以西,多瑙河以南的地方全部都是罗马帝国的,莱茵河以东多瑙河以北的地方都是日尔曼人生活的原始森林草场,没什么东西可抢了,所以罗马人也就停止了扩张的脚步;南边的地中海已经成为罗马的内湖,南边的北非整个都成为罗马的行省,再往南就是无边无际的撒哈拉大沙漠,也无法再扩张;只有东边还有余地,而实际上罗马已经打到了两河流域,再往东就是一个强大的东方帝国—— 帕帝亚帝国(安息王朝),罗马和帕帝亚帝国的战争持续了几百年,后来都被新崛起的阿拉伯帝国给消灭了(笑)。罗马往外扩张的战争结束了,好战的罗马人开始了内战,之后罗马人就对战争不感兴趣了。而他们多年的战争就掠夺到两个战利品—奴隶和土地。用奴隶耕作土地,创造财富,罗马人自己是不劳动的。因此,在没有战争可打的时候,他们就开始享受,堕落到极度奢靡的生活方式之中去。当然,西方很多哲学家都这样说:纵欲主义、官僚主义和帝国主义这些东西,都是从东方的埃及巴比伦传到西方去的,而西方当时都是自由主义的城邦。罗马也曾是非常朴素的,也是靠着铁的纪律、忠诚、勇敢而战无不胜的。当它把东方变成自己的行省以后,东方的文化就反向地传到了罗马,东方的这种文化曾经腐蚀了希腊时代的希腊人,现在又开始来腐蚀罗马人了。这种说法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帝国的概念最早就是起源于波斯,希腊人就从来没有建立一个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的政治、经济中心的这么一个概念,它是自由主义的民族。但是,波斯人一开始就想建立一个大帝国,屡次侵犯希腊,希波战争打了三次。虽然波斯人战败,但希腊人却尝到了帝国主义的甜头,到亚历山大时代,希腊以帝国主义去打波斯,一下子就把波斯灭掉了。所以我们说虽然帝国主义是从东方传到西方,但是西方人在运用帝国主义方面却比东方人更加得心应手(笑);同样,官僚主义也是如此,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希腊的城邦是没有官僚的,它是直接选举的民主制度,每个具有公民权的人都具有选举和被选举的权利,它没有固定的官僚。而在东方它都一个官僚阶层世代为官,西方则没有;纵欲主义也同样是从东方传到西方的。我们知道,巴比伦素来就是以腐败而闻名于世的,他们的纵欲主义传到希腊,影响了希腊人,最后影响了罗马人。前面我们已经提到,到了帝国时期,罗马的扩张已经达到极限,罗马人无法再打仗了,于是就开始享受奢靡、荒淫的生活。罗马具有公民权的人就不再愿意当兵了,于是无产者开始当兵,成为职业军队。再到后来连无产者也不愿出征的时候,南蛮人也就是日尔曼人开始作为雇佣军来到罗马为罗马的军队效力、戍边,为日后消灭罗马帝国埋下了伏笔。罗马的最后一个英雄奥古斯都,尽管人们都无比景仰他,而且他是罗马帝国的创建者,但他一直不愿称帝,始终把自己作为罗马的第一公民。他去世以后,梯比流乌斯称帝,罗马从此进入帝国时代,也就同时进入了一个腐败堕落的时代。罗马的公民在罗马帝国的权利和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广大的领土,众多行省源源不断的供奉,为罗马人的奢靡生活提供了丰厚的物质基础。同性恋、斗兽、角逐等等都是当时时尚的生活方式。罗马人在战场上勇猛无比,但是从来都很轻视文学、艺术、诗歌这些东西。罗马人最初向希腊扩张的时候,瞧不起希腊人,因为处于那个时代的希腊人已经被东方的纵欲主义腐蚀得完全丧失了斗志,轻而易举地被罗马人摧毁了。反过来,希腊人也瞧不起罗马人,因为希腊人非常文雅,他们“满嘴的玑珠秒语,口袋里装着挥霍不尽的金钱,回廊里面放满了精美的艺术品,而脑袋里却充满了虚无主义,终日堕入富人的痛苦之中”。他们富裕、百无聊赖、没有信仰,可这丝毫也不影响他们对罗马人的蔑视,因为他们觉得罗马人太野蛮。在他们眼里,罗马人不过是一群颇为凶悍的乡巴佬(大笑)。还有一点,罗马人不愿意结婚,不愿意承担责任,这就使得国王不得不制定法律强行规定公民必须结婚。罗马的腐败表现的最为充分的是罗马的公共浴场,人们成天价泡在浴场里,以至于国王不得不限制浴场开放的时间。公元64年出了一位皇帝叫尼禄,他残暴无比,杀人无度。在当时,罗马人的一种重要的休闲方式就是看狮子和人斗、人和人斗,他们从来不会像希腊人一样看悲剧、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大笑)他们更喜欢血性而残暴的东西。所以直到公元前1世纪,罗马没有产生过一个哲学家、一个诗人。 那他们的诗人哲学家又是从哪来的?黑格尔说:在罗马占领希腊以后,在希腊的附近有一个地方叫提诺,那儿有一个很大的奴俾市场,每天都有一万名左右的希腊的奴隶被贩卖到罗马。这些奴隶到罗马干嘛呢?就成为罗马的诗人、哲学家和家庭教师了(大笑)。希腊的《伊利亚特》就是由一位家庭奴隶翻译成拉丁文介绍给罗马的,也就是说,罗马的早期的文学和艺术是由希腊人创立的。到了公元前1世纪以后,罗马人才渐渐模仿希腊人学得文雅起来。不过,他们始终是在机械地模仿希腊人,在希腊很美的东西,到了罗马人那里就变得冷冰冰、理智而功利起来。希腊的神话本来是充满了自由而狂想的色彩,但是到了罗马人那里却变成了冷漠的理智的产物。罗马人是功利的,因此它不擅文学、不擅艺术和哲学,但罗马却发展了一样东西,就是法律。罗马法律完善,因为法律是处理人与人之间财产关系、现实关系的,因此罗马法很早就变得非常完善。我们知道现在西方的两套法律体系中的大陆法,就是来源于罗马的法律。

另外罗马的建筑水平也很高, 但罗马的建筑实用重于美感,后面我们要介绍,罗马式教堂和基督教的哥特式教堂风格的差异是非常明显的。到了公元 1 世纪以后,罗马人也变得文雅了,希腊的神就被搬到罗马,只是换了一个罗马人的名字而已。比如:希腊的宙斯,罗马叫做朱比特,希腊的阿芙洛狄忒,罗马叫维纳斯,希腊的雅典娜,罗马叫尼涅瓦等等,但实际上它的内容已经荡然无存了,那种自由而狂想的色彩消失无踪了。黑格尔说:罗马人说起自己的神的时候,就像戏子念戏文一般毫无任何热情。我们接着说尼禄,他可以说是罗马人当中的绝无仅有的有着一点希腊文采的人(笑),但是他又极其残暴。大家知道,从公元1 世纪开始,同性恋在罗马开始风行,可以说已经演变成一种生活方式了。而尼禄就是一个同性恋者,他阉割了几个奴隶,公开和他们举行了婚礼,并带领他们作为皇后招摇过市;他杀人无度,却还嫌不够,他有一句名言:我恨不得全罗马人就一个脑袋,我一刀就可以把他割下来;他甚至披上狮子皮,模仿困兽将捆绑在柱子上的死刑犯活活咬死。就这么一位血腥的皇帝,却非常喜欢文学艺术和希腊悲剧。他经常不顾皇帝的身份,充当戏子上台演戏。这简直让罗马人无法忍受,一个皇帝,他的杀人无度,他的残暴,他的荒淫都是可以接受的,但是罗马人决不能忍受自己的皇帝不顾皇帝的尊严上台演戏。尤有甚者,尼禄还强迫他的皇宫贵族、王宫大臣们经年累月地坐在戏院里看他演戏(笑),谁要是不顺从,就会遭到严厉的惩罚。有一次,百无聊赖的尼禄,抱怨自己住的不像是人住的地方,于是就派人去放火把罗马烧掉。一把火烧掉了罗马14个街区的10个,在皇宫的顶上,看着满城熊熊烈火,尼禄高兴极了,高唱起希腊悲剧《特洛伊卡》的戏词。结果当罗马人发誓要追查纵火的元凶时,尼禄为了推卸责任,说是基督教徒干的。这就拉开了罗马人迫害基督教徒的序幕。愤怒的罗马人将所有的基督徒抓起来,酷刑处死。据罗马历史学家塔西托的记录,尼禄最最最荒唐的事情是:一天他带着一群剑奴点着火把到一家商店抢劫,店主不明他的身份,抓住他一顿痛殴,哎,他觉得特别有意思,于是就每天去抢劫(大笑)。更为荒唐的是,这居然成为一种时髦,罗马贵族纷纷效仿,当时的罗马就像被敌人占领了的夜晚那么恐怖。总而言之,你就是把你的想象力发挥到极至,罗马人的堕落程度仍然会出乎你的想象(笑)。罗马人的纵欲主义、物质主义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罗马由当初那样一个非常强大的帝国,变成了一盘散沙,不堪一击。就好像是一棵大树,外表还枝繁叶茂,里面却整个被掏空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来自北方的那些野蛮同时又能攻善战、纪律严明的日尔曼人像摧枯拉朽一般,一下子摧毁了罗马。从公元4世纪以后,一批一批的日尔曼人相继入侵罗马帝国,当时的罗马已经分裂成东西两个帝国,西罗马帝国在公元476年被日耳曼人给摧毁了,东罗马拜赞廷帝国的首都已经移到君士坦丁堡,算是苟延残喘暂时保存下来了,后来在公元1453年被土尔其给灭掉了。至此,罗马帝国就完全毁灭了。然后我们再转过来,谈谈基督教文化。

我们前面提到过,基督教对西方文化的影响,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远比希腊、罗马的影响重要得多。那么,基督教呢它最初是起源于东方,脱胎于犹太教。犹太民族是一个苦难深重的民族,从公元前14世纪来到迦南这个地方,也就是今天的巴勒斯坦。不久后,迦南遭遇天灾,犹太人逃荒到了埃及。在埃及的法老时代,犹太人遭到残酷的奴役。200年以后,一个叫摩西的带领犹太人逃出了埃及,这就是著名的《出埃及记》。回到自己的家园后不久,又先后被腓尼斯人、亚述人、巴比伦人、波斯人、希腊人和后来的罗马帝国先后占领。所以长期处于一个失国的状态下,遭受了太多的苦难。他们在几千年的时间里没有自己的国家,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正是因为这样,犹太人就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的苦难意识,由于无法使自己从痛苦中解脱,这种苦难意识就转化成为一种原罪意识。他们把自己民族苦难的原因,归结于自己的民族不虔诚、不洁静。于是,在公元前9世纪左右,犹太人中间就出现了犹太教。公元前4世纪的时候,犹太教里就出现了一些先知,他们预言:上帝会派弥塞亚来拯救犹太人。弥塞亚是希伯来语“涂油膏的人”,犹太人拥立国王,都会在他头上涂油膏,表示遵从。实际上,弥塞亚就是一个救世主,一个复国者。直到公元前1世纪,关于弥塞亚的传说流传了近400年,但是犹太人苦苦期盼的弥塞亚还没有出现。在这个期间,犹太教也分裂成很多分支。在公元1世纪的时候,在加利利地区的一个小分支出现了一个叫耶酥的人,受到这个地区的人的崇拜,他们认为他就是期盼中的弥塞亚,他就是复国救主。另外一个比较有权势的分支叫法利塞人,是犹太人当中的文士,他们拒不承认耶酥就是弥塞亚,说他是摇唇鼓舌的骗子。因为预言中说,他的到来会给我们一个新的国,把我们带去到那“流着奶和蜜的国度。”而耶酥的到来,没有改变我们的任何状况,因而他是骗子。当时,以色列已经是属于罗马的一个行省,于是他们就向罗马派驻以色列的总督比拉多告发了耶酥,说耶酥是鼓动犹太人造反的一个危险分子,尔后,耶酥又被他的第十三个门徒尤大指认出来,被比拉多钉在十字架上处死。据说在他死后的第三天,耶酥显灵,告诉他的十二个门徒:你们要把我的福音带到外帮人当中去,不要再在犹太人中间传播,犹太人已经不可救药了。他的两个门徒——彼得和保罗在公元1世纪的上半叶,秉承据说是复活的耶酥的意愿,把他的福音传到了罗马帝国的版图范围内。 这样,基督教就开始向外帮传播。在传播的过程中,又打破了原来犹太教的狭隘的民族主义的很多界限,所以,基督后来有句名言说:“我的国不在这个世界” 也就是说,基督教已经逐渐摆脱了犹太教的色彩,并且有两点至关重要的改变:一个是基督不再只是犹太人的救主,而是全人类的救世主,基督耶酥为全世界人担负起十字架,而不是为犹太人。这样,基督教就由一种狭隘的民族宗教演变成为一种普世宗教。正是由于这种改变,基督教的传播中心就从以色列转移到了以罗马为中心的西方世界,进行广泛传播。这样,后来的基督教徒就逐渐对犹太人产生了一种仇恨,认为不是法利塞人迫害基督,而是整个犹太人迫害了基督。因此,在西方社会从公元2世纪开始到二战期间的“排犹运动”,“反闪米特主义”,构成了西方文化的一个相当重要的内容。在希特勒惨无人道地迫害犹太人的时候,英美等西方大国对此是采取睁一只眼闭一直眼的政策。后来,英国和美国为了在解放了的阿拉伯世界打入一个楔子,才开始支持以色列。第二个改变就是基督教由一种此岸宗教变成一种彼岸宗教,唯灵宗教,这是基督教的典型的精神实质。我们讲希腊文化是感性文化,它注重的肉体、感官的东西。而犹太人注重的是律法,由于他们把长期遭遇不幸归结于自身的不洁净、不虔诚,因此制定了很多清规戒律,限制和规定人们的行为、生活方式,以达到洁净自身的目的。《新约全书》里,基督常常和法利塞知识分子之间进行争论,讨论怎样打破戒律。基督说:律法是应该遵守,但是重要的不是律法,而是人们心中的道德和信仰。当基督教变成外帮人的宗教以后呢,基督教就逐渐开始走向唯灵主义。 犹太教说到底还是希望社会解放的,一般说,犹太教与其说它是彼岸的天国的福音的话还不如说它是期盼现实世界解放的福音。犹太人相信,在我们的有生之年,上帝的使者弥塞亚就会来临,带领我们到“流着奶和蜜”的幸福天国去,天国就在人间。但是基督在被钉在十字架时侯说了一句名言:我的国,不在这个世界。所以你们不要指望我能够象弥塞亚一样给你们带来现世的幸福,天国不是肉眼可以看见的,天国就在你的心中。因此,在基督教后来发展成为一种有势力的宗教以后,它就把这种观点发展为一种绝对的唯灵主义:人生在世,是不可能到达天国的,唯有肉体死去以后,灵魂脱离肉体才能到达天国。灵魂被看成是至高无上的,肉体只是一堆垃圾。我们说,正是这种绝对的唯灵主义,在基督教里面久而久之就导致了严重的灵肉二元对立。大家也许还记得我昨天在讲希腊文化的时候,特别强调它的和谐之美,最主要就是表现在一系列的矛盾,包括灵与肉、现实与理想、现世与彼岸等等矛盾只是表现为差异,而没有表现为对立,他们和谐地统一在一起,所以它很美。但是到罗马文化,我们发现,它片面地发展了肉欲方面,把精神完全弃之不顾,到后期就堕落成为一种绝对的纵欲主义。但是,作为一种历史性的报复,基督教却恰恰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片面的唯灵主义。德国诗人海涅这样形容罗马到基督教的转化过程:吃了一顿特里马利奇翁的盛宴以后,是需要一次基督教的饥饿疗法的,这罗马的肉身已经变得如此肆无忌惮,看来需要基督教的禁绝来使他就范。那么,对罗马这个衰朽的、老迈的躯体来说是一付猛剂的东西,对于血气方刚的日尔曼人来说,却无疑于有利身心健康的良药。所以,基督教很适合日尔曼人的胃口。我们说,日尔曼人侵入罗马帝国以后,就一直一直入侵罗马帝国,画地为牢先后建立了许多蛮族部落。西哥特人占领了西班牙,汪达尔人占领了北非、埃及,盎格鲁撒格逊人占领了英格兰,法兰克人占领了高卢,这些人就形成很多日尔曼部落,就成为现在欧洲民族的祖先。欧洲的人种,从文化、人种、民族结构上面来看,主要分为三支。一支是东南欧的希腊人,第二支是南边的罗马的拉丁人,第三支就是北方的日尔曼人。希腊人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是游离于西方历史的,在西罗马帝国被日尔曼占领以后,那么东罗马帝国就退出了西方。然后由于基督教内部的分裂,西边的叫天主教,东边的就叫做东正教,两者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来往,直到公元1453年,土耳其王国摧毁了拜赞廷帝国,大批的希腊、罗马人流回西方,于是推动了西方的文艺复兴运动,西方的近代开始来临,中世纪宣告结束。

由于基督教宣扬禁欲主义和唯灵主义, 再加上蛮族的大入侵,导致了整个社会经济的凋敝、传染病流行,于是,在欧洲一下子又陷入了三百年的黑暗时代,西方璀璨的文明一下子又化为乌有,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蛮荒时代。经过三百年的阵痛之后,从公元800年开始,才开始出现一个西欧的封建社会,人类文明才开始逐渐恢复元气,直到文艺复兴时期,人类古典文明才大放异彩。

有一句话说:上帝和恺撒是对立的。上帝自然是代表教会,而恺撒是代表世俗的皇权。在我们中国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对立,为什么呢?因为中国的宗教从来就不可能形成能够与皇帝相抗衡的现实力量,宗教向来都是仰承帝王将相的鼻息的。而西方则不同,在中世纪,宗教逐渐发展成为比恺撒更为强大的力量。这种对抗、争斗的状况导致西方世界在整个中世纪,经济、政治发展极为缓慢。但另一方面,它又提倡精神世界的平等:在封建的中世纪,无论你是帝王将相还是平民奴隶,尽管在现实的世界地位等级不同,但是在上帝面前,在精神层面人人平等。现实世界只是人生的一个预修学堂,只是生命很短暂的一个过程,真正的生命是在人死以后,灵魂去的那个世界,要么下地狱,要么上天堂。那么,西方人历来就有一个“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观点。这种观念发展到后来,就表现为在法律面前、在正义面前、在一系列高贵的精神价值面前人人平等。也就是说,在西方的基督教里面,就培养了一种把抽象的原则看得比现实的组织、现实的秩序更加神圣、更加高贵的一种意识。而这种看重彼岸而不注重现世的唯灵主义发展到极端的时候,也是骇人听闻的。当然,我们说在早期的基督教为了抵御罗马人,基督徒的道德品质是极其高尚的。那个时候基督教还不是一种官方宗教,信奉基督教的人是

而它正是靠着高尚的道德水准战胜了罗马人的屠刀,而赢得了罗马人的信奉的。在尼禄时代到公元313年基督教被宣布为合法宗教的250年间,基督徒前后遭受了十次大迫害。其迫害的程度是极其残酷的,信徒被钉在十字架上,家人被迫沦为奴隶。所以当时,基督徒往往以殉道而感到光荣。当时北非的基督徒见面的致敬语为:祝你成为一名殉道者。因为只有殉道才能使灵魂最为快捷地到达天堂。到了公元313年,罗马帝国突然宣布基督教为合法宗教,势利的罗马人眼见皇帝都支持基督教,于是罗马有身份的人就纷纷挤进基督教,于是,基督教就成为一个泥沙俱下、鱼目混珠的宗教。这个时候,基督教里一批严肃的基督徒就开始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当基督教不再需要殉道者的时候,做一名真正的基督徒意味着什么?于是他们提出:向自己的肉体的诱惑挑战也是一种殉道者的标志。于是,这样一种精神就导致公元4世纪以后,大规模地出现了修道运动。基督教的修道运动同样是骇人听闻的,它的禁欲主义所达到的程度也是登峰造极的。 比如说修道运动的开创者北非的安东尼,据说他到荒郊野外修炼了十几年,终日以野草为生,身披兽皮,在痛苦、流泪和呻吟中度过了十几年,深深地忏悔自己的罪过。他复出以后,就带领很多人开始修道,然后开始制定集体修道制度,出现了修道院。西方著名的修道院叫本笃,本笃是西方著名本笃修道院的创始人,是意大利的贵族,早年生活荒淫无度,后来皈依了基督教,变卖了所有家产,来到一个荒原开始修道。也是终日以泪洗面,过着忏悔而痛苦的生活。有一天,他在修道的时候,突然想起曾经热恋过的姑娘,无法自持,乃至于几乎要放弃继续修道的决心,这时候,上帝的声音在耳边鸣响,他为自己的念头感到羞愧。为了惩罚自己,他脱下兽皮,在一片荆棘丛中来回翻滚,弄得体无完肤,他就这样借助肉体的痛苦来治愈灵魂的创伤。所以基督教徒的唯灵主义,是要从心灵深处进行革命的。基督耶酥在圣经里说:看到一位妇女如果动了邪念,那这个人就已经犯了奸淫罪,看到别人的财产动了贪念的话,那么这个人就已经犯了盗窃罪。所以像这样的圣徒我们人间没有几个,所以我们说像这样一些发起修道运动的人都是圣徒。所以早期的基督教徒的道德水准确实非常高,不然它也不可能战胜罗马的屠刀而得以广泛传播。到了公元5世纪中叶,日尔曼人几乎全部皈依了基督教。所以我们说日尔曼人有一种原罪意识,站在辉煌、璀璨的罗马文化的废墟之上,日尔曼人一定感到由衷的悔恨,所以才会被基督教所感召,义无返顾地皈依了基督教。到公元8世纪左右,基督教已经成为一种占据绝对统治地位的宗教,甚至到了13世纪,基督教已经高高地凌驾于世俗皇权之上了。当时跟基督教对抗的是一个叫“神圣罗马帝国”的国家,虽然按伏尔泰所说:它既不神圣,亦非罗马,更称不上什么帝国。但就是这么一个国家就构成了中世纪的罗马教会的主要对手。教俗之争呀是贯穿于整个中世纪最主要的斗争。公元11世纪的时候,罗马教皇的铁碗人物戈里高里七世和当时的神圣罗马皇帝亨利四世之间就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斗争,最后是以罗马教皇胜利而告终。亨利四世在冰天雪地里来到卡罗斯阿城堡,向教皇负荆请罪,站了三天三夜,教皇才饶恕他。当时尽管皇权掌握着世俗人们的生杀大权,但是教皇手中却掌握着一个更为重要的权利,那就是一个人的灵魂能否进天堂的权利。(笑)当时,对一个人的最大的惩罚不是剥夺他的生命,而是对他实施“绝罚”,就是把他破除教门,得不到基督教的保护,灵魂永远进不了天堂。由于教会的权利如此之大,所以罗马教会的权力逐渐达到了顶峰,而神圣罗马帝国却逐渐衰落,因此,再也没有一个国家可以和罗马教会相抗衡。到了中世纪的中期,罗马教皇的权力急剧膨胀,财富也大量占有,修道院占有很多土地,教会成为最大的财主,也就是说,修道士们已经极大地违背了他们当初的誓愿。我们知道,在中世纪所有的欧洲人都信奉基督教或天主教。教徒分为两种,专职的神职人员比如教士,一般的信徒叫平信徒。专职的神职人员是那个时候最尊贵的职业,他们必须发三大信誓:贫穷、贞洁和顺从,终生侍奉上帝,才能成为一个神职人员。圣经里有一段经典的描写:一个富人问耶酥,我怎样才能进天堂。耶酥回答,你要变卖所有财产,分发给穷人。这个人面有难色地离开了。耶酥说,富人要进天堂,真是比骆驼穿过针眼还要难哪!但是,随着基督教权力的极度膨胀,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啊。在画地为牢的封建王朝多如牛毛的中世纪,只有信仰是统一的,凌驾于分崩离析的世俗社会之上的,就是罗马教会以及它的像蛛网一样遍布欧洲世界的各种教会组织。因此到了1213世纪,我们发现,这三大信誓在基督教会里面已经全部变成了一种讽嘲:贫穷——我们说修道院已经成为最大的财主;贞洁——那就更滑稽了,中世纪所有污秽的事情莫不出于教会,乃至于14世纪的人文主义大师彼德拉格愤怒地称罗马教会为“全世界的臭水沟”。罗马修道院已经成为藏污纳垢的地方、淫乱之窝。当时很多红衣主教甚至教皇都有私生子,而且往往是私生子生的最多的人,最有希望成为修道院长。所以,中世纪的基督徒已经大大地违背了贞洁的誓言。至于顺从——早期的教徒是顺从的,到后来,教会已经高高凌驾于世人头上,成为社会的绝对的主人,而原本基督徒是很谦卑地称自己为仆人的。因此,顺从也谈不上了。这样的话,我们说基督教就发生了严重的分裂,也就是基督教文化最最核心的地方:基督教的二元对立,自我分裂。那么在对比希腊的和谐之美、罗马人的力之美和纵欲主义,都给了我们很深刻的印象,同样,基督教的最后导致的自我撕扯的痛苦同样震撼我们的心灵。基督徒的理想是玉洁冰清、崇高典雅的,要求神职人应该断绝一切凡尘的欲念,方能够做一名带领平信徒进入天堂的领头羊,教会则是引领人们进入天堂的阶梯,而且基督教是宣扬唯灵主义,就是灵魂丝毫不能被肉体的欲望所诱惑,而诱惑就像魔鬼一样诱惑我们的灵魂,就像空气中的尘埃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我们左右。中世纪有一门学问叫做“魔鬼学”就是专门研究魔鬼的,说人时时刻刻都处在魔鬼的诱惑和包围之中,人只要有哪怕一点缺口,魔鬼就会趁虚而入。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一个基督徒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应该时时谨慎、谦卑以抵御魔鬼的诱惑。我曾在一本书里写到:人生就是一个过程,是从兽变成神的过程;是一个战场,是兽性和神性鏖战的战场。这两种力量同时存在于我们身上,神的力量把我们往上拔,而兽性则把我们向下拽。法国文学家维克多.雨果有一句名言:人的两只耳朵,一只听到上帝的声音,一只听到魔鬼的声音。人类由于刚刚惜别动物不久,因而很容易受到肉体的诱惑,却很难受到精神的指引。一般来说,堕落乃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而要向高尚的境界升华,是很痛苦的,需要很强的毅力和精神的磨练。所以在中世纪,做一个罗马人是很容易的,成天纸醉金迷、声色犬马,一味地堕落。也许夜半时分,酒醒之后也会有一丝的惆怅,会受到灵魂的拷问,但是,当太阳出来的时候,他尽可以又接着堕落(笑)。而基督徒就不同了,人本身那么容易堕落,而基督教却又给人提出那么高的理想,拒绝一切美好东西的诱惑,美丽的妇女、光华之色、美妙的鸟鸣都被看作是魔鬼的化身而受到抵制。奥古斯都在《忏悔录》里有一段精彩的描述:我皈依基督教以后,什么都可以抵御。肉欲、食欲我都可以抵制,但是我有一样东西无法克制,那就是对光华之色的喜爱。但是我发现,光华之色也是魔鬼的诱惑。后来,我通过艰苦的努力,终于可以抵制它了。这么苛刻得近乎可笑的要求,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所以,要求所有的基督教神职人员都象本笃和奥古斯都那样圣洁高尚,是不可能的。但是,在中世纪人们认为,只有这样你的灵魂才能最快地进入天堂。因此,基督徒们都不能象罗马人那样公开堕落,只能偷偷摸摸地干些邪恶的勾当。那么这样就导致了基督社会里最最恶心最最让人憎恶的东西,那就是普遍的虚伪。一方面你道貌岸然,另一方面你的行为又极其卑污龌龊。所以中世纪的基督徒处在这种双重的撕扯之中,是极其痛苦的。基督教的很多象征啊,它不由分说地把人的灵魂往上拔,举一个建筑上的例子吧。我们来看罗马人的建筑和基督教的哥特式建筑。哥特式建筑兴盛于公元10世纪,哥特人是日尔曼人的一支,“哥特式”原意是“野蛮的”意思,后来发展成为一种主流的宗教建筑形式。比如巴黎圣母院、圣彼得大教堂等等都是哥特式建筑。而之前的建筑是罗马式建筑,是从罗马流传过来的,典型反映罗马文化特点:四平八稳、庄重实用,没有那些精雕细凿的痕迹。而哥特式建筑就开始向高处发展了,它是高而尖的屋顶,给人一种往上拔的感觉。当你走进巴黎圣母院,抬头看那极高极高的屋顶,你的感觉就像一只小蚂蚁一样,阳光透过花花绿绿的玻璃天窗照射下来,就像耶酥受难之后的血迹。这个时候,圣乐响起,唱诗班唱起非常宁静神圣的歌曲的时候,你看着天花板上阳光一下透进来,你感到的就是基督耶酥受难的血滴下来了,然后看你面前那个十字架上受难的耶酥,从他那个胸口流出的一滴鲜血中间,你马上就能够感到一种震撼。那个时候,你就会感到你的灵魂被那些光线不由分说地从你的肉体里面拔出来,升上天国,而你的肉体就像一袭长袍一样,乔软无力。这个时候你才感受到基督教魅力,用海涅的话来说:基督教最可怕的魅力在于痛苦的极乐之中。这种痛苦的极乐只有我们把希腊的偶像和基督教的偶像两厢比较,才能感受得到。希腊的众神给我们的感觉是震撼我们的眼睛和感官,是一种情感上的震荡,不用思考就会感受到,任何一个健全而具备审美能力的人,都能够感受到。但是,如果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你面对基督教的偶像——十字架上的受难的耶酥,一个为全人类的祖先亚当和夏娃所犯下的原罪担负起沉重的十字架的人,给我们指出了灵魂再生之所的这样一个人,看到他的屈辱、痛苦和伤害,我们感到的不是一种美而是一种精神上的震撼。接着,你就会感到从十字架顶上一种救赎的精神冉冉升起,我们看到灵魂再生的希望,就好像看到麦地里的第一粒金黄的“出穗之果”,一切仿佛都有了希望。这就是一种痛苦背后的精神的极乐。所以基督教的美感是一种血淋淋的被撕裂了的东西,这种苦难的美感会给你一种巨大的精神感召力。一个基督徒,无论他再罪孽深重,他到一次教堂,他的灵魂就会受到一次洗礼。当然,中世纪的基督徒走出教堂还是继续作恶,但他走进教堂那一刻还是很虔诚的(笑)。所以,我们对中世纪的基督徒还是应该抱着一种同情的理解的态度。不能否认,基督教确实具有极强的魅力,这就是为什么它在中世纪有那么大的影响力的根本原因,而也是因为它太崇高,导致基督徒的人性严重扭曲。同学们都看过《巴黎圣母院》吧?这种基督教的扭曲在这部作品里被描写的淋漓尽致

弗罗洛神甫有学问、心地善良,在早年去山区布道的时候拣到一个弃婴,抚养他长大成人,成为巴黎圣母院的敲钟人——卡西莫多,始终教诲他要从善,听从上帝的教导。如果他一生都没有遇见过爱斯梅拉达,我们可以说他是纯洁而高尚的教士。但是,不幸的是他无意间看到了爱斯梅拉达,尽管他身着黑袍,满面阴沉,但他毕竟是一个人,也有着正常的人的情欲。当他的爱情被无情拒绝的时候,他恼羞成怒,诬告爱斯梅拉达为女巫,爱斯梅拉达被送上法庭并被判处死刑。弗罗洛利用他的副主教的身份,来到死刑牢房里看望等待行刑的爱斯梅拉达。最为精彩的是他的这段话:“在碰到你以前,我的肉体不是没有受到过感动,也有很多次,当一些美丽的异性从我眼前走过的时候,我的热血也会沸腾,我的身体也会痉挛。但是,只要我一回到我的斋戒室,严格的斋戒制度和修道,又会使我马上回到冰冷的信仰和禁欲之中。但是,如果人没有能够抵御魔鬼的诱惑,错误只在于上帝没有给与人足够的毅力。于是,那一天我碰见了你,就注定了我们的悲剧。那天,当我正在修道的时候,一阵悦耳的歌声从敞开的窗户传来,我禁不住起身打探,就看见了美丽的你,我一下子就爱上了你。我想你一定是一个女巫,不然哪会有如此的魔力。我效仿前人用驱魔符驱魔,我告诉自己:如果我再看见你,我一眼就能从你那美丽的眼睛里看见魔鬼的狰狞。可惜当我第二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想见你一千次(笑)。所以我就躲在一切阴暗的角落,象一个幽灵一样等待你的出现,这不是我的错。”他最后几乎是用一种呻吟的声音说:“你的歌唱得那样美,难道是我的错吗?你的舞跳的那样好,难道是我的错吗?你长得那样美,这难道是我的错吗?!毕竟,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这不是他的错啊!”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更多的是觉得他可怜,而不是可憎。他被那个制度所扭曲,他不能爱,他只能像一个鼹鼠一样偷偷摸摸地爱。正是基督教的极其崇高的理想和对人性的压制,才导致了一系列中世纪的悲剧。中世纪基督教为什么要迫害女巫?我在一本书中提到:当那些身穿黑袍,发誓要坚守基督教义的神甫们,将女巫们投进熊熊燃烧的烈火中的时候,他们感到的是一种肉体上的快感。实际上他们烧的不是女巫,烧的是他们自己心中想要阉割而未曾阉割干净的人性和欲望,他们感到的是一种扭曲的快感。所以,我们说这样一种扭曲的、变态的、异化的文化,走到1516世纪就再也不能发展下去了。基督教必须面临着改革,这种改革有两种途径,要么就是公开地直接地宣称:我们是人,人所具有的东西我都具有,没有必要限制人的欲望,人的欲望并不见得就和宗教相冲突。这种改革思想的代表者就是南部欧洲的意大利的人文主义者,而这样的改革运动就叫做文艺复兴运动。相反的跟这个运动殊途同归的就是北部欧洲的宗教改革运动。我们刚才说过,在1516世纪,南部欧洲富庶发达文明,教皇都是南部欧洲人;北部欧洲贫穷、愚昧落后,乃是保证纯正信仰的沃土。一方面,他们对南部欧洲的这些文雅的披着宗教圣袍,却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的教士们深恶痛绝,另一方面,他们对全新的人文主义也不感兴趣。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人文主义就有点像罗马的纵欲主义,在道德方面是很堕落的。因为在当时,冲破一种虚假的道德体系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不讲道德,只是它的初衷是想把基督教变得更具有人情味而已。而北方的基督徒不搞文艺复兴,不搞人文主义,因为对于日尔曼人来讲,他们没有什么古典的东西可以复兴的,他们搞的是宗教改革运动。如果是文艺复兴是一场阳春白雪的运动,那么宗教改革运动就是一场地地道道的充满了乡巴佬气息的下里巴人的运动。在老百姓当中,迅速蔓延开来。整个北欧世界通过宗教改革运动倒向了新教,传统的天主教的半壁江山发生了宗教改革,改变为新教。今天,我们发现所有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都是从北欧的新教国家当中产生的。英国、荷兰、德国、斯堪蒂纳维亚半岛上的国家等等。法兰西例外,它地处南北之间,因此在文化上也是南北汇粹。法国人也就具有典型的双重性格,一方面他具有意大利人的奸狡、滑头,既有那种文明恶棍的特点,同时又有动辄诉之武力的蛮横脾气。所以,它成为一个后来居上、后发制人的强国。而那些南部欧洲的死抱着天主教体系的、最文明、最繁荣富庶的国家,却在后来的资本主义竞争中全部沦为二流角色。虽然北部欧洲的宗教改革运动和北部欧洲的文艺复兴运动是相互矛盾的运动,但是他们是殊途同归的,目标都是把矛头指向腐败、堕落、虚伪的罗马教会,指向中世纪那种陈腐而虚假的文化。所以,它们共同构成了西方近代文化的起源。特别是宗教改革运动,它成为西方近代文化的历史起点和逻辑起点,其作用和影响远远胜过文艺复兴运动。从此,西方世界走出了中世纪的浓浓的阴影之中,开始了一个新的文化。

但是,我们说,在刚开始改革的时候,形式并不容乐观。在1500年,在被历史学家汤恩比称为人类历史的分水岭的这个时候,世界三分:一块是东方中国的儒家文明大明朝,它的经济非常发达,文化水平特别高;一个是处于西方的封建、贫穷、落后、虚伪的基督教文化;处在这两者之间的是伊斯兰文明,它的军事力量非常强大。二十世纪的历史学家斯塔佛里亚罗斯在他的《全球通史》的开始,非常诙谐地说:如果1500年,要是在火星上有一个观察者的话,他一定会相信,未来世界如果不是属于穷兵黩武的伊斯兰世界,就一定是属于经济繁盛、文化发达的大明朝,他怎么也不可能想象未来世界会属于欧洲。那个时候,一个欧洲人,假如他知道东方的大明朝,知道伊斯兰世界,那么他一定会为自己不幸生活在欧洲而感到万分的沮丧(笑)。看到这段话,我不禁联想到我们今天的中国年轻学生,他们也许有着同样的沮丧心情吧。所以,我们必须有一个长远的观察意识,看看历史文化是怎样演变的,我们才会知道:其实历史的潮流是几百年河东,几百年河西,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享受处在历史风口浪尖上的荣耀,固然是荣幸的。但是,在历史从低潮走向高潮的过程中间付出艰辛的努力,同样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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