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大兴新建村火灾

我是个怕死的人,越长大越是。每逢过年放鞭炮,我都胆战心惊,害怕伤到自己。

大学学了自动化专业,属于弱点,按理来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实习的时候,自己接线路,触过一次电,也把我吓个够呛。到了第二家实习单位,又安排我去操作数控机床,又总是脑洞大开,想着万一操作不慎,或者步骤错了,或者其他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导致悲剧。在那家单位,我也听说过有人就是因为操作失误,导致手指断掉一根,想想也是可怕。

我是个怕死的人,因此,在选择职业的时候,选择了每天只需要对着电脑敲击键盘的程序员的工作。

我是个怕死的人,因此,在选择工作城市的时候,我不敢去成都啊,武汉啊这些城市,更不要说湖北四川等地更小的城市了,我怕发生个地震,怕来个洪水,怕一瞬间一无所有。于是最后选择了北京,觉得这毕竟是天子脚下,福星之地,可是却也没有料到,没有天灾,还有人祸。

由于工作的需要,我住在了离公司很近的村子里。住在这个村子里,每天上班,步行只需要半个小时。

18日的下午六点多,当时我正在床上玩手机,听到外面有一股烟味儿,我并没有多想,因为刚刚还听到一些炒菜做饭的声音,我以为只是做饭没有做好,导致出了油烟。大概又过了五分钟的时间,屋子里突然停电了,我还没有料想到可能是火灾,因为在我在这里住的半年多的时间里,有过两次停电的经历,大概也都是晚上这个时候。由于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我还是没有多想,只想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以及这停电是否跟刚才冒烟有关,于是把手机闪光灯打开,照亮屋子,然后连个外套都没有穿,穿上运动鞋就出了屋子(现在想想,还好当时穿的运动鞋,而不是像早上取快递那样穿着拖鞋)。

等我打开房间门,往外面一瞅就惊到了。过道里全是白烟,我有点愣住了,还好当时有另外一个其他屋子的人捂着鼻子在过道里走,我才发现事情不妙,根本也没有时间再回屋子穿外套了,就跟着他下楼,可是他又比我走得快,我捂着鼻子,也低着头往出跑,已经看不到那个人了。我自己是住在三楼的,下楼的时候就觉得喉咙很呛,最近我还有点感冒,只觉得每走一步都很困难,三楼,二楼,一楼,以致终于逃出公寓,才发现公寓门口已经聚集了百八十号人了。

这个时候,人们都聚集在公寓门口,倒还都比较冷静。我本来以为火势不大,可是又很快看到了滚滚浓烟在公寓的上空,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发小小视频,我只觉得有点冷,有点呛,只想找个地休息一下。于是我想到了我另一个同事,他住在附近另一个公寓里,于是给他拨通了电话,抑制住激动的心情,跟他讲,我遇到火灾了,我想到你那里避避。

我后来见了我那位同事,跟他借了一个外套穿着,总算身上不是很冷了。跟他描述了我的经历。我们打算先一起去吃饭,去吃饭的地方会路过火灾现场,然而走到火灾现场前的路口,已经明显感觉到浓烟刺鼻,而就在刚刚,即便是我站在火灾现场,那栋公寓的门口,浓烟气味也不是很严重,浓烟逼迫我们放弃了原定计划,去了另外一个方向,找了家馆子吃饭。在路途之中,也不时听到人们议论这场火,人们说 里面有人没有出来,人们说死了五个人了。我听到了瑟瑟发抖,跟同事讲,这个时候最容易产生谣言,咱们还是不要传播的好,可是后来才知道,这个数字,还是少的。也听到了119火警的声音,知道这个时候,119应该是感到了。

吃饭喝酒,聊天复盘。我自己回想这段经历也是后怕,我跟同事讲,还好我只是住在三楼,如果是五楼,我可能都未必能够下来了(这栋公寓最高也只有三层)。我跟同事讲,在逃出公寓的那两分钟里,所有的行为都是下意识的,我看到滚滚的浓烟,并没有再回到屋子里,拿一块湿毛巾,像之前曾经在学校演习的那样捂着口鼻下楼,而只是直接下楼;其他逃出来的人也没有呼喊,我也没有在楼道里呼喊,不然我应该能够更快地发现火情,及早下楼,不然我也许能够帮到更多人及早发现火情,可能就能够救到人命。我的所有动作都是下意识的,可以说,并不符合规范,我只能说自己很幸运,这让我很情绪化,觉得应该吃好喝好,珍惜当下,毕竟总觉得自己算是“捡回来了一条命”,于是也跟同事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

当我们吃完饭,想要再去打探火情的时候,发现火灾现场那个路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我知道我不能再到公寓门前了,但是当时酒劲上来,尿意也上来了,想要冲到警戒线里几米处的公共厕所,却还没有过警戒线,就被身着制服的武警拦住了,我也知道我只能回去了。

当天夜里,我无路可去,在同事的住处将就住下,两个人合盖一床被子。

19日早上,我很早就醒了,手机还有15%的电量,我还惦记着火情,于是六点半起床,洗脸刷牙,穿上从同事那里借来的那件外套,摸摸自己的口袋,只有昨天吃饭的一张小票,只好又跟同事借了一百块现金,想着先去看看火情,然后再去公司给手机充充电,上上网。

还没有到火灾现场,就发现警戒线扩大了,我跟一个公安说明我是发生火灾公寓的住户,想进去看看情况,然而得到了批准。进入警戒之内,看到各式人员,公安,武警,消防居多,路边也都停满了武警,110,119的车辆,在距离火灾现场几十米内,我又见到了一辆120急救车,我当时心里还在想,看来应该是有伤亡的,而就在这里,也看到人们在打扫街道,清理现场,在火灾现场的那个路口的兰州拉面馆,骨架结构还在,但是半间屋子已经烧成了黑色。

本来还想再往公寓门口再靠近一些,却发现公安武警的警戒更加严密了,根本想也不用想了。于是只是站在这个路口,听到旁边有几个公安武警在议论,说着出现这种事,都应该成立突发事件应急指挥中心,全面调度,如何如何。我又上前去打听,告知我是发生火灾公寓的住户,询问什么时候现场能够恢复,我的财产都在里面,至少也让我能够把东西拿出来。得到的答复是至少要等火灾现场清理完毕,查明事故原因,这一块的警戒才能够消除。

后来我来到公司上网,刷微博,本能地想看看这件事有没有相关新闻。先是在微博上搜索“北京 火灾”这样的关键字,找到一些没有用的信息。后来又缩小范围,搜索“大兴 火灾”,结果却发现微博上出现了根据相关法律,搜索结果不能展示这样的字眼,我倒觉得有点可笑,有点蹊跷。我放弃了搜索,可就在这个时候,就在我关注的一个微博新闻大号上看到了他转发的来自 央视新闻的微博,内容也正是这场火的相关新闻。我也看到了实际的伤亡数字,倒吸了一口凉气,庆幸自己做的是分母,而不是分子。

中午十二点多,我又来到火灾现场附近,已经有了个新闻中心负责媒体工作,然而更令我震惊的是,来到这个村子的标志性建筑,新建牌楼前,却发现牌楼前站满了防暴警察,牌楼里面是几辆推土机,而推土机已经将牌楼里面几栋建筑夷为平地,我再次被震撼了。我很好奇这里有没有安置点,安置像我这样可怜的人,跟防暴警察自我介绍了一下,结果却又得到不清楚的答复。

关于火灾原因,我也无从知晓,这大概也是我知道的所有信息了。希望真的如那句话所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福

最后要提一下财新网,虽然我一直在火灾现场附近,但是接触到的有用信息也少得可怜。还好有财新这样的媒体,才让我有了一些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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