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丁巳月,甲寅日,是为佛诞日。春末夏初的早晨,阳光明媚,寺庙里早已是香客如织。
王希宝如往常一样,陪母亲上完香后,就往后山走去。
一步一步拾级而上,行了大约一刻钟,似乎是渴了,他在山路拐角处的一棵歪脖子老松树下坐了下来,拧开随身携带的那个旧茶杯,开始喝水起来。
才喝了一口,就听树上传来一个声音:“哎哎哎,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王希宝微微一笑,也不理会,又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拧好茶盖,背靠着老松树坐好了,这才回了一句:“你不是隔老远就知道我来了么?还打什么招呼!”
“话是这么说,可每次无论我在哪,你总能毫不费力地准确找到,啧啧,这功力,越发深厚了!”随着声音,一个褐衣和尚,躺在松树的歪脖子树干上,手里还拿着一本经书。
褐衣和尚说完,等了一下,没听到反应,探头往树下一看,发现王希宝头靠着松树,歪着脑袋,正闭目养神。
“昨晚又通宵了?”
“嗯……”
说完这两句,世界又安静了。
除了山林间的鸟儿鸣叫声,和时不时拂过小草的微风,再无响动。王希宝,仿佛也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褐衣和尚的声音再次传来:“他都已经回去快一年了,你的任务也早已完成,还不打算回去么?”
王希宝原本闭着的双眼,此时睁开了,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古刹,眼神却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再等等吧,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褐衣和尚想了想,明白了:“因为前一段儿,七王井又一次拆迁失败?”
“嗯”
“不是那些剩余的小鬼在捣乱么?”
“看着不像,我打听过,那个拆迁队的背后是某位高官,拆迁动工前,他们请了潭柘寺的慧了高僧前去做法事。”
“请的慧了法师?”褐衣和尚一听,从树干上坐了起来:“结果还是出事了……看来还真是不简单!”
王希宝也不再继续讲下去,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慢慢向着来路,走下去。思维却不自觉陷入了回忆,想起了和七王爷之间的恩怨情仇……
2
却原来,王希宝和七王爷本是天上的虬龙,分别名狻猊、蒲牢。他们两兄弟在三清仙山学艺归来后,看着人间疾苦,就想下凡做一番事业。
原本他们要一起匡扶江山,造福黎民。谁知投胎皇家,就注定了在权利诱惑面前,没有兄弟手足之情。帝王之路,向来是用鲜血和白骨铺就而成。
身为上位者,即使你想保住兄弟。你的手下,和他的幕僚,也会因权力纷争、利益敌对,而推着你们成为仇敌。
狻猊(后世的王希宝)坐上皇位的五年后,皇家秘卫青天鉴查到:七王爷(蒲牢)的属下意图谋反,并在七王爷不知情的状况下,已准备好了谋反一应物质,甚至连龙袍都准备好了。
七王爷自从新皇登基后,对属下提的谋反一事,反对后,就没再过问,只一心陪伴福晋和一双娇俏儿女。
但七王爷的属下们并不甘心权利旁落,他们更害怕“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因而从没有放弃过策划谋反,直到被皇家秘卫查出来。
龙袍被搜出,谋反被证实。面对如此滔天大罪,即使皇帝有心,面对朝臣百姓,也没办法保七王爷一命。何况天下初定,此事如若不严惩,难免有心人效仿,到时天下必定再起硝烟。
天牢里,昔日的两兄弟,再也回不去了。七王爷得到皇帝的保证:必定保他妻儿性命!然后,以一杯毒酒,了结了此生。
皇帝本以为此事就此作罢,哪知,随着七王爷幕僚们的被审问处置,查出来的信息,再也保不住七王爷的妻儿。
据一个幕僚交待,谋反一事的真正谋划人,其实是福晋。福晋出生将门之后,随七王爷征战多年,不满权利就此落入他人之手。何况,福晋一向和新皇后不和;何况,七王爷是异姓封王。新朝的那些重臣们,也一直都忌惮七王爷的权利。
最终,福晋主谋被查实后,在皇后和众朝臣的以死相谏下,皇帝不得不下令处死了福晋和七王爷的一双儿女。
3
皇帝(狻猊)死后,回到了天上,五魂归位,本以为可以再和兄弟把酒言欢。没找到蒲牢(曾经的七王爷),却收到了来自三清山的诏令。
狻猊奉令前往三清山,见到了师傅。师傅看着他,叹息着摇了摇头,然后,领着他到了三生境前。
他通过三生镜,看到了曾经发生的一切。
原来,他被皇后蒙蔽了,七王爷福晋根本没有参与谋反,真正的主谋,另有其人。
也因他下令处死福晋和孩子,七王爷恨他违背诺言,一直盘桓人间,不肯回归天庭。
他看着如今的这一切,悔恨不已。
“你可知罪?”师傅的话,如三清殿上方的惊雷,劈醒了他。
“是,徒儿知罪!”狻猊朝着师傅,跪了下去。
“罚你七百打龙鞭,北邙山思过一年。你,可服?”
“徒儿领罚!”
4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人间三百多年后,仙界依旧,人间却早已沧海桑田,变幻了模样。
人间帝制消失,如今的京城,也已是一现代化国际大都市,处处高楼林立,灯红酒绿。
掩映在这一片流光溢彩之后,七王井的时光,却仿佛凝滞了。这里,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平房,有的人家门口,还不足一人高,进出都需要低头。
七王井的中心地带,是七号院——曾经的那座赫赫有名的七王府!
几百年的时光流转之后,七王府早已风雨飘零、破败不堪。只能从仅余的断壁残垣里,窥见些许当年的豪华。个别残存的门楼上,还依稀可见曾经精工雕琢的蝙蝠、花卉等,昭示着这里曾经是富贵门庭。
不止一次,工程队想要拆迁七王井。然而只要拆迁一启动,负责的官员就会出事,要么横死,要么进了监狱。
久而久之,官员们也再不敢碰这块地,就任它像一块补丁一样,待在那里,自生自灭。慢慢地,这一带,也成了这座城市,最沧桑的所在。
七王井附近的老百姓都说,七号院,是这里邪魅的中心。每隔一段时间到夜里,就会传出歌舞宴乐之声,仿佛在举办一场场大型宴会。
5
人间三百多年,天上一年。一年后,狻猊解禁。
三清殿上,三生镜前。
师傅手中的拂尘一挥,三生镜里显现出如今的京城,如今的七王井。七王井上方浊气横流,且有不断向周围扩散之势。
拂尘再次挥动,三生镜里显现的是京郊的一个普通农户家庭。不同的是,这户人家的上方,清气不时隐现。
师傅说:“你归位后,下一任帝王试图改建七王府,却总出邪魅之事。百姓传说七王爷是冤死的,因而才怨气不散。皇帝为了保住皇族血脉,挑选了皇族最有天赋的子弟,前往武灵山学艺。这一户人家,就是他的后裔。”
轮回井前,狻猊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耳边回荡着师傅的话: “解铃还须系铃人!因你之故,蒲牢不肯回归天庭,带领妖魔为祸一方,搅乱京城。今罚你重入轮回,直到解除祸患、带他回来为止!”
6
京郊的一个农户家,普普通通的老式四合院。
院子东边,矗立着一棵百年老香椿树,迎着阳光,枝头随微风轻轻舞动的黄绿色嫩芽,昭示着老树不息的生命力。
树的下方,是一个小小的池塘,几尾锦鲤正在初生的荷叶之间嬉戏。
池塘的旁边,一位年轻妇人正在水龙头下,清洗早上丈夫出门前,从树上采摘下来的香椿芽。
又把香椿芽淘了一遍水,用菜篮子装好,拎起菜篮子,正准备去厨房。突然,妇人一手捂着肚子,停下了脚步。
“他姑,快来,怕是要生了!”
“哎,来啦来啦!”随着声音,从西厢房快步走出一位年逾五十的大娘,扶着妇人,慢慢走到到正房的床上躺下。
“你先躺会,我去小卖部给大超打电话,让他回来拉你去卫生院!”安置好妇人,妇人一边说,一边向外走去。
好不容易,妇人的丈夫王大超回来了,给木板车放好棉被,收拾好一应需要的东西,就把妇人扶上木板车。王大超在前面拉着,大娘在后面推着,向卫生院赶去。
当天晚上亥时,妇人顺利生下一名男娃。大娘抱着小小婴儿,不禁泪如雨下:“祖宗保佑,我王家几代单传,这次生了个小子,祖宗术法终于可以后继有人了!”
第二天,一家人带着孩子,欢欢喜喜地回到了四合院。
安置好妇人后,大娘和王大超带着孩子,去院子东北边的小祠堂里祭拜了先祖,并按族谱排辈,给孩子取名“希宝”。
二十年后,王希宝成年。
在成年礼上,待王希宝给祖宗磕过头后,姑奶奶郑重地将祖传法器——一个材质似玉非玉的铁锈色盒子,交到了王希宝手里。
盒子的上盖,从盒面中心点往外延伸,依次刻着八卦图、十天干、十二地支和二十八星宿。盒子的底部,则刻印着一个复杂的图纹。
从接过盒子的这一刻起,王希宝将正式跟随姑奶奶和父亲,学习祝由术和降魔收妖之法。
……
又是十年过去,王希宝的术法已有小成。
然而十年间,姑奶奶和父亲却相继去世,王希宝也从父亲那接过出租车,开始了夜行者的生活。
父亲临终前,交给他一个每次出车都随身携带的玻璃茶杯,并郑重嘱托他:
“以后一定要想办法,除去七王井的一应妖魔鬼怪,特别是那个七王爷,这是我们家族代代相传的使命!
然而,七王爷及其客属,已盘桓七王井三百多年,根基深厚不说,术法更是高超。
要想降服,只得徐徐图之,并且最好智取,方不影响到周边的普通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