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叹息

母亲说:老五老婆没了。

上个月,我就听母亲说起,老五老婆查出了肝癌,晚期,还不知道,亲人陆续探望也没让她怀疑。每天还串门,她也觉察不到背后一双双陈杂着同情和怜悯的眼睛早已看透了她的归程。

这个月,母亲见了她时,她已经知道了。她向我的母亲诉苦:每晚睡不着,肝处憋的疼,连裤带也系不成,裤子也不能穿了。

老五老婆,这是别人称呼的她的“名字”。许是她的男人在家里排行第五,或者她的男人姓伍,这些谁都没兴趣深究。

她和老五给小区看门,收入微薄,老五脾气暴躁,不遂心时候多,人微言轻,别人不在意他,骂人撒气的时候只能冲着她,她不争辩,不言语,乐呵呵的忙自己的事儿。

楼上有人扔出来坏掉的物什,馊了的饭菜,半烂的果蔬,她都捡回房里。

楼上有人要压一年用的粉条,没有那么大的锅煮,她引到自家来。

她极热情,记得那年回家探亲,我带着女儿去她家——那个逼仄的小房子里看她家养的猫,两只陪着她逛街的猫。我和女儿在她家门外探头,她的大嗓门从一屋子的凌乱里挤出来,喊我们进去,从床底下拉出一个被猫啃抓出细茬的牛奶纸盒,里面是一窝还没满月的猫崽。

她应该是一个有爱心的人,愿意付出很多的爱,让猫儿都寸步不离她的左右;她应该是一个乐观的人,不和别人计较太多,不喜欢置气,她贫穷而知足,爱别人甚过自己,我对她的了解,仅限于此。

据说,她死后,她的男人哭的很悲,逢人便讲,这个女人多心疼他,给他把饭热在锅里,等他回家,多顾家,省吃俭用,不乱花一分钱……那又怎样,她还是带着生前所有的苦难如烟尘般被这初秋飘摇的风雨卷走了。

如同豆瓣评分极高的一部日剧《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那时观罢,顿觉生命叵测,活着就是负重前行,如果不堪,迟早背脊会被压弯,失衡,然后殒落。这期间,即使有对美好的追求也未必达到理想的胜境。

有时,也会听到一些悲凉的故事,初时以为是虚构,随着经历的垒加,人事的消磨,才知那样的情节是多么真实。生命太孱弱,所遇又太沉重,那样的灵魂存在这个广袤而美好的世间得不到一丝丝阳光的庇佑,直至消亡。

怎么突破困境?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再熬什么从别人锅里舀过来的煮的变了味鸡汤,也不要堂而皇之的讲述别人那些催人泣下的励志传奇。种瓜可能扬了劣质的籽,得不了瓜,种豆可能遇了冰雹,没了豆。

单薄文字是难以支撑起羸弱生命的框架,牵强连缀,容易散落一地;夸张的文字是难以描述尽他们拼尽全力却悲剧收场的凄冷的,字多意繁,总是虚妄失真。甚至,我们无权评价她们的成与败,因为你没走过她们的路,也没有听见她们曾经在路上的歌唱和后来窒息般的喘息。

这个世界,有爱的绿洲,就有爱的荒漠,这个人间,有饱满的幸福,就有贫瘠的绝境。这大概又是所有人的人生,在天地之间,万古面前,身不由己的被裹挟,被遗忘。挣扎过又被命运痛击,改变过又被尘沙掩埋。但在这无边的绝境处、荒漠里,确实闪过那线光,尽管微弱而渺茫。

是以为记,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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