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厨房到邮筒 往哪投票决定美国大选胜负？
驴象两党支持者的“共识”
“美国大选的第一张午夜选票是在我的厨房里投出的。” 58岁的杰姬指着一栋新英格兰风格的房子对我们说。木质的外墙被刷成淡绿色的，屋顶陡峭，是专门为冬季的积雪设计的。“从右边数第二扇窗。”
这里是新罕布什尔州北部一个叫做米尔菲尔德的小镇，离加拿大边境不到半小时车程。在1936年的总统大选中，小镇举办了美国历史上首次午夜投票。如今，新罕布什尔州一共有三个投票站允许在零点后开放。“大选第一村”的竞争有些激烈，不过米尔菲尔德的历史地位无人质疑。
杰姬招呼我们进屋，她取出原屋主的黑白照片，也就是那场历史性投票的组织者。“你们相信吗？一个27岁的年轻女人。”美国女性的投票权一直到1920年才写入宪法，比黑人男性还晚了半个世纪。
居住空间的传承带来启发，在这栋房子里生活了二十年的杰姬计划在今年大选中也有一点行动，她希望这段历史被更多人知道。不过事情的进展并不如意，她定制的一块印着“新罕布什尔州登记历史建筑”的牌子比预期的要小，挂出来很不起眼。更遗憾的是，今年的午夜投票可能暂时被邮寄选票取代。
在新罕布什尔州的竞选法律中，一个有效的投票站至少需要五名登记选民。虽然根据过往的经验，到场投票的人数通常在个位数徘徊，但直播唱票是电视台大选报道的传统，各路媒体免不了接踵而至。无论当地疫情如何，大型群聚都是有风险的。
“我不喜欢邮寄投票，但在新冠疫情期间总得找一个方法。如果让很多人聚在一起是危险的，那么就需要一个备选方案。”杰姬在“很多人”这个词上放了重音。
我希望她具体解释一下。“腐败。选举中的腐败。”她想了几秒，“即使是现场投票，我都不完全相信，何况是远程投票。”
杰姬的男友大卫做了补充。两人年纪相仿，生活在一起。“邮寄投票有太多环节会出现漏洞。如果是现场投票，你只要出示身份证明，所以能获得更多诚实的选票，真票。”
△杰姬和大卫的家是1936年美国首次举行午夜投票的历史旧址
这样的观点代表了当下美国选民的心声。根据路透社与益普索集团在7月31日公布的联合民意调查，近半数的美国选民担心邮寄选票的增加会导致大选出现舞弊。虽然美国政治学界往往认为民主党人比共和党人更信任邮寄投票，不过随着大选日益临近，驴象两党的支持者在这个问题上的分歧反而越来越小。
我们穿越新英格兰地区的公路旅途就是一次见证。即使在“深蓝州”佛蒙特州，当地人对于邮寄选票的担忧也显而易见。“我想去现场投票，如果可以选择的话。”玛格丽特在租车行工作。“邮寄选票总让我感到紧张，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李尔是餐厅招待。
抵制邮寄选票的“今生前世”
如果把现场投票形容为射箭，那么邮寄投票就像是澳洲原住民发明的回旋镖。注册过的选民会收到一张邮寄选票，填写完毕后再装入现成的回邮信封中寄出，不需要贴邮票。如果愿意，也可以直接把信封送去当地的选举办公室，那里已经提前准备好票箱。
这种投票方式其实和另一种美国民众较为熟知，甚至被特朗普政府点名表扬的“缺席投票”非常相似。最大的区别在于后者需要事先向州政府提出正式申请，说明缺席的理由。邮寄选票则省去了这个环节，只要注册成功的选民都会收到选票。
“选票寄来了，填完又寄走，很简单。”C先生如此向我讲述他的投票经历，仿佛在形容一场夏季疾雨。自称“C”是因为他在美国军队就职，不想因为公开真实姓名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是2010年的大选，我当时派驻在埃及。”我问他是否曾担心出现舞弊问题。“从来没有。这是美国军人的传统，无论驻扎在军舰，还是海外基地，军人一直都是这么投票的。”
△1944年，驻扎在大洋洲马里亚纳群岛的美国军人通过邮寄选票参与美国大选
邮寄选票在美国大选中的比重一直都比人们想象的要高。根据美国选举协助委员会的数据，2016年大选一共投出了3300万张邮寄选票，占到美国选民总数的四分之一。
这些选票为相关机构核实邮寄选票的可信度提供了大数据。亚利桑那州立大学调查发现，自2000年以来，只查出491张邮寄选票出现舞弊。
即使已有的调查不足以为邮寄选票的安全度背书，但截至目前，除了特朗普的无依据指控外，没有任何数据能够证明邮寄选票存在更高的作假几率。
“这是一种心理战术。强调消极的那一面，只要说多了，再坚定的人也会半信半疑。”C先生说。他胸前的军号挂坠在黝黑肤色的衬托下非常醒目，让我联想到他的军旅生涯。
邮寄选票的历史可以追溯至美国南北战争期间，共和党背景的时任总统亚伯拉罕·林肯呼吁联邦士兵从战壕寄回选票。在1864年大选中，15万名联邦士兵通过邮件投票参加大选，林肯也因此顺利连任。不过在当时，这个做法一直遭到民主党的强烈抵制，他们指控邮寄选票将导致舞弊泛滥，是共和党的“计谋”。
由此可见，反对邮寄选票从来都不是特朗普政府，更不是共和党的专利。大选规则的任何一次修改都非常敏感，因为产生的利弊是相对的，也是不可控的。
谁能从高投票率中获利？
在1936年的那场午夜选举中，农夫们在狭小的厨房里投完票，吃了几口女主人准备的点心后就回家休息。然而在大多时候，现场投票不一定都是愉快的经历，特别是当出现恶劣天气或者计票机器故障，选民要不被困在家里，要不就在停滞的长队里犹豫不决。在这些情况下，局部地区的投票率都会偏低。
不少美国民众甚至怀疑，从某种角度上看，联邦机构的选举规则其实想把选民拒之门外。最明显的例子是投票日的节假日争议。11月3日是美国的大选日，然而这一天并非全国法定假日。这意味着如果大选年的11月3日不是周末，选民只能在工作之余前往投票。只有极少数公司将投票日设为带薪假期。
△2020年4月，威斯康星州坚持在疫情中举办初选投票，数百个投票站临时关闭，导致选民大排长龙
邮寄选票能缓解选民的后勤压力，提高选举的投票率。这个被政治学界普遍认同的观点最近一次得到佐证是今年五月出炉的一份由多所美国顶尖大学联合组织的调查报告。他们以摇摆州之一的科罗拉多州为调查对象，该州早在2013年就允许邮寄投票。结果显示邮寄选票对该州投票率的贡献达到9.4%。
强烈反对邮寄选票的特朗普在私下也是受益者。佛罗里达州棕榈滩县选举网站显示，特朗普和第一夫人梅拉尼娅均申请了八月中旬佛罗里达州初选的邮寄选票。民主党候选人拜登随后在社交媒体上讽刺特朗普的这个举动更加证明邮寄投票是安全可靠的。
既然邮寄选票能吸引更多潜在选民，那么这个群体会更偏红，还是更偏蓝呢？参照过去几届大选的投票结果，投票率高的情况下，民主党受益。投票率低的情况下，共和党受益。不过这个规律是否适用于今年的大选，却需要更加谨慎地观察。
潜在选民也被称作“不投票者”，他们通常具有以下特征：有色人种占多数，受教育程度较低，经济能力较差，女性偏多。在常规观念中，这群人支持民主党的倾向略大。然而根据《纽约时报》对六个大选关键州的调查，肤色的传统定位已经式微，经济和教育水平的评判标准则更为准确。在上一届大选中，经济和教育水平偏下的白人对特朗普政府更有好感。
根据盖勒普民调，高达55%的“不投票者”表示一定会参与2020年大选。投票热情的空前高涨必然带来更多的不确定性。
“我总觉得事情被想复杂了。”杰姬说。八月的酷暑把我们轰出了厨房。草坪上摆着茶座，能一直看见远处的山峦。“无论共和党做什么，民主党直接反对，就这么简单。”
她带我们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又谈论起前一天突然刮起的飓风，先是把路边的电线杆吹倒了，来抢修的工人又突然心梗被送到医院。
“太戏剧化了，就像现在的美国一样。”她说。
（央视记者 刘骁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