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小说《走梦人》第47章 23.751MHz上的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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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哒,哒哒——!”响的是老疙瘩的枪,先前他没有预警,我们几个人也没有太在意。这种情况在最近的这一段日子里经常出现,一个是随着路途的深入,已经完全看不见其他人迹,即使开枪也不会有人听到而引来麻烦;一个是我们要尽量通过狩猎获取食物,把不可挽回的应急压缩和制式速食食物消耗降到最低,这些基本免烹饪和便携的重要补给品要有计划的留好,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次他成功放倒的是一头看不出品种的麋鹿,皮毛和血肉对我们都非常有用。兽皮的获得,甚至比当做食物来吃的兽肉更加珍贵。等这块皮子处理好,我们每个人身上就都有了一张,可以御寒了,这些“真皮大衣”将保障我们不会冻死在接下来的寒冷区域里。

      我们身上裹着的生皮子都是没有经过专业流程处理的,没有条件,也没有时间。户外行进的路途不能像居家过日子的山民一般可以等待皮革用草木灰、石灰等物鞣制熟过,好让它们变得软嫩柔顺。都是草草的从动物身上用匕首剥下来,简单刮去了油脂,再捡停下来休整的空当儿找块大石头摊开,放在太阳底下晒,风干,以至于得到的都是硬硬的整片皮草,披挂在身上如同甲胄。唯有二土匪用野兔的皮毛缝就的几顶大皮帽子,做工可圈可点,戴在头上十分服帖,保暖也好。

      气温是真低!早晚的温差巨大,每天从睡囊中爬起来穿戴那些粗制皮衣时,往往总要先拍去上面已经板结了的霜茬子。等到太阳升到中天,又暴晒的难过,那时再脱下来卷成卷儿背在身后,拖拖累累的很是沉重麻烦,可又不得不这样。

      越往前走,地形越是复杂,气候也越是多变,或雨或阴,暴风雪也遇上过两次。最近的一次是在今天中午就开始要来的。那时我们刚刚攀过了一道山岭重新踏入谷地。天空中随风急卷着飞来大片大片的高厚黑云,用了不到几分钟,就布满了天际,沉沉的压下来。云底触的极低,几乎就在身旁的树梢上边一点,林子里的鸟都不敢随意拍动翅膀起飞躲到别处,风大的呛了它们的喉管,叫恐怕都不敢叫一声出来。

      “变天了!来的太急,快找地方挖坑!搂叶子!” 二土匪按紧了被风几次鼓掉的皮帽子,从背后抻出行军锹丢给老疙瘩,“我去砍树枝,这地方他娘的没处背风!” 的确,脚下的这片林地非常平坦宽广,高大的冷杉都竭力的把树冠拔起老高,留给我们的只是一排一排的“柱子”,风一吹,方圆几里地之内都是它无遮无挡的“快速通道”,能任那风割雪削。

      听他喊出来的布置,我们都知道他要做什么。如果真起了跟先前一样的暴风雪,趁现在挖一个掩体出来让大家容身躲避是非常必要的。当下也不用分工,各自都找了自己能做的事情忙碌起来。我和钱思婉去搂树叶,那种冷杉和雪松的针叶不行,要趴在地上尽量搂捡那些干燥的灌木叶片,这是用来垫坑保暖的。霜冻的土坑,就算你把毛毯和防水布铺在底下,如果不用这些叶子垫起来也会在夜里很快冻透。叶子垫的越厚效果越好,不仅透气隔寒,压上去也能让躺卧的人觉得松软许多。老疙瘩和丘老九则在两棵大树中间抡起了短锹和地质镐,轮番挥舞着手臂挖坑。

      二土匪抱着一大捆长短枝条回来的时候,一个两米见方的大坑已经挖好了,足有半人深浅。老疙瘩在连队就是通讯兵种,经常参与野外拉练,对于战时防御工事的紧急构建很有章法,这个坑的选址和挖法看似粗糙而就,其实已成防炮掩体的雏形。坑口的角度做足了考虑——迎风的一面用坑底掏出来的泥土用锹拍实,高出另一边不少,做了个缓坡口,当做挡风墙。这样当二土匪把那些整条的粗大枝干并排铺在上边的时候就成了一个倾斜的盖顶,风可以从高的那面掠顶而过,雪下的大了之后也不至于很快把底下的人憋闷在当中。避风的那一面,凸起的坡口自然会给我们挡出一条随时可以掀开遮盖出入的门路。

      我和钱思婉两人早早的就已经把树叶垫好了坑底,防水布盖在了中间,背包压住四角,中间露出了睡囊和毛毯的地方,几个人紧贴着躲进去也还能兼顾坐卧,又不至于让热量过分流失。等二土匪蹲在坑盖上边用连枝带叶的整片松枝盖好缝隙之后,我们已经得到了一个足以避风挡雪的理想避难所。

      如今这个临时掩体,已经比战时紧张的利用炮弹坑炸出来的弹洞改挖的要好上太多了。战时掩体要兼顾隐蔽,不让阵线上相互拉锯的敌人发现,往往修的太过低矮和憋闷。盖顶的木材也不敢放置太厚,还要细细掩盖,免得太过惹眼,少不了被侦察兵发现引来一顿炮击。如今我们省去了那些担忧,只让风雪不要羡慕也想来串个门就好了。几个人此刻紧紧的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像极了冬眠中的一窝懒熊。

      幸亏提前做好了准备,那一晚的风雪特别的大。一阵紧似一阵的风声,忽而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至,卷着走石飞沙不停的敲打着棚顶;忽而全无动静只留下远远的鬼哭神嚎,如死神倒提了阔大的镰刀躲在树梢后边,只等哪个好奇的钻出脑袋来,好一刀抡下去,齐整的收割掉;忽而它又急转了风势,打个弯儿甩出一条雪粒横扫的尾巴,丝丝缕缕的透过缝隙对我们吹起嘲弄的口哨,仿佛挑逗着躲在下面的可怜人儿出来陪它们一起耍玩一般。

      我不知是什么时候才在风雪的各种诡异声响中睡着的,只知道是被二土匪酣睡的呼噜声震醒的。钱思婉见我动了,抬起手表看了看淡绿色的荧光指针轻声说:“再睡会儿吧,才不到三点,还早。” 我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又把头埋进了背包的空隙里躺下,可却再也不能睡着,满脑子里都闪起光怪陆离的片段,想细细分辨也分不清,只听见忽近忽远的类似什么人声的呼喊,凄厉又悲切,那声音有几分像个女人,也有几分像我自己的,最后竟觉得是《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里某段京味的唱腔桥段。

      嗵嗵嗵——!我们三人极力蜷缩身体,给二土匪和老疙瘩腾出地方来,他两合力连踹了好几脚,才把头顶被大雪压得实实的树枝踢开。

      暴风雪,已经停了。我们几个人纷纷从坑洞里爬了出来,在满世界银装素裹的映衬下,像几个刚在隆冬翻出地窖的白萝卜,咕噜噜滚在雪地上撒着欢儿。一只狗獾见了我们,并没有转身逃走,反而麻利的钻进我们昨夜的避难所,抢先比其他动物更早的占了这处好窝棚,只在二土匪回头看它乐的时候呲了呲牙齿,二土匪顾着跟我们玩雪,也没再去管它。直到我们回去拿回背包和铺盖它也没动地方,只是赖着咬住我的一条毛毯不放。最后众人觉得有趣,便把毯子留给它了。

      再往前走,高耸的冷杉和雪松也已经渐渐稀少,我们出了林区。少了树木的遮挡之后,更觉得皑皑白雪宽广平坦的厉害,只有微微起伏的一条慢弧径直滑向远远的山边。如果扒开这厚厚的雪层来看,底下恐怕是一片偌大的草原,或许是贫瘠的荒地倒是谁也说不准呢。

      老疙瘩放下背包,拉开隔层,扭亮了野战电台的电源开关。这里地势平坦,范围极广阔,无线电信号传输也会无遮无挡的直接。他在手上哈了一口热气,暖暖冻僵的指头,轻轻的拧动着频率旋钮,把它指向23.751MHz,那个让他介怀已久的频率上……

      旋钮刚一触达目标频率,老疙瘩就把耳机一摘,猛的甩在地上,站起来不停的揉着耳朵。电台里传来极其刺耳的爆鸣声,耳机埋进雪里都能听得真真切切!那声音像你正贴着窗户看风景,猛然有人从对面拿尖刀子刮过玻璃一样难听!细听之下又觉得那完全不是频率不准带来的电流的噪音,更像是谁在另一台机器上抱着话筒用牙齿不停啃咬,嚼碎了塑料壳子那样,不时还伴有咕噜咕噜的吞咽声。

      “我操!这他娘的别是哪个傻逼拿着话筒当零食吃呢吧!”二土匪听完老疙瘩对声音的描述以后说。

      “也许……这个频率上确实是有另一个人在一直开着机,不过已经遇了险,不会是正被哪个动物啃咬着吧?!” 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说完就觉得自己的脖子也变得冰凉,仿佛有某种未知的生物把它那獠牙利齿摆在了我的后颈,正要一口咬下去。

      老疙瘩捡起耳机,拍掉上边的雪,拧小了音量重新戴在头上,凝神静气的听。

      这回声音不像之前那样尖锐,听起来的感觉也完全不能再让人联想到任何的恐怖画面了。在哧啦哧啦的杂音背后传来的是一股时断时续的哗啦啦潮水冲击声,偶尔还有些咕嘟咕嘟的声响,让我们觉得像是站在科考船上通过一条向下连通的胶皮管子探听正在水下作业的潜水钟时会发出的那种声音。

      一连静听了十几分钟,那边也没听出什么其他的动静,老疙瘩犹豫了一下,抓起话筒,按下了PTT键。

      “CQ,CQ,CQ 这里是GH2,GH2,GH2,呼叫并等待回答……”

      CQ是无特定接收对象,广泛呼叫当前频率上的所有电台和接收器的呼号,GH2是出发前商定的后备支援队呼号。我们自己的呼号是GH1,老疙瘩并没有使用。

      “CQ,CQ,CQ 这里是GH2,GH2,GH2,呼叫并等待回答!”

      没有任何反应。

      “GH1,GH1,GH1,这里是GH2,GH2,GH2,呼叫并等待回答。” 隔了一会儿,老疙瘩决定在这个频率上使用后备支援队的呼号来呼叫我们自己的队伍的呼号,希望引起假想敌的注意。然而,结果依然一样。

      “GH1,GH1,GH1,这里是GH2,GH2,GH2,呼叫并等待回答。”他耐着性子再次呼叫两遍之后,抬起头来迎着我们关切的目光,摇了摇头,伸手打算关闭电台继续上路。

     就在这时,电台上的红色指示灯一闪一闪的起了明暗变化,他连忙戴上耳机,那边传来“嘎吱——嘎吱——嘎吱……”的有规律脆响!

     有回应了!

      “GH1,GH1,GH1,这里是GH2,GH2,GH2,信号不清,信号不清,请重新呼叫,请重新呼叫!”,我们都变得紧张起来。

      红色的光再次亮起,可耳机里依然如同刚才一样,还是那个嘎吱,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的脖颈随着那声音,又一次觉得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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