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节,很佳

佳节,很佳_第1张图片

        说到过节的感觉,和事物的否定之否定规律一样,经历着由喜欢到恐惧到赞美的嬗变。

        小时候特别喜欢过节,只要是个正儿八经的节日,通常都不用上学,所以从那时起,就把放假的节日叫正经节日,不放假的叫不正经的节日。除了放假,很多节日还可以吃和玩,中秋有月饼,端午有粽子,过年就更好了,腊肉香肠年糕。长辈给的压岁钱,让春节跃升为一年到头的殿堂级节日。

        不知怎么的,人后来大了,就不太喜欢过节了。不喜欢着不喜欢着,就变成恐惧了。客居他乡、家庭不和、亲友辞世、青春不再、形单影只......似乎都可以成为一个人不爱过节的理由,不爱渐渐就成了怕,怕热闹,怕朱自清说的热闹是别人的,我什么也没有的那种热闹。节日是用来团圆的,虽然已经很久不是团员了,但并不是忘了团圆的感觉。没有圆可以团,自然就不愿意过节。

        一位自称孤寡小伙子的发小儿告诉我,冬至那天,下班在小卖部,买了袋速冻饺子,煮了吃着吃着就哭了。吃饺子的时候检查煤气的人来了,赶紧把饺子藏起来。我说你这是几个意思,怕人吃你饺子啊。他说我X,被人看见冬至节吃这个就太造孽(方言,可怜的意思)了。 我当然知道这位孤寡小伙子是个坚强的孤寡小伙子,说吃饺子吃哭一定也不是哭出眼泪,顶多是一种心酸。但听到藏饺子,这个心酸就酸苦了,苦的想哭。


佳节,很佳_第2张图片

        过节就像一面镜子,照见了幸福人的幸福,照见了孤独人的孤独。但这孤独的镜像,却只敢让自己瞧见。平常拿寂寞自嘲,不过是为了用幽默去防御孤独锋利伤人的那一面。就像在食堂不怕一个人吃饭,但是怕一个人吃饭被看见,仿佛有多少人看见你的孤独,你就有多少份孤独。查煤气的陌生人来了,一下子还调动不起去幽它一默的勇气,就只能把孤独先藏一藏,怕孤独被同情给泡胀,那样就更难以下咽了。

        我问小伙子藏饺子干嘛,并不是真不知道这是在干嘛。只是想听他自己说。因为孤独被说出来小伙子就不用那么孤独了,听小伙子说的人也就不用那么孤独了。语言是造物主送给人的礼物,人比动物的脑子好用一点,自然人的生命就有了更深的快乐和痛苦。放大快乐和稀释痛苦就是这个礼物的功能。恐惧、焦虑、烦躁以及孤独只要一被描述出来,它们的一部分就已经被人从心中抓出来放到了语言里,心里面剩下的那部分就少了,描述得越生动越具体,消化起来就越容易。所以说话到了没人听或没人懂的地步,可能会是很深的孤独了吧。

         很多没人说话的人,渐渐地会学会自己和自己说话,有声无声都算。说着说着,过节的恐惧就被说淡了。说着说着,对人生的理解也就整合了。整合,就是明白了自由与孤独、依赖与束缚、快乐与悲哀、疾病与健康、出生与死亡的辩证关系,不再在非黑即白的边缘状态中挣扎,在心灵中圈划出一块灰色地带。在灰色地带里,允许人接受着有痛苦的快乐和有快乐的痛苦。再读到每逢佳节倍思亲、遍插茱萸少一人时,不再只是感受得到小学课本里学会的忧伤,而能洞烛悲伤背后对人间情感的赞美:怀念是一种忧伤,但怀念必有可怀念者,这何尝不是一种福分。

        佳节来临,可信步于城市的街头巷尾,穿梭于这地上生长着的人和人们粉色的爱情、血色的亲情、金色的友情之中,热闹虽仍是各自的热闹,但所有欣赏着热闹的人,不再一无所有。空寂的人生经过热闹的点缀,也就拥有了热闹。眼见繁华,心生繁华。

        中秋将至,不谈快乐,它被说得太频繁以至于没了心。不如讲一个秘密:佳节,它很佳。

你可能感兴趣的:(佳节,很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