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进杰带着众人来到董大彪家时已是傍晚,董大彪的儿子董因钊正在门口端着碗吃饭,每吃几口就把碗放在门口的台阶上,然后翻台阶下的石头抓土玩。
石进杰不由分说,直接穿过大堂,冲进内屋翻找银元,董大彪的老婆陈玉婷刚吃完饭,正在内屋的偏房里洗澡。
石进杰没注意听到哗啦啦的洗澡水声,踏着脚下的布鞋快步轻盈地迈在结实的泥土地上,一把推开内屋最前的那间大房,进去一顿翻找。
陈玉婷听到隔壁大房翻箱倒柜的声音,吓了一跳,大喊:“是因钊吗?你把什么东西弄倒摔了?”
石进杰不理会,这时,明主义和警卫也来到内屋大房,警卫们也进去开始翻找。
陈玉婷听出声音不对劲,吓得急忙从洗澡盆中起身穿衣服。
石进杰这时到偏房来,想要进去,推门发现门被锁上了,于是使劲敲门,大喊:“快开门!门锁着在里面干什么呢?”
陈玉婷在里面收拾衣物,慌忙地回答:“你是谁啊?来我家想要干什么?”
石进杰这时等不及了,直接开始撞门,明主义闻声也来到偏房门口,陈玉婷在里面吓得哭喊:“你还撞我家的门,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明主义在石进杰后边拍了他一下,说:“哎,进杰,你这么急干什么?”
石进杰回头说:“县长,我怕她在里面把银元藏起来啊。”
“不会,我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大的声音。”明县长看着依旧在顶门的石进杰的双手说,“再说,等下挖地三尺,她能藏到哪里去?”
石进杰于是停下,向里面喊:“你是陈大姐吧,我是石进杰啊,咱们县的明县长也来了,你快把门打开呀,我们有急事找你!”
“石···进杰?”陈玉婷收拾好后连忙把门打开说,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被洗澡水浸湿的上衣肩上,“明···县长?你们来我家干嘛呀?”
石进杰连忙推开门冲进去,陈玉婷急忙转身大喊:“哎,你干什么呀?”
石进杰看了一眼在床边洒了一地水的大红洗澡盆,径直往铺满了厚被的大床去翻找,陈玉婷吓得赶紧跟着跑过去,大喊:“你干嘛呀?”
石进杰一把翻开床上那白色的大棉被,只见红艳艳的内衣裤和背心堆在一起,石进杰愣了一下,陈玉婷跑过来把衣服抱着全压到了枕头下,明主义在门外看得一清二楚,抚眼尬笑着背过身去。
“你干什么呀?你个粗鲁男人。”陈玉婷胀红了脸生气地对石进杰说,不时侧头向门外的明主义张望。
石进杰竟也不觉得尴尬,马上回过神来问陈玉婷:“董大彪把银元藏在哪里了?”
“什么银元呀?”陈玉婷感到奇怪。
“算了,问了也白问,我们自己找。”石进杰知道问不出什么东西,于是转身继续向着大柜而去。
“唉,你还要做什么呀?”陈玉婷连忙去拉准备打开柜门的石进杰。
“哎,警卫!警卫!”石进杰不想被纠缠,大声回头喊。
陈玉婷挡在柜门前,发疯似地伸手乱打。
明主义在门外点头,两个警卫进来把陈玉婷拉着抬出去,架到门外,陈玉婷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畜生要干什么?抓我干什么?”
董因钊在大堂门外听到妈妈陈玉婷的喊叫,终于不再在大门口自顾自地翻那些石块,扔下放在台阶上的碗跑到内屋来,看见陈玉婷被警卫架住,董因钊上前拉扯警卫,大喊:“你们把我妈妈抓着干嘛呀?”
警卫一把甩开董因钊,董因钊被推到门上,伤倒是没伤到,不过被吓得不轻,哇哇地哭了起来,明主义上前一把将董因钊拉住,使其动弹不得,董因钊哭得更厉害了。
明主义全然不理会,他看向偏房的屋子里面,石进杰正把柜门打开,但里面全是些杂物,石进杰把边边角角都翻开找了个遍,也没看到一枚银元。
大房里的两个警卫翻完全部家具,也到偏房来帮忙。
陈玉婷顾不及儿子,无奈地看着石进杰和警卫三人把偏房翻了个遍,嘴里一直在骂骂咧咧个不停。
董因钊动弹不得,看着回过头来故意瞪着眼吓他的明主义,这六岁多的孩子突然停下了哭泣。
明主义一时觉得奇怪,但又觉得没有什么。
石进杰擦着满头的大汗直喘气,看着被倒腾完的满屋家具,没见到一枚银元,突然蹲下一把把装着洗澡水的大红盆掀翻,对警卫们说:“拿锄头挖地!”
陈玉婷哭呛着叫喊:“你们还让不让人活了!石进杰你个狗东西。”
石进杰出了门,对陈玉婷说:“你说我什么?狗东西?你丈夫董大彪才是狗东西,他把毛队长夫妻杀死了,抢了银元藏在家里,快说!银元藏在哪里了?”
“没有!大彪没杀人,也没有拿银元!”陈玉婷哭着说,瘫在了地上。
董因钊一脸天真茫然,在心里嘀咕:“杀人?银元?”
石进杰带着众人从内屋挖到大堂,董因钊看见他们拿着锄头挖地,觉得好玩,竟大声笑着说:“好玩!挖地是要在家里种菜吗?”
明主义摇头大笑,陈玉婷被一个警卫架着,精神恍惚不已,依旧坐在地上。
那警卫问董因钊:“对,他们是要在你家种菜,快跟他们讲你想要种些什么?”
明主义瞪了他一眼,警卫憋着笑低头,转向另一侧低声笑。
董因钊傻憨地对明主义说:“种西瓜。哎,你跟他们说种西瓜。”
“好好,种西瓜,你自己去跟他们说吧。”明主义捧腹大笑,放开了董因钊。
董因钊跑去大堂,跟石进杰和警卫说:“挖地种上西瓜!”
警卫们先是一脸不解,然后都大笑起来,石进杰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一眼董因钊,然后继续挖地。
到了晚上七点多,石进杰和警卫把董大彪家的里里外外都挖地三尺,但却还是没发现银元的影子。
明县长等得不耐烦,对石进杰说:“你不是说一定能找到的吗?银元呢?”
石进杰慌忙解释,说道:“县长,银元一定是董大彪和黄冈彪拿的,而且应该就藏在他们的家中,但这两人真的是老狐狸,藏东西都一把好手。”
“我也不想多说,你就继续找吧,我今晚还要到镇监狱去,限你明天中午之前必须找到,不然,你知道后果,你也要被抓去坐牢!”明主义怒视着石进杰大声说。
石进杰吓得连忙恳求:“县长,明天中午?宽限点吧,时间太短了。”
“太短了?找不到银元,你的命长不了!”明主义厉声喝道。
石进杰吓得低头。
明主义说完转身叫上两个警卫,吩咐另外两个警卫道:“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帮忙,在明天中午之前必须帮石村长找到银元。”说着又转头瞪了石进杰一眼,向门外走去。
石进杰在心里暗想:“石村长!我吗?”
“难道?”石进杰忍不住窃笑,看向明主义,明主义这时正好回过头来,给了石进杰一个眼色,便走了。
石进杰在心里乐开了花,送明主义离开之后,立马对着留下来的两个警卫大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继续找啊。”
但那俩警卫却眯缩着眼睛一动不动,瞪着石进杰,石进杰看着他们俩怒冲冲的脸色,只好识相地说:“好吧,我自己去找。”
于是石进杰便拿着锄头到内屋去,从头开始翻找。
那俩警卫坐到大门的台阶上,靠着墙歇息抽烟。
石进杰从内屋回头,一脸怨恨地瞅了一眼他们,叹了一口气后,便继续翻挖。
陈玉婷看着石进杰把挖烂的地又翻挖一遍,气得哇哇大哭地叫喊:“你们天杀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石进杰本来就气在头上,对着陈玉婷大喊:“闭嘴!再吵你也要被抓去坐牢!”
“还有你那傻儿子。”石进杰说着转头指着董因钊。
“坐牢就坐牢,我家都被你们挖成这样了,还有什么活路呀!”陈玉婷大哭着喊叫。
“警卫大哥!快来把陈玉婷抓起来!她想要进牢房。”石进杰翻着白眼,朝大厅喊警卫。
“什么?”那两警卫一听,感觉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于是一同走到内屋来,作威严势,问陈玉婷:“你想进牢房?”
“啊?”陈玉婷立马吓得停下哭声,怯生生地回答,“没……没有,我不想进牢房。”
“你刚才吵个不停,不是摆明了想进牢房吗?”石进杰停下来看着陈玉婷一本正经地说。
“啊……我不想进!我……我不吵了……”说完带着央求的眼神望着石进杰,又看向警卫。
石进杰和警卫一同笑了笑。
“那你快说银元藏在哪里了?”石进杰又板起脸孔讯问陈玉婷。
“银元,银元我真的不知道呀,我从来没有见过大彪拿银元回家。”陈玉婷着急地一脸无辜地说。
“真的?”石进杰皱着眉头怒视陈玉婷问道。
“是真的。”陈玉婷看着石进杰的眼睛,点头回答。
石进杰叹了一口气,手里拿着锄头,转头看向满地的坑。
这边,明县长和警卫一起出了华道村,在公路边拦了一辆加篷三轮柴油车,坐上震动个不停的板椅,到镇监狱去。
到了镇监狱,天已经黑了下来,明县长抬起被一路震得麻木的腿脚,起身下车,叫警卫给了司机两张肉票和一张粮票作为车费,司机接过,笑得合不拢嘴,眼里发着光,答谢警卫。
明县长和警卫一同朝镇监狱走去,镇监狱门口的卫士一看到明县长身边的两人穿着警卫服,立马跑进门去报告。
等到明县长过了马路走到镇政府大门,镇长王银安急匆匆从门内跑了出来。
“领导好!”王银安立正给明主义敬礼,王银安旁边的警卫也一同敬礼。
“嗯,王镇长,好久不见啊。”明主义伸出右手。
王银安见状,以为明主义要和自己握手,于是立刻放下敬礼的手,伸出去做握手状。
没想到明主义却把右手向上径直伸到王银安的肩膀上,拍了拍,问道:“银安啊,今天押送来的犯人都在哪里呢?”
王银安尴尬地把右手偷偷收回,立刻笑着说:“明县长,犯人都在里面呢。”
这时,明主义的警卫队长贺桐出来了,对明主义报告说:“县长,二十八名犯人全数押解到监狱里面,其中包括两名重要犯人董大彪和黄冈彪。”
“嗯!”明主义看着贺队长,听他讲完,点了一下头,转头对王银安说:“王镇长,走吧,我们还有重要事情要做呢。”
“嗯,好。”王银安带头向监狱里的审问室走去,明主义和警卫跟在他后面一同向里走。
“对了,明县长,有一件事情我想请示一下您。”在牢房过道前,王银安突然转头向明主义问道,“您抓来的那些华道村的干部,除了那两个重刑犯,都是无辜的,这样不言分说地把他们都关在这牢房里,实在是不好吧?”
“你懂什么?”明主义立马板起了脸说,“走,待会儿再说。”
王银安尴尬地挤出笑,一边点头答应,一边转头继续往前走。
到了审讯室,明主义坐在了旁听间里,两个警卫站在他的后边,王银安则站在一旁。
贺桐和警卫把董大彪带到审问间,一脸不堪的董大彪似乎很疲累,坐在椅子上不时闭眼休息,贺桐坐在他对面。
“董村长,毛队长和他的夫人是被你所杀吗?”贺桐也不看向董大彪,直接拿着笔在记录本上书写说。
董大彪哈了一口伸欠,似乎毫不在意般地回答:“警官,您在开玩笑吧?”
“玩笑?”贺桐抬头凝眉看向董大彪。
“毛队长是我最得意的助手,他的死令我失了臂膀,你是没有看到我对毛队长沉痛流泪时的样子啊,前几天在为他处理后事时,我真的……伤心不已啊,这么年轻有为的我们华道的人材啊,唉,我怎么可能是杀他的凶手呢?您这不是开玩笑吗?”董大彪泪眼婆娑地看着贺桐回答道,说到伤心处还哽咽不已。
“董村长,我们既然把你抓到这里来了,自然是有了确切的证据,你就不必再在这里做戏了。”贺桐看着董大彪,提了提眉说道。
“证据?什么证据?”董大彪似乎很轻松地问道。
“这你就不必知道罢。你现在回答我,六月八号,就是在梅宇轩家后门发现毛日阳和江淑尸体的前一天,晚上大约七、八点钟,你在哪里?在做什么?”贺桐问董大彪。
“六月八号?”董大彪眨着眼睛想了想,回答说:“哦,我在村部。”
“你撒谎!”贺桐瞪着眼睛喝道,“到了这里,你还不老实交代?”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话,黄冈彪可以作证,他那天晚上也在村部。”被吓了一跳的董大彪急忙说道。
“黄冈彪?”贺桐轻蔑地笑着说,“就是你们俩一起杀害的毛日阳和江淑,他作证有什么用?”
“贺队长,你要是这么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但你把小彪也诬陷进来,实在是令人觉得不堪。”董大彪眼中震惊,突然闭眼靠在椅背上,慢慢地说道,“你也可以去问问被抓来的其他村干部,那晚应该有几人也在村部。”
“是吗?”贺桐想了想,不一会儿又问道,“你们在村部做什么?”
“处理事情。”董大彪睁开了眼睛说,“梅宇轩不是被划定为地主阶级给抓了嘛,我们村部要配合上级镇里给村里其他人划定阶级成分。”
这边,王银安问明主义:“县长,要去问问其他村干部,证实一下吗?”
“不必啦,他董大彪敢这样说,自然是相信他手下那些人和他的默契力,恐怕平日里对他马首是瞻,和他是极大的如胶似漆。”明主义嘴角一笑,回答王银安道。
“我看这董大彪不慌不忙地,可不好审问啊,接下来要怎样继续下去啊?”王银安俯身贴耳地在明主义身边说道。
“行了,也无需再瞒着掩着了,小王,你进去告诉贺队长,叫他直接说人证了吧。”明主义对王银安说。
“哦?噢。”王银安一脸茫然地走出了旁听间,推开审问间的门走进去,看了一眼董大彪,便贴在贺桐耳边轻声说道:“贺队长,明县长叫你直接说人证了,不要掩着浪费时间了。”
贺桐看着王银安,听着他讲完后,点头答应。董大彪眼中意味深长地看着王银安转身出去。
“董大彪,六月八号晚七点多,有人在梅宇轩家的后院樟树林里看见你和黄冈彪将毛日阳和江淑杀害在后门处,他两人均是由你亲手用斧头砍杀!”贺桐看着董大彪说道,“在杀害他两人之后,你二人将毛日阳从梅宇轩家搜出的银元袋背走。”
董大彪一字一句地听贺桐讲完,震撼不已,睁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回到旁听间的王银安惊得张大了嘴巴。
许久,“谁?那人是谁?”董大彪颤抖着撇嘴问道。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证人必须保密。”贺桐回答道。
贺桐看着渐渐瘫软在椅子上的董大彪,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董大彪目光呆滞地看着贺桐,突然掩面痛哭,想要从椅子上跪下来,央求道:“我认罪,我是杀害毛队长和他老婆的凶手,谁叫他想要独吞银元,他该死!可小彪是无辜的呀,是我连累了他!求求你们从宽处理他吧?”
“闭嘴!黄冈彪怎样判刑,自然切实根据法律。快说,你把抢来的银元藏哪了?”贺桐大声喝道。
“银元?什么银元?”董大彪突然停止了哭泣,重新坐到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