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

她躲在家里三天不敢出门了,住在一楼底楼马路边的一个学生宿舍楼里,她的房间是大房间连浴室厕所,配一个一平方的小客厅,和一个三平方的小厨房,站在窗口就是来来往往棕发金发、蓝眼碧眼的陌生人。她觉得自己很适应这个地方,她看起来还是很平静、很开心,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女,可是她的眼神总是恍恍惚惚。这个小住所里的厕所的冲水马桶坏了几天了,她因为害怕说话,没敢和房东说。她不敢出门太远,只是牢牢记得最近的几家超市地点。有一次她在离家路程三分钟的一个十字路口迷路了,手机没有电,备用手机没有网络,最后一对情侣好心帮了她,幸好她还记得那个简单的地址。她一路飞奔似地回家,开门,进去那里就像躲进了一个壳子了,呼呼,可以呼吸了,被捞起来似的,可以吐气了,她几乎是憋着一口气跑回来的,脑子颤悠悠地,一片空白。

而且除了上午四个小时的语言课以外,她似乎完全脱离了时间的概念,时间是什么,只有窗外忽明忽暗地光线,她昏昏沉沉,好像兴致勃勃地要填满每个时间段,然而每天下来,她甚至连基本的课堂上的内容也打了水漂。每天晚上,她决心要早早入睡,到了十一二点,头上的天花板就开始震动,西班牙的南美的学生们开始狂欢,每每这个时候她就像进入迷幻的状态,头转向左边,投射过来窗外一阵又一阵的车灯。她既睡不着,也无法完全清醒,异国人在异乡,她缺失了存在感。

这天,她收到了几条信息,在转机的机场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向她求助,因为没有在学校安排的住处交接到钥匙,她想投靠她来住一个晚上。她简直振奋地仿佛是她在求助,她抓到了一线生机一般,好好好,她们说好了什么时候见,在她家,今天晚上,几点钟。

然后,她又睡过去了,等醒来时,也不知道是晚上哪个钟头,抓过手机一看,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还有几条未读信息。糟了,她马上起床,穿着拖鞋往门外跑,她的小套房是这栋楼入口右手边,她直接出去,在马路上举目张望,或者左右奔跑着,又不敢走太远。她发信息,满是手足无措,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睡着了,你在哪里?我在家附近找你。你来了吗?你走了吗?对不起…

最后她沮丧地往回去,肯定走了吧,该怎么办啊。可她推开门,不经意地抬头,却发现那个女孩从里面的楼梯走下来,正面色焦虑,她也看见了她。

晚上,她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她从来没有跟陌生人同一张床过,每个人都有默契地背对背睡着,虽然有些奇怪,可是她感受到身边的重量感、热度和呼吸声,她也觉得安心些了。她心里那头狂躁的小野兽,屈服于“需要”、“被需要”的本能,终于放弃挣扎,俯下身来作休息状。原本大脑中似被塞满了棉花,像压抑在乌云后的闷雷,又像堵塞得像水泄不通的关渠,闸门被一鼓作气地扒开,片刻间,所有的絮乱上来又散去,她得以沉沉睡去。


野兽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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