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所有遗憾都与岁月和解

再见到你，某月某日天气阴，没有任何预兆。人群中你和朋友一起走来，你微笑的侧脸在我视线里慢慢清晰，连同举起左手转动耳钉的小动作，都分毫不差。你没有看到我，只是踩着你惯有的步伐节奏，与我擦肩而过。

那是秋天的某一日。我忘了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隔了多少个秋天。

你剪短了头发，穿暗粉色衬衣和西裤，挽起袖子，显然已能够稳稳地踩着高跟鞋，镇定自若，目不斜视。你比起十六岁时更成熟，更坚决，也更美。岁月眷顾你，不忍夺去你分毫的光芒。你终于变成了你想要的样子。

我回过头去看你的背影，心中默默数到十，才转身离开。你曾经埋怨我告别时总是头也不回，所以我们约定每一次离别之后留出十秒钟的回眸。那时我们一无所有，满腔温柔都交付彼此，而此刻我注视你陌生又熟悉的背影，感到那颗锁上的心，久违地开始动摇。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我有预感。

晚上和虹见面，在我喜欢的那家日料店。上菜之后她问我怎么不吃？连忙夹刺身到我碗里，又给我倒果汁，小心翼翼地看我，脸蛋红扑扑的。唔，我想起来了，这个女孩喜欢我。我这才发现她是和你完全不同的女孩，你大胆出挑，甚至带点年少轻狂的傲气，而她这么静，清淡得像一缕风，连笑都是默不作声的。

失去你以后，我再也没有主动追求过女孩子。仍然会心动，只是变得实际，与其飞蛾扑火，我宁可在靠近的微光中寻找温暖。现在想来，是你亲手剪断了我的翅膀，让我终生栖息于陆地，再也无法飞翔。

我仍记得你十六岁时的模样，那时你远没有现在这么好看，单薄的脸庞，倔强的唇，长发扎在脑后，笑起来眼睛一弯却格外温柔。但这不妨碍你成为班级里最惹眼的女孩子，男生们以和你讲话为荣，连女生都为争夺你而吵架。而我那时是典型的坏学生，一贯懒散又不服管教，连班主任都拿我没有办法。唯独你，是我学的最认真的一门课。

你一定不会想到我竟然会和虹这样的女孩子交往。她和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被父母宠爱，喜欢华丽衣服和奢侈品，没有远大理想，只求安稳度日，对将来毫无计划。我遇见过好几个这样的女孩，虹无疑是最安静而美丽的一个。但她们都不是你，而我也渐渐明白，世界上只有一个你，其他人都是别人。反正我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你，那么选择哪一个又有什么不同。

你大抵是一只鸟，我给你再多，你却总有一天会飞走。

沉默地吃完一餐饭，我和虹从日料店走出去。秋天了，空气里渐有微薄的寒意，虹自然地挽住了我的手臂，我没有闪躲。只是想起你曾经在大雪纷飞的街头扑进我怀里，你的味道顿时覆盖了我的世界。我用羽绒服拢住你，你冰冷的手伸进我毛衣中取暖，抬起头来笑得明艳动人。

打了车，我照例先送虹回家，她正说着公司里谁与谁的恋情，最后总结了一句，合适比喜欢重要。说完看向我，像是在等待我回应。我迅速把目光转向窗外，抿着嘴点头说，是。那一刻仿佛又听见你一遍一遍说，对不起，我们只是不合适。这是你最后对我说的话。

无法忘记我曾拥有你，而如今你在哪里，又与谁相知相惜。

回到家，看到微信的同学群里有人组织聚会，你的名字也在其中。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加了你，你很快通过，但一时间我们都不知道如何开始对话。我于是去看了你的朋友圈，你的生活充斥着开会、提案、读书、觅食，从这座城到那座城，飞来飞去，忙碌而充实。你早已褪去了稚气，成为独当一面的女子，叫人不敢直视。想到你大概再也不需要躲在谁的怀里取暖了，我却不知该为你高兴，还是难过。

临睡前照例和虹通电话，她问我今天是不是不舒服，没怎么吃东西，也不怎么说话。我沉默了一会说，现在倒是有点饿了呢。那头传来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轻轻说，那么我陪你去吃点宵夜吧。

挂了电话，我看着屏幕上你的头像和空白的消息页面，突然间失去了再伸手去触碰的勇气，重遇你的每一个镜头都像一部太美丽的电影，可以欣赏，不可以拥有。它已不是我的。失去你或许是终生遗憾，但我终将以某种方式，与岁月达成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