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贞花掉落的景象被眼睛拾取,它也就走进了心里,成为自己人生剧集的见证者。
01
盛夏初至,下班走在新铺方砖的人行道上,骄阳如火般从天空泼洒下来,一排婆娑的女贞树,将浓郁的阴凉铺满了人行道。
迈步穿梭在浓阴当中,一边享受着女贞带来的凉爽,一边思念着午饭的清香。一阵微风吹过,眼前有些微的细屑簌簌的落下,不由得抬眼瞥向浓绿的树冠——女贞开花了!
女贞的花开的茂盛,细小如果米粒,白色的小花瓣,黄色的花蕊,无数的花枝挺立着从树叶间伸展出来,几乎盖满了整个树冠。
女贞和桂花,同属木犀科植物,因为同科,女贞通常也作为桂花的枮木使用。然而女贞花因为细小,香气又不像桂花一样有清新幽雅,年年花季,自己都行色匆匆而少有留心。
但在这一刻,在飘落如细雨的女贞树下,一些感动悠悠从心的深处荡漾起来,心灵之眼慢慢的从身体中游离飘远,感受的视角被拽曳到生命深处的洪荒太古。
……自从有了生命,日月更替中,多少个春秋冬夏周而复始。在不同的肉体里,相同的那个灵魂,百千万次穿过各种各样的树阴下。缤纷人世,白驹过隙之间,在无声飘落的花雨里、落叶的叹息声中,自己总是一个过客,行色匆匆,浅淡的背影消失在树阴的深处。
但是此刻,看着花屑宛转洒落,簌簌的掉在地上,匆匆的灵魂终于停了下来,我不再是一个过客,世界的发生、时间的流逝,化做阵阵轻风,吹皱了心潭的一池枯水。……
02
佛陀曾为胜光王讲过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个人在旷野中游走,被一头凶恶的大象追逐。游人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恰好看到一个空井,井旁还有一棵大树,游人赶紧抓着树根,爬入水井藏身其中。
这时候有一白、一黑色两只老鼠,,它们开始啃咬树根。
水井四边又有四条毒蛇,正在吐着舌头;水井下面还有一条毒龙,正在向上张望。
游人心中畏惧毒蛇、毒龙,又担忧树根被老鼠咬断,真是进退两难,不知所措。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时刻,从树上的蜜蜂窝中滴下五滴蜂蜜,不偏不倚落入游人嘴中。
游人顿时忘了一切恐惧忧愁,尽情品尝那甘甜的蜂蜜。
在这个故事中,大象比喻人生的无常,黑白二鼠比喻黑夜白天。人生总是被无常的烦恼追赶着,俗话说“人生不如意事常七八”就是差不多的意思 。时间在白天和黑夜里,却从来也不曾停止过流逝,面对人生的不如意,生而为人,有太多的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譬喻的本意中,蜂蜜指世间的诱惑,要人早日看破苦海,而起出离心,潜心修行,早得佛果。然而你我红尘中人,出离世间,未必是修行的最好出路,还是要好好在这娑婆世界经历一翻的。
红尘迷眼,如果蜂蜜是指,票子、车子和一切令人优越的东西,面对井下的毒龙,贪恋享受确实太愚蠢了。
但也有时候,即使生活不尽如人意,仍会有另一种“蜂蜜”,从人生枝丫间的蜂巢里,洒落下来,落入口中。春朝华发的生命、秋风扫落叶的肃杀,冬日雪落的声音和这一刻女贞花落下的静谧,这些都会在不经意间,唤醒沉睡的灵魂,使心灵开始品尝着,人生淡然悠长的滋味。
03
人生的真滋味,总会突如其来,像刺破阴云的一缕阳光,展示出宇宙的神圣奇妙。然而,红尘中的生命,在生活的烦扰下,心灵被杂念占据,反而在艰难困苦的绝境中,一无退路,却和它狭路相逢。
著名心理学家维克多.弗兰克尔,二战中身为一个犹太人,被德军关进了集中营。在他那本著名的书《活出生命的意义》中记述道:
一个女子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但跟她谈话时,她却很快活,她告诉维克多“我命运给了我这么重的打击……以前的生命让我糟践了,我从没有认真考虑过精神完美的事。”她指着窗外:“这棵树是我孤独中唯一的朋友。”透过窗户,她只能看到栗树的一条枝桠,上面开着两朵花。“我常常跟它交谈。”维克多感到震惊,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是否在说胡话?她是否有了幻觉?维克多好奇地问,树是怎么回答她的。 “它对我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就是生命,永恒的生命”
日常生活,穿梭在平淡如水的日子里,琐碎生活的一地鸡毛,烦扰着人心。太多人无法把自己放空,打开生命和宇宙的通道,让信息自然进入心中,像那个女子说“以前的生命让我糟践了”。反而在人生噩运当中,美和灵魂深处的感动,虽然姗姗来迟,终究如约而至,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使灵魂回归了永恒的家园。
04
有一年春天,王阳明和他的朋友到山间游玩。朋友指着岩石间一朵花对王阳明说:你经常说,心外无理,心外无物。天下一切物都在你心中,受你心的控制。你看这朵花,在山间自开自落,你的心能控制它吗?难道你的心让它开,它才开的;你的心让它落,它才落的?
王阳明的回答很有味道: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春秋冬夏来了又走,女贞年年都在初夏缤纷绽放。我们也总在树下行色匆匆,掉落的花屑,只是扮演着迷人眼睛的异物角色,如米粒般绽放的平凡小花,和自己的心一起沉入在“枯寂”当中。当心允许它自己,放下生活牵肠挂肚的困扰,女贞花的缤纷、香气、花落的声音就自然地进入到人的眼睛、鼻子和耳朵——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
女贞花掉落的景象被眼睛拾取,它也就走进了心里,成为自己人生剧集的见证者。如同出外旅行,购买的那些小玩艺儿,在闲适清静的夜晚,拿出来把玩抚摸。丰富的经历和体验重新回到心头,在人生厚重的滋味里,沉入安然香甜的梦之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