嘹望站

近海的天空一片空旷,地平线上点缀着一些灰色的帆影,它们倒影在一个人的瞳孔里,不断的放大。

那个人拿着一个放大镜,在地图上搜索,自己所在的位置。他穿着军绿色的裤子,脚上没穿鞋子。脸上的表情沉静,有一点凶狠的遗迹。从他的窗口,看得到近海的一切。一座小岛,只是一条短短的下划线,有时候看得到,有时候看不到。早晨有一群渔民从这个瞭望台离开,渔民中有一个人,打着西服领带,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海鸥从悬崖那边的巢穴飞来,在附近上空盘旋了一阵,似乎不想找食物。军绿色的裤子,没穿上衣的人走出门外,伸了伸懒腰。他的右手还是拿着一个放大镜。

屋里的碗柜里放着一盒冰葡萄,这些葡萄已经放了几个月。他还要在这里等待一个夜晚。在屋里的一条睡懒觉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声不吭的从屋里走出。一边走一边弓背伸腰,走到主人的面前,就长大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狗的饭盆放在门坎一侧,里面有一块沾着肉块的骨头,它好像不打算啃这块骨头了。

寂静的初夏,下午的空气里,火焰的微粒子一粒一粒的撞向皮肤,瞬间释放掉微弱的能量。海浪在砂砾上只发出微弱的噗嗤噗嗤的声音。开始涨潮了。

一个远远的声音,一点点的变近。就是那种,连续不断的,突突突突……发动机的声音。

他用望远镜搜索那艘小艇,看到一群拿着枪的,类似于索马里海盗一般的匪徒。那些人要来干甚么?海盗在码头附近停泊了一会儿,但是没有人登陆,其中有两个人窃窃私语了大概五分种,随后两人同时决定,不再登陆,其中一人拿着枪,对着天空,突突突,放了几枪。像是发出警告。

幸好他们没上来,守岛员握着手里的开关,这个开关几乎要按下去了。

下午接近黄昏,附近的海域上的帆影消失了,信号屏上的显示也完全中断了。半夜可能有一场雨。

晚上一个人做了晚饭,一条肋排,煎了上色,冰箱里的啤酒倒进锅里。

睡觉之前是可以打开广播听一听。每个节目放一会儿,总是会遇到天气播报,重新听一次天气预报,总让他的焦虑产生一丝变化。于是关闭收音机。

瞪着屏幕瞪了半个小时,一个点还没有出现。

空气变得潮湿,海鸥飞的更低,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门口阶梯附近的蚂蚁开始忙活。而他闭上眼睛躺在船上。雷声断断续续响了半个小时。

他穿上了鞋子,在地上蹲下,又站起。神色变得凝重了。刚刚下雨之时,他在床边一个柜子前来回踱步。但是他又想好了,翻开箱子,从里面扯出一块破布。展开一看,这破布是一面旗子。他顶着闪电和雨点,爬上屋顶,挂上了旗子。只要风够大,旗子还是能飘起来。它和海盗旗不一样,它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它只是一面旗子而已。

半夜,蜡烛飘摇,要在雷雨与海浪声中分辨出发动机的声音,是有一些难度。但他还是从床上跳了起来。他没有手握按钮,只是静静的坐了几秒。如果敲门声响起,他应该杀人来着,还是应该笑脸相迎。

一个渔民敲响了门,那渔民的眼色充满了慌张,一脸的绝望。就快要趴到在地上。

狗没有吼。

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今天一天出发的所有人,只剩他一个人活着回来,他们遇上了前所未有的海怪。那个海怪不但有触手,每只触手上还绑着机关枪。他喂给渔民一些水,水里混合着一些果汁,他让渔夫睡在地上,自己躺在床上,翻了一会儿屠格涅夫,沉沉的进入梦乡。

梦里这个渔民是敌人的间谍,掐着他的脖子,而他自己则是那个拿着机关枪的触手怪,掐渔民的脖子,然后他分不清究竟是自己掐他,还是自己掐自己。都差不多,都分不清。

渔民坐在桌子前吃早点。问他早点是哪来的,他说:“外卖。”

“不可能,岛上没有外卖。”

“早点车。”

他也不信,但是顺着朦胧的睡意的眼睛望过去,在海岸边真的停着一辆早点贩卖车,还打着“健康早晨”的油漆标语。这使得他惊恐万分,爬起来,渔民看着他,露出猥琐的笑容。这使得他想干呕不已。煎饼果子的味道。

冰箱打开,他想找到自己囤放的早点,结果冰箱里一看就是一片白色的霉菌。电灯没有光,于是他想到,确实断电了有十多天了。监视屏打开,但是不亮,不像昨天,可以看到三维坐标图,但看不到闪烁的光点。

他穿上鞋子,脚伸进鞋子里,不像是自己的脚。干咳了两声,想去看看早点铺子。铺子里是一个海盗模样的人,卖的是鳄梨乳酪饼。这人多少有一点像昨天那个海盗团员。

上午十点,来了十来个审查官,每个官员后面都有跟班,秘书,除了秘书,还有测绘团,团长是个秃顶的胖子,白色的长毛探出鬓角,其他人则是年纪轻轻瘦瘦高高。一副刚刚出校门的理科生的样子。

瞭望台里面坐着几个过来的官员。其中一个审查官对那测绘团长说道:“这个岛上的野人已经清理干净了?”

那团长说:“还没呢。”

这个时候,他还在照镜子,梳理胡须,毕竟已经囤了两个月的胡子,看起来确实像个长毛野怪。那个渔民向团长报告,最近前线的战时,损失了几艘船,打到了多少鱼,囤够多久的粮食。还有俘获的敌人的装备。

超级海怪的事情一个人也没说。哪怕他们有可能全死于海怪的手下,他们也只想当海怪是不存在的,一个幻想中的东西。

野人武装团下午在海滩上集结。其中一个卖早点的,就是武装团的一员。他们在林子里呆了一天,晚上出来。大家排队站好,等营长过来点兵,快到五点的时候,营长坐着一个快艇而来。

野人兵团训练的不错,大家满意的坐在瞭望台的客厅里,吃着一桌子犹如幻觉一般的美食,都是岛上常见的野味。一个野人手里抱着一瓶香槟酒。他说这是他从后面院子里挖出来的。他说,这是前一任前线瞭望员留下的。

我们的瞭望员现在在林子里散步,手握着几只野兔腿,他现在心里想的是,希望这个嘹望站不要再存在了,彻底不要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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