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我曾这样概括过中华文明的历史脉络：贵族气的春秋，大一统的秦汉，豪迈的唐，文雅的宋，流氓的明，奴才的清.....崖山之后无中国，明亡之后无华夏，文革之后无人伦。

平心而论，日本人对古代的中国，那是出自内心的推崇，就像今天他们推崇西方文明一样。事实上，日本人与古代的中国人，尤其是春秋时代的中国人，精神气质上是相通的。

这次抗疫限灾，细心的网友注意到，日本发往中国的援助物资上，写着“山川异域，风月同天”的祝福语。意思是说日本、中国，虽然山川国土，是不同的国家，可是清风明月，我们两国人民同戴一天。

这句话来源于1300多年前大唐与日本友好交往的一段佳话。史籍《东征传》记载：公元八世纪，日本长屋亲王曾在赠送大唐的千件裂装上，绣上十六字偶语：“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寄诸佛子，共结来缘。”“寄诸佛子，共结来缘”，诗言寄语中国各位佛子，共同缔结未来的美好姻缘。鉴真和尚被此打动，六次东渡日本，弘扬佛法，开创了日本的“律宗”。

他们还用我们的母语说：“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岂日无衣，与子同裳。”这段话语出《诗经·秦风》。原意是：“怎么能没有军装？请跟我穿同一种战袍吧！”

1300多年后，中国遭遇疫情，日本友人用这一文雅的方式，表达对中国人民的物质上的援助与精神上祝福。“山川异域 风月同天”八个汉字，不仅凝聚着自长屋王、鉴真以来中日两国人民的千年情谊，而且以歇后语修辞法，表达了寄诸佛子，共结来缘——寄语中国人民，共结来缘，也就是日本人民希望与中国人民友好下去的当下的美好愿望。把古人这样诗一般的句子用于病毒防护服，真是太贴切不过。而绝大多数国人只会用母语说：“武汉不哭，武汉加油！”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这句偈子本身，其与唐代王勃《杜少府之任蜀州》：“海内存知已，天涯若比邻。”张九龄《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以及北宋苏轼《水调歌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有异曲同工之境，均表达了虽然远隔天涯，却相互知己、心心相连的美好愿望。“在当时的历史语境中，日本长屋王袈裟偈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则表达了日中两国人民，虽然山川异域，可是清风明月，同戴一天，共结来缘的美好愿望，可说是更上一层楼。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的意境也屡被化用，唐代韦庄的《送日本国僧敬龙归》写道：“扶桑已在渺茫中，家在扶桑东更东。此去与师谁共到，一船明月一帆风。”便是同样的诗境。

在明清的一些诗中，这句话也被直接使用，成为中日在交流中、尤其是佛教交流沟通中屡被引用的经典，如清末近现代初诗人巨赞的赠日本僧人的两首诗：“风月同天法运长，闲邪存正耀辉光。年高九秩心犹壮，过海东来遗德芳。”“风月同天法运长，圆融真谷境生光。天台立本情无隔，一树花开两地芳。”

怪不得有人说，唐在日本，宋在韩国，明在南洋，清在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