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中华文明之所以源远流长,中国文字功不可没。而欧洲之所以长久的分崩离析,多国家统治,原因也在于语言种类过多,没有统一的语种。
在我看来,这只是原因之一。文字固然重要,然而一个国家的文明核心精神,才是支撑这个民族始终屹立不倒的主要原因。
钱穆指出“中国历史精神在于人文精神”,这也是中国文化的精华。
而中国文化的精华在于“道”。什么是“道”呢?
所谓“道”是做人的标准,也就是道德精神,它是中国人积极争取的一种“理想人格”。钱穆认为,中国的道德精神才是构成中国历史的主因。他从中国人的宗教观、中国的“士”精神、中国文化的内倾性三方面论述了“道”。
中国人的宗教观
不朽论:
春秋时,素来以礼仪闻名的鲁国派出上卿叔孙豹出使晋国,晋国的上卿范宣子接待了他。两人在谈论公务之后,谈到一个哲学话题。
范宣子问叔孙豹:“怎样才能做到人生不朽?”叔孙豹先是反问范宣子:“你觉得呢?”
范宣子回答:“我们范家,自尧、舜以来,经夏、商、周三代直至现在,相传两千余年,如此家世,也算是不朽了吧?”
叔孙豹回答:“照我看,那只是世禄,不能说不朽。人生不朽有三项:立德、立功、立言。”
范宣子认为,两千年的家世世代相传,是生命的生生不息,而叔孙豹的立德、立功、立言,更进一步,要求不朽是活在别人的心中,因其言谈功绩被后人铭记。两人的出发点,都是从现世的角度,不涉及灵魂。
由此可见,中国人自春秋时起便已以现世作为人生的标准。中国人不信灵魂不朽,只相信所谓的不朽是在现实世界的行为和道德精神,一直活在后人心中。
性善论:
自孔子后,孟子发明了“性善论”。孟子认为,罪恶的来源有两种原因:一是环境不好,一是教育不良。
现在看来,这两条更像是西方心理学派的社会心理学,只不过孟子的学说早了两千年。
在中国人的内心,人性是善的,因为人性本善,所以人愿意去相信别人、相信政府。所以行政、立法、司法、考试、监察五项,都可归属与政府,这是中国传统的以“职任”看政府,而不以“权力”看政府。
所以当出现南京彭宇案、刘鑫案时,人们才会那样愤怒。愤怒的原因,无外乎觉得刘鑫们辜负了人们心中对善的定义。以那样的恶来回报善,挑战了人性的极限,故而刘鑫被唾弃。
所以,“不朽论”和“性善论”是中国传统两个非常重要的道德观念和理论,而中国的“道”,也是由这两个理论相辅相成,发挥出来。
“道”并非是由外面对于我们的束缚,而是由人类自己的内心要求。中国文化虽没有宗教,但却有最高的宗教精神:即是对人类自己天性的信仰!
孟子说:“人皆可以为尧舜。”中国文化自古讲求人人平等,因为人人平等,所以不朽的生命,人人都可以获得。人性的最高表现,在于“爱”和“敬”。“爱”和“敬”是人人都拥有的,也是人人心中所能的,所以人生的最高理想和境界,便是在自己的心上表达,人人皆为别人着想,人即是我,我即是人。就生命而言,融成一片,方见大同。
这个观点就现在看似乎有些乌托邦的感觉,因为人心的不可捉摸,因为在现实社会中,随着互联网的发达人性的恶更多的被暴露在世人眼前,让人不由怀疑人心的丑陋是后来的熏染还是先天所备。但我想,人生在世,必怀着对真善美的向往,人生才能更快乐。人生的愉悦不仅来自于外在的物质,更多是精神上的追求与向往。
人生来爱美,爱一切美好而纯真的事物。正因人对美好事物的追求,才使得人类最终繁衍生存下去,最终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五大文明纷纷覆灭,只有中华文明屹立不倒。因物质性的文明若无精神性的支撑而终将会崩塌,只有精神中对道德境界的追求,对“爱”与“敬”的向往,最终使得中华文明绵延不绝。
中国的“士”精神
在中国,士、农、工、商被视为一个整体,钱穆先生说中国是由此构建的“四民社会”。而士据于领导地位。
汉代时士全由农村出来,所以士身上天然有一种淳朴敦厚。汉代注重踏实历练,汉代的吏治也为后代称颂。士大夫的理想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于是纷纷入仕,以学术领导政治。
唐代承接两晋南北朝,还犹有门阀遗风,所以门第观念深入人心。为了进行改革,唐代开始实行科举,从平民中选拔人才。
宋代国力衰弱,辽和西夏对宋虎视眈眈,士大夫一腔愤怒无处可泄,便开始私人讲学,于是书院流行,各处都是。宋代也因此文化大盛。
所以宋代流传最多的,除宋词以外,还有绘画,如《清明上河图》;瓷器,如定窑、汝窑的陶瓷;如丝绸,刺绣,等等。
明代时士大夫兴建义庄,与书院相似。王阳明及其坐下弟子在广场建一个台子,在那里讲授国家大事、实事经纬。听课的人,贩夫走卒,各色人等都有。民智开启,全赖于此。
因此,中国的士,始终有着兼济天下的理想与抱负。而中国文化的传播,也赖于士的传播。
中国文化的内倾性
小时候听到很多故事,比如唐代大诗人李白,在小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手里的笔开了花,他发誓要做一个著名的大诗人,于是后来有了一个成语“妙笔生花”。
屈原因深切爱着故国,楚国楚怀王被掳,他便投江死去,中国人为纪念他,遂有了端午节吃粽子的习惯。
南朝时著名诗人陶渊明,因厌恶官场黑暗,发誓“不为五斗米折腰”,遂辞去官职,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
这些诗人的作品,我们却未必看过;这些诗人的故事,我们从小便耳熟能详。西方人从小都要读莎士比亚,但你问他莎士比亚是个怎样的人,他不见得能说出来。因西方人在意其作品,不在意其个人。
而中国不然,中国最上乘的作品由本人和其个性一起创造出来,作者与作品是“合一”的。因作者本身就是一个“道”。
李白会舞剑,喜欢喝酒,更喜欢在喝醉酒后写诗,所以他能写出“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这样的千古绝唱。
司马迁写《史记》,摒弃原有的编年体形式不用,独开纪传体先河,以人物带动事件发展。自《史记》起,中国二十四史正史统统以纪传体书写。司马迁尊重中国历史精神,明白人才是事件的中心。
钱穆先生在哥伦比亚大学演讲时提出“历史要以人作中心”便是这个意思。
中国文化以“道”为理念,所谓“道”便是文化中“有价值意义者”。中国文化的内倾性,正在于把文化传统精神表现寄托在各个人之“身”与“心”,乃是以各个人为中心出发点。
所以,当西方的外倾性文化以聪明、智慧、技能、才华表现到外面具体物质上去的时候;中国以日常亲切处,细微轻易处,人人皆所能的地方着手,以个人的德操与人格修养逐渐渗透,不表现在外,却为外力无可奈何。
最终古埃及的文明之花陨落,只留下金字塔供人凭吊。而中华文明之光,却如涓涓细流,润物细无声,改变了时代气运,复兴了整个国家,使得中华文明绵延不绝。
道家说:“大道至简”,儒家说:“人人皆可为尧舜”,墨家说:“兼爱”……说到底,中华文明,无外乎一个“道”字。因中华之“道”,在于人心中,以人人平等之理念,鼓励人人向善,最终世界圆满,天人合一。中华也因有此“道”,而繁花似锦,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