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三部曲的导演,开电影院也是一把好手

作者:Elena Saavedra Buckley

译者:易二三

校对:奥涅金

来源:《纽约客》(2020年7月18日)


刚刚过去的这个春天的大部分时间里,德克萨斯州奥斯汀的场景就像理查德·林克莱特九十年代初的电影《都市浪人》开场独白中所描述的那样梦幻——这部电影是在这座城市里创作、表演和拍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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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浪人》


「我刚才在汽车上做了个非常奇怪的梦,」影片主角对一个冷漠的出租车司机说道。「什么都没有发生。老兄,就好像《最后一个人》里的场景。周围没有人……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我不停地切换电视频道,阅读。


当德克萨斯州的新冠感染病例接近1000例时,奥斯汀于3月24日发布了第一份「留在家中」的命令。5月1日,在报道的单日死亡人数创历史新高数小时后,该州启动了重新开放计划。州长格雷格·阿伯特要求企业在控制客流量的前提下逐步恢复营业。

在奥斯汀,一些商店和餐馆立即重新开放;广受欢迎的美式墨西哥风味餐馆西斯科(Cisco’s)用蓝色油漆工胶带围住了柜台前的交替凳子,而位于州议会大厦附近的德州辣椒(Texas Chili Parlor)则让顾客坐在里屋。其他店家则更为抗拒。


奥斯汀电影协会(Austin Film Society)——由林克莱特于1985年创立——经营的A.F.S.电影院是第一家宣布将继续关闭的电影院。(「无论政府现在想做什么控制实验,我们都不会走在前端,」林克莱特后来解释说。)其他电影院也纷纷效仿:截至7月,奥斯汀地区20多家电影院中只有5家试图重新开放。

前几天,林克莱特从他位于奥斯汀东南部的家驱车40分钟来到城里,去看电影。他把车停在了夹在连锁酒店和空地之间的一条商业街前,然后向大楼的角落走去,A.F.S.电影院自2013年以来就在这里运营。该电影院主要放映独立电影、外国电影和实验电影,对在德州拍摄的电影情有独钟。


林克莱特是奥斯汀电影协会的艺术总监,虽然不再负责该协会的所有工作,还是会为策展出力——包括八十年代电影的「不间断」放映。电影院在3月关门的那一周,原本是要参与西南偏南电影节展映的。(由于疫情,电影节也被取消了。)

「这是我第一次出门,」林克莱特说着,双手叉腰,在电影院的大厅里徘徊。「一切都处于停顿的状态。」他戴着一个圆点花纹的口罩,穿着一件带纽扣的短袖衬衫、一条短裤和一双Keen牌徒步凉鞋。


在「留在家中」命令生效的前几天,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下一部电影《阿波罗十又二分之一:太空时代的冒险》的制作,故事发生在1969年登月期间的休斯顿。这部电影的灵感来自林克莱特的回忆,影片讲述了一群孩子对登月任务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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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影片部分是实景真人拍摄,部分将使用类似于转描机技术的手法进行动画制作;林克莱特在隔离期间花了很多时间剪辑视频。他还和16岁的双胞胎女儿一起看了许多老电影,比如关于滚石乐队巡回演出的纪录片《给我庇护》。直到家里的投影仪坏了。「这是最糟糕的事,」他说。「我甚至不想提起。

林克莱特就像一条良犬嗅出了自己的老窝一样,匆匆跑向电影院门口挂着的电影海报——《死吻》、《红色沙漠》,还有一整面墙的波兰海报——这些都是从他的大量收藏中取出来的。他还在考虑要把在巴黎买的一张新海报贴在哪里(「巴黎那些海报店很有特色」),或许会和黑人剥削电影《科菲》放在一起。「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组合,」他说。然后,他打量着让-吕克·戈达尔《中国姑娘》的深红色印刷版海报,想着是否应该换掉它。「我们有点太以欧洲为中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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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院虽然对公众关闭了,但并没有完全空下来;技术经理亚伦·马尔扎恩时不时要处理设备——数字投影仪和服务器需要不停地调试,以免它们失去连接,就像汽车电池空转一样。奥斯汀电影协会电影与创意媒体部负责人霍利·赫里克也在影院,脸上裹着一块布餐巾。和林克莱特一样,她自3月份以来就没来过。「我有点担心自己会太情绪化,」她说。「但我对于穿过那些门太过熟悉,以至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这绝对是个缺憾,」林克莱特谈到电影院关门时说。「就像有什么东西被剥夺了一样。还有个人损失。你甚至会觉得很自私,会觉得这是个人需要。但这是我们都坚信的一点。」

1983年,林克莱特搬到了奥斯汀,开始在奥斯汀社区学院学习电影课程。从他家骑自行车到德克萨斯大学只要四分钟,他常常跑去参加不同院系的放映活动。不过他很快就摸到了天花板;虽然可以很轻易看到《野草莓》和《七武士》,但几乎没有什么超出「101部影史经典」的范畴。


他和朋友们说服了校园附近一家名为Quackenbush 's的咖啡店的老板,让他们免费使用店内二楼的空间来放映16毫米的电影。随着放映越来越受欢迎,老板想要向他们收费,所以他们搬走了,在城市的其他地方游荡。该组织自称为奥斯汀电影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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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林克莱特

林克莱特从未真正离开过奥斯汀,但他从电影放映转到了电影制作;《都市浪人》将他带到了独立制片的聚光灯下,《年少轻狂》和《半梦半醒的人生》为他赢得了评论界的广泛赞誉(《摇滚校园》则获得了更多的主流关注)。


作为一名导演,他以耐心著称,他与伊桑·霍克和朱莉·德尔佩合作了跨度长达18年的「爱在」三部曲,与霍克、帕特丽夏·阿奎特和埃拉·科尔特兰花了12年去拍摄《少年时代》,两者都曾获得奥斯卡提名。与此同时,奥斯汀电影协会也在不断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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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电影院,该组织还经营着一家制作公司,以及一个媒体工作室,当地人可以在那里借租电影设备和上课。林克莱特认为,这个协会已经建立起了一群电影的忠实受众,他们会在情况安全的时候回到这里——无论那将是什么时候。赫里克也说:「对我们所有常来这里的人来说,这就是我们全部的社交生活。

「一场不错的放映就发生在这个空间里,」林克莱特说,他的手指着通往影院的门挥动。「放映结束后人们就会来到这儿」——他又指向大堂和酒吧——「有些人会点杯喝的。电影放映结束一个小时之后,这个夜晚也行将结束,人们相继驱车回家。这不是按部就班的生活。人们能自在地消遣。」通过电影院,林克莱特将这种消遣的舒适状态给铭刻下来,无论是在荷尔蒙过剩的大学校园氛围中(《各有少年时》),还是在一对分分合合的恋人之间那令人陶醉又心痛的交往中(「爱在」三部曲)。


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时刻经常因为电影而发生。没有真实的物理空间是不可能重现这些故事的。「电影爱好者就是这样,」他说。「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地方比电影院更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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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有少年时》

自从电视发明以来,就有很多人在唱衰「电影院之死」。但是在最近几个月,这种威胁似乎更加切实:电影院已经封闭了,理想情况下应该是拥挤的,而且它们的大部分利润来自小吃饮料,戴着口罩吃喝是很不方便的。连锁影院可能是最容易大规模倒闭的;今年3月, AMC、Regal和Cinemark等美国最大的几家影院公司的股价纷纷暴跌。(有传言称,负债近50亿美元的AMC正考虑申请破产。)


电影本身也面临着重重阻碍:詹姆斯·邦德系列的新片《007:无暇赴死》的档期被推迟到11月,克里斯托弗·诺兰《信条》的首映被推迟了两次,现在定于8月12日(译者注:在原文发布之后,《信条》又推迟过一次档期,目前英国、法国、德国等地将于8月26日率先开画)。紧随影片之后,大型连锁影院已将它们重新开放的时间(观众需要佩戴口罩)推迟到7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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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条》

如果电影院走向消亡,人们仍然可以将其归咎于小屏幕——更具体地说,是流媒体服务,这也解释了早在疫情之前电影院上座率的下降。(去年,北美共售出12.4亿张电影票,比2002年的票房峰值下降了20%。)环球影业于4月在线上发行了《魔发精灵2》,没有等待电影院重新开放,并在上线三周内获得了近1亿美元的收入,超过了《魔发精灵》在5个月的影院放映期内带来的收入。之后,环球影业宣布正在探索在电影院和流媒体服务上同时发行未来所有电影的可能性——甚至包括后新冠时代的电影。作为报复,AMC宣布将禁止环球影城的电影在其旗下的影院上映。

艺术影院对此则没有那么紧张。他们更担心的是交房租的困难,以及可能不得不解散目前的成熟团队——今年3月,A.F.S.电影院解雇了9名全职员工。但这些影院相对于商业院线而言更具灵活性。在疫情期间,许多独立影院都选择了线上放映平台,用户可以在上面观看独立电影,而收入的一部分会被分给影院。还有一些影院在贩卖零售商品。


纳什维尔的贝尔考特剧院(Belcourt)在流媒体平台Twitch上举办了观看派对。宾夕法尼亚州的几家影院想出了一个名为Reel Rumble的线上「家庭问答」式游戏,让影院工作人员回答观众提出的关于电影的冷知识。

艺术影院通常营利微博,而它们的观众往往也比较忠诚;这两种品质在危机时期都能派上用场。3月底,标准收藏(Criterion Collection)和剑锋影业(Janus Films)发起了一场众筹活动,为184家因疫情暂时关闭的独立影院提供资金援助。该活动筹集了80多万美元,包括林克莱特、王子逸、巴里·詹金斯、约翰·沃特斯在内的许多电影人都捐了款。活动负责人艾莉森·科兹伯格说,小影院能否生存下去——即使有这些不菲的捐款——取决于各个影院的负担。「它们有储备吗?」她问道。「他们拥有自己的地产吗?他们需要偿还债务吗?他们的物业主慷慨吗?所有这些因素都将产生巨大的影响。」

在林克莱特创立奥斯汀电影协会后的几年里,奥斯汀已经成为独立电影的重要中心。西南偏南电影节于1987年在这座城市启动,是年轻电影人最热衷的平台之一。(今年电影节的取消也给奥斯汀的经济留下了一个缺口;去年该活动带来了超过3.5亿美元的收入。)阿拉莫库房影院(The Alamo Drafthouse Cinema)是一家可以边吃边看电影的连锁公司,在全美有41家分店,该公司于1997年在奥斯汀的一个旧停车场创立。据2013年《德克萨斯月刊》的一篇文章所说,位于该市市中心拥有四块银幕的紫罗兰皇冠影院(Violet Crown Cinema),「是全美平均每个座位产生票房收益最高的影院」。

尽管德州目前正与新冠第二波疫情作斗争,但城市外边缘的一些电影院,以及其他地方的一些电影院,已经尝试重新开放。放映主流电影的德州连锁院线EVO Entertainment正在逐步对旗下影院进行试验:座位已经被交替封锁,观众需要接受体温检查并确认他们没有任何症状。蓝色星光迷你城市汽车影院(The Blue Starlite Mini Urban Drive-In)从未关停过,而且在疫情期间一直在放映《七宝奇想》。

与此同时,有些电影院已经永久关闭。比尔·巴诺夫斯基是紫罗兰皇冠影院的创始人,也是地标影院(Landmark Theatres)的前首席执行官,他在奥斯汀郊外拥有另一家电影院,名为天空影院(Sky Cinemas)。由于无法支付租金,它在5月份就已经关门大吉。「小型独立艺术影院的问题是,即使在最好的时候,它们的生存也很艰难,」巴诺夫斯基说。「当我们恢复到正常状态时,这个行业将会非常不同。」

林克莱特和赫里克走进了A.F.S.电影院两个影厅中较旧的那间,里面有一个小舞台和红天鹅绒色的墙壁。他们在前排坐了下来,相隔四个座位,试图判断安全距离究竟是多少。「也许就这么远?」林克莱特靠在扶手上问赫里克。

奥斯汀电影协会讨论过社交隔离状态下的放映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否会有观众愿意参加还是未知数。该组织估计,其电影院最早要到2021年才会重新开放。「要从繁荣模式切换到生存模式,你就会意识到自己有多脆弱,」林克莱特说。「这可能发生在日常生活中的任何一个人。只不过是一点小事故、受伤或生病的距离。」

「就像一个曲球,」赫里克说。她看向林克莱特,后者以前在大学是棒球运动员。「唔,我不知道这个词对不对。」「应该是投球命中,」他回答。「正中眼球。

相较于规模更小、缺乏组织性的艺术影院,A.F.S.电影院有一些独特的优势。林克莱特的海报或相关资料还算不上在电影院里随处可见,但他的存在很少被遗忘;这位导演的电影经常在影院放映,一些名人,比如曾在《年少轻狂》中客串的德州本地人蕾妮·齐薇格,偶尔也会光临。


独立影院倾向于宣传观众在多厅影院无法获得的东西(通常是酒精)。名人效应当然也能大有作为。(2007年,导演昆汀·塔伦蒂诺买下了洛杉矶的新比弗利电影院,并重新启用,影迷们对导演的喜爱会随之迁移到影院身上。)

林克莱特对于是否要成为奥斯汀电影协会的代言人还有所犹豫,但他明白,他的参与有助于筹集资金,而这些资金可以给更年轻的电影制作人——这些人在疫情期间失去了公开放映自己作品的机会,而且这种机会越来越少。疫情期间,奥斯汀电影协会继续向德州本土的电影人发放补助金;钱宁·戈弗雷·皮普尔斯广受好评的导演处女作《朱尼滕小姐》是2019年度获得此类奖金的作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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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尼滕小姐》


「我在想,我的人生将会有怎样的不同,」林克莱特说。「如果我的第一部电影上映的那时候……」他拖长了尾音,摇了摇头。尽管如此,他还在适应这个行业的变化。网飞最近买下了他的登月题材电影;即使它先在电影院首映,最终还是会在线播放。在电影院挣扎求生之际,流媒体服务为电影提供了一个似乎可以永生的空间。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林克莱特目睹了许多伴随他成长的电影院的消失。他在德克萨斯州东部的小城亨茨维尔长大,那里有一家电影院每周都会放约翰·韦恩的电影,但它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就关门了。还有一些他20多岁时经常去的地方幸存了下来;他仍然喜欢回到那些地方。「这就像回到了从小长大的教堂,」他说。他看到的那些经受住了新冠考验的影院,以及之后能继续维持的影院,都是会让观影变成一种热爱的影院——它们随着时间的推移赢得了声誉和观众,并且能够让观众保持那种痴迷和忠诚,甚至超越了咖啡店的地位。

尽管如此,林克莱特还是从过去的角度谈论了电影院。「我认为,电影院之所以一直如此成功,是因为它能再现梦境状态,」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屏幕上闪现的彩色宣传片——「无限爆米花」和奥斯汀电影协会的会员资格。「你不需要向人们解释。他们都有自己的理解。黑暗的房间,完全沉浸其中。灯亮起来的时候,人们在过去了两个小时里忘记了自己是谁。」他承认,这是陈词滥调,但的确是有其道理的。这不是公车上的梦,也不是萦绕在被隔离的公寓的阴霾,两者都与隔离状态脱不了干系。这是一个共同创作的梦,由导演开始,到观众完成,在一个如今看来更加脆弱的空间里——我们心照不宣,为了某些东西默默地聚在一起。「我认为人们在某种程度上知道这一点,」林克莱特说。「因为他们一直在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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