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烟云(历史小说)之一平淮西(2)

第二回  叔文怒斩刘辟      烽烟漫卷两都

 公元805年,皇孙李纯已经到了二十八岁。

这年的正月,皇祖父德宗驾崩了,刚刚继位登基的父皇却又身患恶疾,口不能语。自幼熟读史书典籍,熟谙历代宫廷角逐争斗的的李纯,强烈而又分明地感受到一种不可遏抑的兴奋和紧张,一种难以言传的激动和感奋。他甚至不止一次地强烈地生出这样的期待:“父皇,你快些……快些……把大位交给我吧!”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渐渐又感到了一种焦灼:朝廷里,父皇重用的二王八司马(王叔文、王伾、刘禹锡、柳宗元等),全然不顾的根基浮浅、职位低微,捧着李家的玉玺,印出了雪片似的诏书,撒向了长安的每一处官府,撒向了李氏江山的每一个角落,像一条条鞭子,抽打着大唐官民的每一根神经。宫里的内侍们愤怒了,朝里的元勋重臣们愤怒了,边陲的节度使们愤怒了。李氏将山似乎陷入了空前的风雨飘摇之中。

而且,更令他切齿愤恨的是:父皇身边的内侍传出消息:二王竟然纵恿父皇,篡改先皇传位嫡子的惯例,要立父皇的弟弟,自己的叔叔舒王为太子。

掌握宫廷实权的太监频频地向他李纯暗示:宝鼎,我们准备交给你了!被二王冷落排斥的宰相们偷偷地传递消息:二王不是善类,只有您才能廓清天下!

他再也坐不住了,但他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他不知道手握重兵的天下藩镇都是什么态度,不知道口不能语的父皇对朝臣们还有多大的威慑力,更不知道隐于幕后,声望谋略不亚于父皇的叔父在做什么动作。虽然父皇身边的太监头子俱文珍数次传递消息,宫里已经作好了准备,可以立即奉父皇为太上皇,拥立自己入主大位,但他仍然身居后宫,不肯轻易抛头露面,甚至不肯轻易流露真实念头。

就在这时,西川节度使韦皋派遣使节刘辟入京,刘辟却绕开宰相,径直去造访王叔文。李纯深知:韦皋节度西川数十年,拱卫边陲,功勋卓著,而且手握重兵,可以说是一呼百应的元勋重臣。如果他与王叔文内外连结,王叔文必然如虎添翼,朝廷内外,再也无人敢于和他一较高下了!

东宫的神经绷紧了!皇子李纯的神经绷紧了!李纯立即派遣内侍以各种理由进入王宅,打探动静。

正午,内侍传来消息:王叔文与刘辟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刘辟盛赞王叔文,革除陋规,激浊扬清,有宰相器,有先贤风。王叔文褒奖韦皋,镇大唐边陲,如南疆长城,功在千秋,青史不朽。

李纯默默起身,半晌无语。随即命人紧闭宫门,不准任何人出入。他自己缓缓从前殿走进寝宫,从廊柱上取下一把宝剑,退去剑鞘,擦拭良久,轻轻地藏进枕下。

偏午,宫门擂响了,另一个打探消息的内侍回来了。见了李纯,结结巴巴地说:“西川使者说,只要王叔文同意韦皋兼领剑南三川,韦皋一定不遗余力,拥戴王叔文当宰相,并帮他除掉所有的对手……”

李纯霍地站起来:“王叔文怎么讲?”

内侍嗫嚅道:“奴才不知,奴才听到此,就匆匆回来报信……”

李纯狠狠地瞪了内侍一眼:“继续打探!”

内侍应声而出。

李纯返回榻前,猛然抽出宝剑,立起剑柄,以剑刃紧紧地贴住鼻梁,逼视着剑刃上的寒气,好象僵着了一样。一旁的小太监紧张地问:“殿下,您要干什幺?”

李纯低低地喝道:“杀韦皋!”

小太监看见宝剑的青光照在李纯的眼里,反射出慑人心魄的寒气,两股不住地颤栗。

李纯却不理他,依然死死地盯着那团寒光,在寒光里,他看到了二十二年前,他和祖父、父亲被叛贼赶出长安,困在奉天的情景。看到了风雪之夜,父亲藏在袖中的那两块蒸熟的山芋,看到了自己偎在祖父怀里分享山芋的温暖场面,耳边又回响起自己对祖父的誓言:“爷爷,孙儿长大,要杀掉所有叛贼!”

顿时,他觉得自己周身产生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仿佛那个意欲勾结朝臣祸乱朝廷的韦皋就在眼前,便擎起宝剑,在寝宫里狂舞起来。

突然,宫门又被擂响了。李纯立即命人打开宫门,只见一名内侍兴高采烈地跑进来,看见太子,就叫道:“殿下!王叔文要杀刘辟!”

李纯万分惊讶:“什么?刚才不是说二人很投机吗?”

内侍道:“王叔文闻听刘辟替韦皋求领剑南,并表示以此可以换取他们的支持,王叔文大怒,他说,休说宰相,即便是宰我,王叔文也绝不会让藩镇挟持朝廷!他立即命人将刘辟拿下,押赴刑场,就要问斩了!”

李纯拊掌大笑:“好个王叔文!终没有辜负父皇对你的恩宠!”

他又命内侍:“备马!我要亲眼看看刘辟项上人头如何落地!”

不过,李纯没能看到刘辟血淋淋的人头如何落地,虽然口不能语,但神志清醒,老练机警的父皇不想与藩镇结下深仇,危及朝廷,终于传旨放了刘辟一条生路。

不过,形势仍然没有按照皇帝的期待的局面发展,韦皋私心未遂,转而屡屡上表,抨击新政,威逼皇帝禅位,力主皇子李纯登基。

王叔文为自己的忠心和耿直付出了代价,但他并不后悔为此付出代价!数月之后,李纯上台,虽然记恨王叔文,但依然没有忘却王叔文曾经有过的忠心和耿直,没有忘却王叔文抑制强藩的豪情和胆气,在众人纷纷对王叔文落井下石的时候,曾经竭力保全他的性命,虽然最终拗不过群臣,将王叔文赐死,但李纯的心中,对王叔文的那份歉疚,萦绕在心中很久很久……而对于韦皋,李纯只能报以感激的、担又恨恨的一瞥……以致韦皋死后不久,刘辟继领西川,李纯迫不及待地向他挥动了屠刀……这些当然都是后话。

且说东宫正在竭力打探刘辟私访王叔文内情之时,宦官头子俱文珍也警觉地关注着刘辟的行踪,刘辟逃出长安,俱文珍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也加快了行动的步伐。

不久,俱文珍从深宫里捧出了皇帝禅位,令皇子李纯监国的诏书,二十八岁的李纯,终于如愿登上了大唐天子的宝座。

年轻的皇帝心头盘结着对分邦裂土、抗拒朝廷的天下强藩的刻骨仇恨,他心中早已用仇恨的烈火打铸成了一柄无坚不摧的宝剑,暗中指向了逆子贰臣。

806年,接任韦皋的西川节度使刘辟,被这把宝剑砍下了首级。

同年,割据夏绥的杨惠琳,成为第二个剑下死鬼。

807年,镇海节度使李琦身首异处。

同年,山南东道节度使于頔束手长安,做了逍遥公。

后来,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归顺朝廷,天下敢于抗拒朝廷的强藩,只剩下了承德、平卢、淮西三镇。

公元814年,淮西节度使吴少阳病死,其子吴元济上表朝廷,要求继任父亲的职务。正要一举铲除天下割据藩镇的唐宪宗李纯,坚决拒绝了吴元济的要求,并立即召集群臣,谋划平藩的策略。

这年深秋的一个夜晚,先宗李纯还没有入眠,在朝堂里被主战主和两派朝臣搅得心烦意乱,回到深宫更觉焦躁。

侍寝的郭贵妃见状,愤愤地道:“陛下,跟那帮没骨头的朝臣们争些什幺?要打便打,您贵为大唐天子,以天下之大,难道还怕一个小小的淮西不成?”

宪宗苦笑道:“朕虽为天子,但却无力号令天下强藩!这些强藩,自肃宗以来,割据一方,抗拒朝廷,而且彼此盘根错节,祸乱天下数十年,肃宗、代宗和祖父德宗都曾以天下之财力物力讨伐强藩,最终都以委屈退让来收场!不仅劳民伤财,而且大损朝廷威望,那些朝臣们的担心不无道理呀!”

郭妃哼了一声,鼻子一耸:“那是因为前代几位皇帝猜忌勋臣!当年妾身的祖父老令公郭子仪在世,安禄山、史思明个个都是手下败将!几个藩镇何足挂齿!可是,郭家父子只因功高震主……”

她见宪宗眉头紧蹙,才悻悻地打住。

宪宗叹道:“家贫念贤妻,国乱思良将!如今朝廷苦无……”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匆匆进来,禀道:“陛下,娘娘,宰相说有要事非要面见陛下!”

郭妃道:“哪位宰相?”

太监:“张弘靖。”

宪宗正要整顿龙袍出去,张弘靖已经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捧着一沓表章叫道:“圣上!淮西反了!”

宪宗接过表章,急忙低声读起来:“许州告急!淮西兵临许州,百姓仓皇避于山林……”

宪宗又翻开另一道表章:“汝州告急!淮西兵马杀略州县,劫财害命……”

“东都洛阳告急!百姓阵恐,商贾仓皇……”

“长安郊县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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