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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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光

中华人民共和国68年,公元2017年,晚上八点的滨江西路,一点点风,不冷,天际墨蓝。

滨江西路这边以前是个兽医院,十年前改建,搬到了郊区的山边,以前这里总会有一些小的大的动物逃出去,抓捕的时候阵仗特大,曾经有一只很大的野猪把三个壮实的武警大汉撞的臂折腿断,后来管理不严,事故频发,政府下令搬迁。

现在的江沿上,很长都是当年动物们的饮水线,蜿蜒连绵,百里不断。

我看着一丈外的松花江水,右手低垂,弹掉直挺挺的最后一截烟灰。风把它带远了点,掉在江畔的大理石沿上,滚了几滚,跃入江中,转眼无踪。

月亮映在江上,江水流着,我想到老家的水懒,在秋夜的河边上,趁着月光,毛皮闪亮,找准方向,一个猛子冲向水里的月亮。

我找了个硬木长椅子坐,木椅冷而干,好想抽烟。我注意到右边的长椅子上有烟光在亮,明明灭灭,间或停歇,仿佛淡香的明开夜合。

我走上前,看到一个高而瘦的男人,顶着月光,眼睛亮的不寻常,他的眉毛很密,斜向鬓角飞去,鼻梁细高,侧看如刀,嘴唇薄小,左眼眼角有道疤,不大,顺着眼角向左划。

我在他边上坐下,他说:“来根烟吧。”嗓音沙哑,但听了挺舒服。“谢谢。”我接过来,他帮我点上,用兜里的火柴,抽出,摩擦,点亮,吹熄,一缕青烟直飞天边。

“怎么不用打火机呢?好揣。”“用了挺多年了,长了,难改。”他吐了口烟,烟雾变换,消失眼前。我很好奇,说:“我总在这边过,头一次看到你呢。”“是吧。”他说。

我们静静坐着,什么也没说,两支烟过后,心里的小兽招手,将火把抄起,燃起思绪。他狠狠吸了口烟,目光闪烁,远处有鸟飞过。

后来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让我那个晚上心情烦躁,很久睡不着,到现在我还是弄不清这个故事是否真实。

我叫李郁,学过兽医,我认识杨怡是在大一第二学期第一节狗的结构课上。那天惠风和畅,窗外柳枝随风飘荡,开了窗,闻到花香。

讲台上的大妈老师很卖力气,用小木尺子反复敲击塑料狗的身体,那种教具,色彩艳丽,仿佛《山海经》里的物体,听人说一个师哥做实验把一只狗的胆囊当成肾脏给切了,面对这种教具,我毫不怀疑。

几声敲门声将我唤起,“老师,对不起,我来迟了。”一个白白的姑娘,穿个衬衫,蓝染的短裙子,站在门口,望向屋里,“进来吧,以后要注意。”大妈老师这次和蔼的出奇。

我同桌黄柏对金庸痴迷,从小幻想有个头发胡子花白,爱吃好菜,一身武功的老师傅把他收了去,从此上天入地,飞来飞去。昨晚就着两包金桥,温习了《倚天屠龙记》,梦里跟人打架,我干死你!干死你!至今未起。所以他的位子空着。

塑料狗的身体在大妈老师的手上飞来飞去,窗外的临江大桥桥柱挺立,柱头圆润,静脉涨起,赤红如发情公狗怒张的生殖器。

她走过来,问我:“你好,这儿有人吗?我说:“没有,坐吧”“谢谢你。”婉转悠扬,轻细如雨。

过了一会儿下课了,这时窗户打开,风进来,她的发梢拂到我眼底,香气飞起,早秋的阳光下,我可以看清楚她青青白白的发际,以及白白的皮肤下青青的脉管,心里的小兽跃起。外面下了小雨,她在座位上记笔记。我看着她,些许痴迷。

“看什么呢你!”“啊...额...那个...”她回过头来,我们的目光一时相遇,她的眼睛真大,比十六晚上的月亮还大,我在月光里,看到我自己,如果说目光如水,她的水就浮起了我的身子,让我变成一条游动的鱼,慢慢沉到水底,钻进洞去。

“我叫杨怡。”我试着逗她笑,“杨...杨姨?杨姨你好,我是小李。”“去你的,怡言悦色的怡的怡。”我想起成语,心荡神怡,如此刻的自己,不过没说。

“我...我叫李郁。””李煜?写词的那个吗?”“不是不是,是抑郁的郁。”“你很抑郁吗?”她好奇的问,微微笑着,柳叶眉斜飞。

我说:“我妈说我生下来的时候,眉毛紧皱,面容忧愁,朝天大吼,护士不敢伸手,由此她认定我是老天派来找事儿的,我就叫李郁了。” 她笑着说:“你还挺有趣的,不抑郁呀。”我说:“嘿嘿,谢谢阿姨,您眼力可以。”

“那好,阿姨就教训教训你,看着!”我在瞬间感到阴风吹过我的背脊,她出手如电,一瞬间抓住了我的耳朵,我耳朵怕痒,我叫道:“杨怡杨怡,好姐姐,我错了,我服你,你是玉皇大帝,求求你饶了我吧!

”她笑的接不上气,说:“这么大个人还怕痒痒,真羞!”“哪里哪里,阿姨神力,罕有匹敌。”我马上退出一步,以防她的再次攻击。“抽你!”她的眼睛瞪着,嘴唇撅起,让我着迷。

“雨停了,太阳出来了,我们走吧。”“谁跟你一块走啊!”我说:“坏人这么多,姐姐你得保护我。”“对了,食堂怎么走啊,我没去过。”“我正好要去,一起吧。”

后来的几个月里我们总在合适的地方相遇,三分天意,七分人力。她让我着迷。

有一个有月微风的晚上,我和她走在石头小路上,月亮很亮,两边的枫树微微红了,我们就在这样的路上走着,走着,风过,我说:“香。”“什么呀?”“你。”

我们的目光接上,她的睫毛在月光下显得很长,嘴唇微闭,充满妖气,我感觉我们的在这个瞬间联通心意,失去了所有禁闭,如果我们愿意,我们可以合二为一,我将她的手牵起,轻轻在她耳边说:“杨怡,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她看着我,一字不说。我的心咚咚跳着,血液烧着,仿佛心里的小兽张开双翼,离地飞去。过了一会儿,她眼里有泪光闪着,“你怎么才说,等你好久了。”

我抱了她,吻着,我们的舌头相互纠缠,在黑夜中缠绵,她的很软,微甜,我们的手臂抚摸着对方的背脊,一刻不离。过了一会儿,她靠在我身上,说:“我很好奇,如果我不同意,你会怎么办啊?”“我会在月亮下强奸你。”“混蛋,强奸犯!”

后来我们在所有的园区都留下印记,在水生实验室里,我们潜下水游戏,我们认识所有的鱼,给一条短尾鲨鱼起了个名字,叫小郁。因为它总是拱着海龟撞玻璃,一脸坏气。

我们在额尔古纳河边骑着马,天上鹰绕,地下野草,马叫,鹰叫,草叫,草摇。我们在白天一起早餐,学习,看书,游戏。

我们穿过大半个城市,去寻找一只病了的梅花小鹿,微有角,没等工人按住,她一针扎的急了,小鹿挣扎着站起,一低头,一用力,我就飞出去,不大点的鹿,可真有劲啊!

我在老家的木板床上躺了半个月,她每天来看我,给我拿各种水果,看看我的木板床,往我杯子里放一粒糖。

她靠着我哭着说:“如果你这么就废了,起不来了,我就在这一辈子给你洗衣煮饭,再也不说你是混蛋和强奸犯,葡萄藤蜿蜒起伏爬在架子上。

我推你出去晒太阳,我们去湖边吧,你不是爱钓鱼吗?我不怕晒了,我每天都陪你去,你不是总写词儿吗?每天我就着夕阳给你唱歌儿听,我们浪迹一生,再也不出去了,答应我,好吗?”

“我真没事,过几天就能好,你去拿棍子,我真想把腿打折了,还算数吗?”她看着我想了一会儿,发现我确实有装瘸的感觉,一下子跳起来,抓我的耳朵“李郁你混蛋啊!”“呦,姐姐,轻点,我还病着呢。”她气的小嘴撅着,背过去坐着,我从后面抱着她,蹭着我的右手的是她滑滑的头发,仿佛没有边际,一放上就滑下去。

以后只要我想起她时独自坐着,我诚心正意,思绪飞起,即使我们远隔千里,我可以问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仿佛躺在坐在木桩上,坐在花园里,她的头发以及身体的所有触觉就都在我手里,心里,即使我的双手被砍去,触觉的记忆还在那里,不来不去。

回想那一整个秋天,我用尽了我一生所有美好的记忆,如果拿支笔,会用尽世上所有美丽的字句。

我给她写过信,告诉她我那时的所有思绪。

亲爱的杨怡

我回到家里,远处天际青蓝,天用云写下各种字体,我开始哭泣。

院子里的草地上长了小花小草,白色的蝴蝶在黄色的小花上停下脚步,张目四顾,在轻小的风中跳舞,黄色的小蜜蜂在白色的小花上驻足,仿佛你刚洗了澡,双肩微露,香香的从浴室走出,眼波流动,风情万种。

紫葡萄藤向架子爬去,长出,密布,葡萄成串的垂下来,在风过时候摇摆,等着我们摘采,初尝时有一点酸涩,想起初遇你的点点慌张,紧张而渴望,既而甘甜,如你回首时的双眼,绵软,翩翩,萦绕在我眼前。

一只蜜蜂落在我左手食指上,我紧张,不知道它会不会咬我,咬了后我能否找到擦拭的小草,仿佛等你回信的煎熬,我又想到,可能它是来跟我调笑,问个好,不闹不咬,像你在怀里静静的睡觉。

屋子里的床还是那样,木头沉重,骨架坚硬,我坐在床上,门窗都打开,风进来,想起我们的的初遇,你的发梢在阳光下变得金黄,撩到我眉毛上,香。

晚了,门窗都关上,屋外夕阳,我触摸床边,回忆你的指尖,那晚有些冷,屋外有风,远处有小兽叫声,你说想看月亮,我说它比不上你的目光,那时,你目光如水,透过淡淡的香味打破我心里小兽的沉睡,让它发狂,四处冲撞,我恶狠狠的说,我想要你,你抱着我,吻着,咬着我的耳垂说,好的。那一刻我真的可以为你死去,毫无顾惜。

我们的第一次很久,我站在地上,你坐在床上,你的手臂绕在我脖子上,你的腿缠在我腰上,我抱着你,吻着你,我们的身体合二为一,没有距离,如果我们愿意,紫色的葡萄藤会从脚下长起,带着我们飞出去,我们坐在云上休息,有星星划过天际。

我很想你,小郁也很想你,他已经不顶海龟了,他想见你,他怕海龟挡住你,我也怕,你在哪呢?为什么你跟那个王八蛋走了啊,你说我的心里太苦了,你用你的全部也包不住,我想把两条腿都打折了,你会回来吗?你会给我唱歌吗?我的词攒了几个箱子,你会来吗?葡萄都熟透了,你会来吗?

秋天短到几乎没有

你我短到不能回头

                                          李郁 等你

“我的故事讲完了。”男人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在路边,踩扁。

“后来呢?”我问。“没...没有后来。”

“那那条鲨鱼呢?”“老了,死了,沉到水底了,无声无息。”

“那杨怡呢?她回来过吗?”“记不清了,回来过吧,带着孩子,很像她,面若桃花。”

我追问:“再后来呢?”“后来,烟没了,烟没了,就没有故事了。”

我说“我们换个地方吧,找有烟,有酒的地方。”

“改天吧,我要回去了。”“那好,我不送你。”

我感到一阵晕眩,一个椅子一个椅子的往回走,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一个男的接的。

“喂,杨怡在吗?”

“你谁呀,这么晚了。”

“杨怡在吗?”

“妈的,你谁呀?”

“傻逼!我干死你!我干死你!”

我抬头望,东方的天上,亮出一束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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