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开,片段1

李槿年拖着一包垃圾,慢吞吞的挪下安全梯。这种老式的楼房那都好,只是年代过于久远,铁制的踏板由于生锈而发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负的声音。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就已经是它能够承担的一切,就像李槿年,他现在所能承担的,也不过是他自己的生活而已。

太难了。

活着太难了。

李槿年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垃圾袋丢进铁皮箱里,慢吞吞的转过身,准备回店里去休息。他就住在店后面的小楼,一间狭小但方便的小屋。

"嚓"

黑暗中,传来一个轻微的声音。

李槿年警觉地回过头去,他还是无法摆脱这种对于黑暗环境如蛆附骨的恐惧。

是一缕火苗,随后空气中传来浓郁的烟味。

辛辣,然而芬芳,有一种令人迷醉的梦幻感,又苦涩的让人心碎。这大概是香烟最迷人的一部分。

那里站着一个人。

周寒,他静静的等待着与一场梦境的重逢。

李槿年想要离开,但他的腿坏掉了,他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香烟的一点火星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想后退,想逃跑,他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拼命的收缩,连一滴血也流不出来,手脚冰冷僵硬,没有一条神经或是一缕肌肉听从大脑的指挥。他们全都背叛他,全都背叛他。

他只好咬着牙抬了一下嘴角,他听见自己说:"周先生,您好。"那声音陌生的要命,根本不像长在自己身上的器官发出来的。

"......槿年,"周寒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将香烟烧掉大半,然后毫不犹豫的扔掉,"小年。"

李槿年用一种古怪的神情看着他,仿佛十三年的离别和错过全然是他们中某一个人不可饶恕的滔天罪恶,然而这个人又并不是周寒,甚至也不是李槿年自己。李槿年在拼命的憎恨,又并不知道该去憎恨什么。

恐惧。刚才在店里就出现过的恐惧再一次笼罩了他,周寒看不懂他的情绪,但却隐隐有那么一点儿高兴,甚至在心里侥幸的想,李槿年是不是还有一点喜欢他呢?是不是十三年前一个少年像太阳一样炽热的灼痛的浓墨重彩的似乎永远也不会燃烧殆尽的喜欢,迄今为止,竟然在这个令他爱怜的朝思暮想又痛悔的夜不能寐的人身上,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灰烬残余?

在他抛弃了他决然离去十三年后。

在他终于决定放手目送他远走十三年后。

他们之间,是不是还有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可能?

周寒慢慢走进他,像是靠近一个梦,触手可及,但又一触即碎。

李槿年踉跄着退了一步,把自己隐藏到铁皮垃圾桶后面去了,那腐朽的恶臭的污物现在却像是钢铁巨兽,在黑暗中保护战栗的幼崽。

"周医生......"李槿年似乎是想保持这种客气的陌生的距离,但是他小看了周寒的执念,于是他只好对着周寒步步紧逼的影子尖叫:"你不要过来!"

周寒顿了顿,本能的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还是没有停下。他实在是太想念他了,想摸一摸他柔软的棕红色头发,确认他还是真的,而不是他午夜梦回时又一场心碎。

垃圾桶后面的人终于完全暴露在周寒的视线中。

李槿年难堪的低着头。

周寒呆住了。

他曾经幻想和梦到过无数回与李槿年重逢时的样子,他想过太多成年的李槿年拥有的模样。可爱的,成熟的,阳光的,英俊的,温柔的......他想过无数种。

唯独没有这一种。

"小年......"周寒睁大了眼睛,颤抖着嘴唇,嘴巴开开合合,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李槿年抿了抿嘴唇。

周寒一步上前,抓住李槿年的肩膀,笔挺西装的遮掩下,李槿年消瘦得可怕。

"小年,小年......"

"......你,你的腿呢?!"

李槿年熨烫得体的西装裤,左腿膝盖以下,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垃圾桶旁边,静静地躺着一副拐杖,金属刺眼的颜色交错,组成一个巨大的叉号,仿佛在否定周寒迄今为止所有的侥幸和惊喜,也否定着李槿年整整十三年的辛苦,和今后所有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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