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2008第15章

六、辞职

林若童和方心明再次见面时已经是6月2日了，他们分别在灾区待了13天和16天。中午，他们又一起到美食街吃饭，两个人要了一份麻辣香锅，两瓶燕京鲜啤，边吃饭边交流了各自的灾区经历。

方心明是5月15日跟着早前媒体圈的朋友的车离开北京的，他此行也主要是帮朋友做采编，十五天来他们深入到多个灾区现场，比较全面地了解了本次灾情的全貌。前三天，他们主要活动在北川，那个时候还是救人的黄金时期，所以那几天他们也把主要精力放在救援上，帮着消防部队转运伤员，那时每当有还幸存的伤员被战士们救出来时，人们总是爆发出欢呼声。5月17日之后，瓦砾堆下抬出的就更多是尸体了。直到5月20日封城前，他们一行人一直都在北川。

对于封城，两个人在观点上是有分歧的。林若童认为封城命令下达的有些早，

虽然理论上7天是人在缺水缺食状态下的生命存活极限，但不排除瓦砾下可能还有存活的生命在等待救援。此前世界上一些地质灾难或矿难事故中也不乏有被困人员存活超过7天甚至十几天的事例。封城，直接封杀了这些可能努力存活下来的人的最后一点希望，这是不人道的。

方心明则认为，北川当时的情况，封城不可避免。

一方面灾难7天之后人的生存几率已经很低，5月17日，生命探测工具已经很少能探测到生命体征，即使探测到后挖掘出来的也多是已经开始腐败的尸体，城里到处飘散着尸臭，救灾需要从搜救转入到防疫阶段；并且，在高温季节，现场四五万人的搜救队伍本身的无序拉撒也可能形成疫情。另一方面，不断发生的余震及降雨可能造成新的次生灾害，5月17日上万人搜救队伍被命令紧急撤往高处，就是因为指挥部接到报告县城后面的茶坪水库被发现裂缝随时有溃堤的危险。此外，县城周围多个堰塞湖如果在余震中垮塌也必将对参加搜救的部队、医疗队、志愿者造成很大的伤害。

虽然有分歧，两人也都清楚如果当时双方所处的位置颠倒过来分歧也许会发生逆转。但是，有一点，他们的感受是相同的：如果那些建筑质量好一些，特别是学校、医院这一类的公共设施建筑施工的防震等级再高一些的话，也许就不会造成这么大的伤亡。因为，他们都不同程度地注意到很多倒塌的楼板中漏出的细如铁丝的钢筋。

说到这个话题，方心明把随身带着的卡片相机打开，林若童看到大量的此前没有看到的图片，特别是对北川的灾情有了更深的认识。他注意到一个细节，方心明专门建了一个文件夹，把很多倒塌建筑的断面照片归集到一起，其中就包括北川中学，青川木鱼中学，映秀漩口中学、中铁幼儿园，汉旺东汽中学、技校、汉旺中心幼儿园等，和林若童在一些现场看到的一样，这些照片中的建筑看起来都是脆弱不堪的，很多楼板断面都是由细细的铁丝样的钢筋支撑的。

林若童心理又骂了一句“fuck”，“你有没有去红白？”

“没有，怎么？”

“那里有一所中心学校的状况和这些差不多”，林若童眼前有浮现出那些残垣断壁中露出来的课桌、书本、红领巾……“那里你也该去看看”。

“嗯”。放心明语气很肯定，就好像他已经计划要去了一样。

“你说，这些建筑是设计标准低了？还是施工标准低了？”林入童问道。

“设计标准低不低需要查证相关资料才能确定，但是施工上恐怕是有偷工减料的情况。”

“造孽啊，如果查实真是偷工减料的话，这些建筑商真该千刀万剐！”

“难！他们会把一切推给不可抗力。而且，该被究责的不仅仅是建筑商，在建筑领域甚者这片土地上发生的罪恶往往都有甲方的不作为甚至参与”。方心明目光如炬，望向远方。

“这几天，网络上流传当地一个黑老大捐建的五所学校都没有垮塌也没有什么人员伤亡，那几个学校你们路过没？”，林若童问道。

“我也听说了，但没来得及去考证。”

“如果确实如传闻所言，那么几乎可以肯定这些像饼干一样碎裂垮掉的建筑是偷工减料的豆腐渣工程。”

“嗯，不过也得比较建设年代和设计标准。”

“你打算抽空去做些这方面的调查？”林若童想起那些归类的照片，直觉告诉他这是方心明一定会去做的事情。

方心明拿杯子碰了一下林若童的酒杯，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叹口气道，“看情况吧”。

“如果决定了，这次可别搞突然袭击了，一定提前告诉我！”

“嗯！”两人走出饭馆，方心明照例在饭馆右手的彩票店里买了一注福彩双色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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