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解》第五章 缸中之蟒

不知不觉假期快要过完了。为了在开学前抓紧再干点儿给自己充电的事儿，方尘约了同事贝斯去本地的艺术博物馆看一个来自华盛顿国家肖像博物馆的巡展，并请她先来自己家里喝茶小坐。

这是方尘第一次邀请同事来自己家。

贝斯在泊车，方尘出门去把贝斯迎进来。站在泊车道上方尘听到邻栋房子里传出大提琴的练琴声。这琴声方尘只有走出自己的房子才能听到。但听到的也是片片断断，分辨不出是什么曲子。琴弦震动，乐声响起。仿佛看得到空气中一节疏一节密，推推搡搡的分子们，从琴弦到耳膜。

贝斯和方尘进了门，落了座，用了茶点，闲聊了几句。贝斯注意到方尘客厅角落的一个长方形大玻璃钢，缸底铺了木屑，上表面是网状的盖子。盖子上的热源灯发着红光。玻璃缸旁边的加湿器喷出水蒸汽，水珠向前奔跑，累了就掉落进缸里。

贝斯指了指那个缸里的一个人造拱形小洞穴：“那里面有只什么动物吗？”

“有一只球蟒。”方尘回答说。这只性格温顺、昼伏夜出的小蟒Kaa，是方尘的宠物。每次向别人介绍它，方尘都会收获对方惊讶的目光。方尘喜欢Kaa的冷血和低靡的新陈代谢状态。因为这样方尘可以用最少的互动，像养植物一样养这只小动物。球蟒来自非洲热带雨林，常年需要温暖潮湿的生存环境。中西部是温带平原气候，养球蟒就得在缸顶加设热源灯保温，铺湿毛巾保湿。缸内摆了一些枯树枝、一个人工洞穴、和一个小水盘，模拟出球蟒栖息地。给Kaa布置这些，方尘觉得自己就是Kaa的上帝。

每次喂食，方尘把宠物店买来的盒装冷冻老鼠取出一只，水浴加热到与活体相当的温度，然后用长镊子夹住老鼠尾巴，靠近小蟒休息的洞口，来回晃动伪装成活物。Kaa会毫无征兆迅猛地伸出头一口咬住猎物扯回洞里，把它紧紧缠住。等猎物“死了”，Kaa会一点一点地、从头部起，把整个老鼠不加咀嚼地吞掉，心满意足回到洞中消化。

聊了一会儿，方尘和贝斯出了门。在去博物馆的途中，贝斯绕道带方尘经过了一下贝斯的家。贝斯家位于市中心一条古老的街道。街道两边的房子都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历史建筑。节日的时候，这条街上会有小吃街和集市。

贝斯又带方尘走访了这条街上的一个家庭书店。书店有一大一小两个陈列间。靠墙壁的几个书架上书籍分门别类摆放。房间中间有舒适的沙发和茶几。店里只有一个（好看的）店员。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好闻的味道和轻柔舒缓的音乐。“这里可以来就坐着看书吗？”方尘看到的沙发时候心想。

穿过市区一个小公园就是艺术博物馆。这个巡展的主题是《自画像》。展馆入口处的简介打趣地把这些以前人们用炭笔和油彩画的自画像类比成当今人们的手机自拍。展品中的自画像有的出自画家，也有的出自音乐人、作家、演员这些各行各业里有点名气的人。方尘走完三个展厅总的感觉是：这些人大都把自己画得很丑——表情麻木、有几幅甚至狰狞。方尘想起了门口简介里说的自拍，心想这些是搞怪自拍吧。

看展挺累的。认真看的话，这是在一个多小时三个展厅里，和一两百年中曾活在不同地方的人对接，透过画中的眼睛听画者的讲述。走出博物馆的时候，方尘已经很疲惫了。

回家的路上天色将晚，路灯亮了。坐在车里，方尘的思绪开始有些游离。车窗外的街道、人、建筑、城市仿佛一点点缩小，被放进一只缸中。缸外站着一个巨人。

回到家方尘翻着手机，看到家人群里憨憨的表情包和父母温暖的唠叨。故乡的亲切加重了他乡的陌生。方尘四顾无人，给小宾发了条信息：

“能把暖气温度调高一点吗？晚上有点冷。”

这个房子的三户人共用一套中央空调。控制开关在小宾的房间。

没有回信。

方尘吃了点东西，看了两集电视剧。临睡前看了看手机。

没有小宾的回信。

第二天早上方尘醒来，拿起手机查消息。

仍然没有小宾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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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