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晨一时十六分,整间屋子乌灯黑火,只有厕所里亮着光明。
从厕所的门口望进去,是一个身披深灰色睡衣,双手抱着膝盖伏在马桶边上,半晌纹丝不动的沉默的雕像背影。
雕像的脸上表情显得平静木讷,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的玻璃镜片里,映照出光洁雪白的马桶里那在透明水面上的半截浮沉的矢车菊蓝。
在静谧的深夜里,耳际似是传来了如垂在窗前,和应着微风的清脆风铃声般的玻璃碰撞声响:
“喀令......喀令......”
雕像缓缓地,缓缓地,像是花了好长时间才下了决定似的,递起一只手,再小心翼翼地把手探进了马桶内,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半截矢车菊蓝的顶端,而指尖上轻柔的力度,从矢车菊蓝传递到了透明水面上,不期然地泛起一阵温柔的涟漪。
2
“唰啦啦啦......”
像是要为一名不速之客接风洗尘,他把矢车菊蓝的瓶子伸到水龙头下面淋洗几遍,再用毛巾仔细拭干水分,把它带回睡房里。
借着睡房里的台灯灯光,坐在椅子上的他开始端详拿在手中的瓶子。瓶子要比一般酒瓶略小,经过冲洗,瓶子表面光滑无比,且散发出一层神秘柔和的蓝色光泽。
他一手扶着瓶颈,一手摩挲转动着玻璃瓶身,而他的目光,自然地定格在那藏在瓶里的,随着瓶子旋转起舞的长形纸条。
像是被一道灵光击中,他在桌前伏着身子,拔开瓶口的木塞,把纸条倒至瓶口处,然后把纸条拿出来,再郑重其事地展开。
那是一张泛黄色的小信笺,约摸有巴掌大小,信笺右下角有一只吃着竹子的熊猫,而信笺上,则用着端庄秀丽的笔迹写着三个字:
「你 好 吗」
在这极其平常的问候语里,他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陌生友善和温暖。他入神地带着思考,目光在这三个字之间不停徘徊,唇间微微震动,指尖轻柔地在信笺边缘抚摸摩擦。
大概过了半晌,他才放下信笺,然后把手伸向桌子一边,拿来一支笔和便条纸,像对着一个久未见面的老朋友回信似的,郑重地在便条纸上写着:
「我很好。你呢?
天气多变,保重身体。」
写完,他把便条纸如藏宝图一般卷起来,塞进那只蓝色瓶子里,再把瓶塞塞好,然后他把目光投往了房门外,又陷进了一种迷思。
过了数十秒,从睡房走出来的他,带着漂流瓶又站在了马桶前。此时,他用着一种注视一只雪白怪兽口腔的眼神看了看马桶,又看看手上的瓶子,似乎找不到方法把瓶子呑进怪兽的咽喉与胃里。
然后他尝试把瓶子探进马桶内的管道口,果不其然瓶身过长,只有瓶底抵在了管道里,整个瓶子像一根长又硬的鱼刺,卡在怪兽喉咙里无法吞咽。
他松开了握住漂流瓶的手,瓶子就像和他初相遇那样,在水面上半浮半沉。
正当他觉得有点不知所措,他的目光转移到了水箱顶部的冲水按钮。
莫非......
于是他把手伸向了按钮,像是对着一枚火箭升空发射键那样地,坚决地按了下去。那一瞬间,出现了让人不可思议的神奇光景:
随着“唰”的一声水流的涌动,浮在水面的漂流瓶有如被卷进了一股旋涡般地,在管道口处开始旋转扭曲,最后如一个蓝色谜团一般被吸走拽往了一个未知的彼方。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他惊诧得睁大了眼睛,直至他确认再三,才敢相信那刚不久神秘出现的漂流瓶已经在马桶里完全消失了。
3
凌晨二时四十三分。
躺在床上的他再也无法入眠,只因无论他眼眸里的星空,脑海内的浮想,还是心中掀起的澎湃浪涌,都抹上了那一道神秘莫名的矢车菊蓝。
另外是那一封绘着熊猫图案的信笺,「你好吗」三个字着实写得端庄秀丽。能写得出一手好字,还能把漂流瓶送到别人手中的“她”或者“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而刚才捎着回信,被水冲出去不久的瓶子,“她”或“他”又能不能收得到呢?
带着满脑子的揣摩和猜想,他又从床上爬起来,来到书桌前,再次打开那张熊猫信笺,发呆地目不转睛地望着它。突然间,他像悟到什么似的觉得大事不妙。
方才他只是回复了信中的问题,要是“她”或“他”觉得回答得不够好,又或者对回信冷淡,“她”或“他”会不会不再寄漂流瓶过来?
心里开始怀着不安之外,其实还有一个疑问也围绕在他的心头。只见他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然后把头伸到窗外,朝上地望了望楼上,又低着头观察了楼下,但无论楼上或楼下,此时此刻皆是夜阑人静,灯火未明。
他只得悄悄地退后几步,关了窗户拉上窗帘。
窗台外月色朦胧,窗帘后思绪万千。
4
好不容易才躺下睡了一小会,清晨的阳光便透过窗帘照进了他的床头,他猛地睁开睡眼,第一时间便下床跑到厕所里。
打开马桶盖一看,可什么也没有发现。
失望或多或少总会有一点,不过转头一想,现代人经常收到手机信息都不回复,更何况这只是一个陌生人之间的漂流瓶!
没想到,平淡的生活里偶然激起的一点点浪花这么快就消退了。他回到客厅的沙发坐下,深呼吸了一口气,心里不知道要如何打发这个如常百无聊赖的周末。
此时他把目光投向了挂在墙上的日历,忽然间,心里又有了另一番的盘算。
他来到了他楼上的屋门前,然后“笃笃笃,笃笃笃。”
一阵响亮的敲门声。
此时打开门迎接他的是一个四十过半的矮胖女士。
他与她一照面,便礼貌地笑着说:
“早晨呀芳姐。”
“是你啊,这么早过来,找我有事?”名叫芳姐的女人一脸惊讶。
“啊没......什么,因为......过几天我要出差了,家里会没有人,所以想着提前几天把水电费先交给你...”
“哦这样啊,但是上个星期你才刚交过哟。不用急,离下个月还有很久,等你出差完回来再来交也不迟。”
“噢是吗?原来我上个星期交过,我自己都忘记了,哈哈......哈哈......那没什么事了...”他显得尴尬且有点不知所措。
“嗯嗯好的。”正当芳姐欲把屋门合上的时候。
“诶诶,我还想问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打听一下......最近是不是有新的住客,搬到我的楼下?”他睁大了眼睛,略带紧张地小心翼翼地问。
“你的楼下......即是607......哦,是的,刚搬来了一个女孩子,姓洪。不过你问来做什么?”芳姐带着丝丝不解地问道。
“啊没什么......只是这一阵子,我家马桶的排水时好时坏,有些东西......不容易冲排出去,所以想问一下你们有没有这种情况发生。”他连忙解释道。
“马桶?没有排水不顺畅哦,用得挺好。你那里要不要我找人帮你修理一下?”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弄得好,不用麻烦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走了。”他连忙摆了摆手,赔着笑脸后退几步,然后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了轻柔的关门声。
如此看来,应该不是芳姐。莫非......是那个姓洪的女孩子?
带着疑问和推测,以及更多的期待,他来到在电梯门前,按下了按钮。
5
如果人生是一种色彩,那么他就是一道安静而沉默的灰白色。
从小到大,他都不懂得怎么去表达自己,读书的时候,他便习惯于独坐在一旁,去观察着这个仿佛与自己搭不上太多关系的世界。在公司里,他也只是一个不显眼的小职员,与身边人也没有太深刻的来往,所以无论这个都市再怎么色彩斑斓灯红酒绿,对他来说,渲染不上,亦各不相干。
然而,这只是前话,因为,自那天起,他的生活里似乎多了一种颜色。
同时心底里也住多了一个人。
在某个时候,他曾经想过,要到楼下607那试探一下对方的身份是否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但基于性格和素养,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何况漂流瓶的意义就在于,两两交流,互不打扰,不是吗?
有时候刻意地去打破那一层神秘感,反而不是一件好事呢。
不过,自从他把漂流瓶“送”出去之后,接下来的两三天,音信全无,尤其是那几天,就连他上厕所都变得十分小心谨慎,时不时偷瞄着马桶内的情况,生怕瓶子会突然出现,让污秽物给弄脏了。
直至再接下来的晚上,下班归来的他正在厨房里准备着简单的西式晚餐,忽然间,似是从窗户那,或者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陌生而熟悉的,和着微风的风铃声:
“喀令......喀令......”
他先是把目光和注意力转移到睡房的窗台那边,然后一瞬间像是悟到了什么似的。
厕所!
他顾不上快要煮好的肉酱意粉,转身冲进厕所里,趴在马桶面前一看。
出现了,那一道不期然在心中燃亮的矢车菊蓝。
这一回,他拽起瓶子就往外跑,跑到客厅时,才想起要折返回到厨房去熄掉炉头上的火,然后他神色兴奋地回到睡房的书桌边上,迫不及待地把瓶塞打开,倒出信笺,再放好瓶子。
他展开信笺一看,依然是那只泛黄的熊猫,依然是那端庄秀丽的笔迹:
「我是一只不怕冷的熊猫。」
6
当期待终于有了回音,大概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值得兴奋和激动,他无法掩饰内心的喜悦,久违开心地咧嘴笑了出来。
收到的信笺当然要珍而重之,他把那熊猫信笺收藏好,然后伏在桌前写下:
「今晚我煎了鸡扒,煮了忌廉鲜虾汤和肉酱意粉当晚餐,虽然都是速食。
如果冬天没有竹子吃,那你会吃什么?」
当他在纸上疾书完毕,又觉得形容不够形象生动。于是他找来速溶汤和意粉的外包装盒,将两者的图案剪下来,夹着方才写好的信一同塞进漂流瓶里。
“唰......”
马桶里此时又卷起了一股旋涡,拖拽着矢车菊蓝的瓶子又再消失在他那含着笑意的眼眸里。
她一定回会信的,她一定会回信的。
深信不疑的他,内心又再不期然地变得汹涌澎湃。
.......
不知从何时开始,公司的同事觉得他在不知不觉之间,有了不一样的变化:以前总是神情木讷,安静寡言的他,现今脸上总是洋溢着一股暖阳般的微笑。见到别人,也会神采奕奕地打上招呼。
是股票涨了?买房子了?还是恋爱了?不可能吧,他这种人,怎么会有女孩子喜欢。
不管怎么样,在公司里,他渐渐有了存在感。
他也逐渐恢复了对生活的动力和目标,因为他每天都期盼着能与她通信,而彼此之间的通信频率从四五天一次,变成了几乎一天一次。无论他在什么场合,只要他感应那耳边那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他就知道漂流瓶已经出现在马桶里。他在家中收到漂流瓶的时候,他都会习惯性地跑到睡房的窗台边上,往楼下望一眼,而那时的607房都会亮着灯。这似乎印证了他的推测。
某一天晚上,他又匆匆地下班,打算早点赶回家接收漂流瓶。当他步入公寓的电梯时,突然在他身后挤进了好几个人,把他逼到了电梯角落里,他只好缩着身子站在边上。但同一时间,他留意到一名背着包包,身材高瘦的女孩子最后走进了电梯。还没有等他看清她的容貌,她便转过身背对着他,然后面对着电梯门用手在按键上迅速地按了一个“6”字。
他心头一震,然而更令他心跳若狂的,是他留意到了,在那女孩子的背包上面,挂了一个熊猫模样的迷你玩偶。
他的眼睛睁得老大,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电梯在2-5层都没有停下,直至来到6楼,也只有女孩子一个人走出电梯,正当他怀着紧张激动的期待,目送着女孩子的背影远去,但还没看到她在哪一间房门前停下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一阵错过的懊恼感油然而生。
不过此时,那刚才的女孩子背包上一晃一晃的熊猫玩偶的影像,以及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正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
......
6又3/4
这个晚上,漂流瓶并没有出现。但在他看来,一切的谜团似乎已经解开了。悠然自得的他偶尔打开窗台,凝望着漫天的星星,此时他甚至感觉到头顶上有一道闪亮划空而过。
只是当时他并没有看清,那究竟是一颗流星,还是晴天霹雳。
7
......
礼貌地敲过门之后,他进入了经理室。坐在办公桌对面的经理示意让他坐下。
他在办公桌前面坐下,今天的他脸上重现了之前的木讷沉默的神情,眼神也透露出一丝丝黯淡无光。
透过他的背影望过去,他正对面的经理同样是表情凝重,欲言又止。
过了半分钟,经理才开口道:
“发生这样的事,其实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但,这是公司的本意,我无法不如此执行......”
他略有所思地一言不发。
“现在的大环境底下,很多用人单位都不得不裁减人手以节省开支,所以并不是因为你的工作能力不行,这一点我很清楚,我想你也很明白......”
“......我们大家都是共事多年的好同事,无论是谁离开,我们都是十分不舍得,坦白说,这是一个两难的决定。”
“我明白的,经理。很感谢你一直以来的重用与栽培。”他礼节性地嘴角扬了扬,心平气和地说。
“你明白那就最好,另外你放心,关于劳工雇佣赔偿方面,公司会依照法律赔偿给你的。只是......”
听到这里,他略略咬了咬嘴唇,内心开始有点颤抖。
经理接着说下去,“只是,你现在住的地方,是属于公司宿舍,而公司也不打算继续租用那里当员工宿舍,所以,到时需要你找个时间从那里搬出去......”
像是被医生宣判患上末期癌症的病人一样,他的神情再也掩盖不住失落与无助。
“那......我大概要什么时候要搬走?”
“最晚这个月底。”
“好的,我会尽快。”同一时间受到双重打击的他,在离开经理室前,最后说出了这几个字。
这个晚上,回到公寓的他躺卧在沙发上,把漂流瓶高举到自己的眼前,透过客厅里的灯光,他带着依依不舍的目光凝视着瓶子,双手不停地缓慢转动摩挲着它。
距离月底只有不足十天的时间了,他的随身物品并不多,要从这里搬出去并不难,难的是...
相遇时难,别更难。
而放在茶几上的,是“她”最近寄过来的一次信笺,信笺里“她”炫耀地写着:
「熊猫的爪子变漂亮了
下次拍张照片让你康康」
说不定,他的下一次回信,将是他们彼此之间的最后一次通信了。
......
8
新的一天,他在一个西装笔挺的人士带领下,走进了一个住宅单位的客厅里头。
西装人士像在展示介绍地对他说:
“这个单位挺实用的,楼层不是很高。通风而且透光,浴室厨房厕所都有配备,所有家私电器等都一应俱全,最适合你这种年轻单身白领拎包入住。另外这里交通方便,附近又有大型商场,你要上班购物,都十分舒适便利。”
尾随在西装人士身后的他显然没有把刚才的话听在耳里,他一边四处探望,一边说道:
“我可能随便参观一下嘛?”
“可以,没问题,请便。”
得到答允之后,他径直朝厕所的方向走去,而那里,立着一个与他那几乎一模一样的马桶。
此时他又用着一种注视着雪白怪兽的口腔的眼神看着它。
没过几秒,西装人士也来到了他旁边,企图又开始夸夸其谈:
“上一手住户呢很讲究卫生的,他住进来之后,把浴室和厕所都翻新了一遍,所以浴缸和马桶都很新净的......”
“不好意思啊,”他有点迫不及待地打断,“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厕所?”
说完,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尴尬地笑了笑。
“啊没问题,请慢用。”识趣的西装人士立马离开了厕所,并自觉地关上了门。
看见门一被关上,他便随后听了一下门外的动静,然后悄悄地上了门锁。再回到马桶面前,打开随身的背包,取出那矢车菊蓝的瓶子。
然后他郑重其事地把马桶盖打开,为了不让物体发出声响地,小心地把瓶子卡在管道里。
怀着期盼紧张的心情,他按下了冲水键。
“喀啷喀啷喀啷......”一阵激情的水花之后,留下的是不绝于耳的激烈玻璃碰撞声。
瓶子在水面上浮浮沉沉,冲走不去。
数十秒过后,待到水箱灌满水,他又尝试了一次。
“喀啷喀啷喀啷......”
再来一次。
“喀啷喀啷喀啷......”
再来一次。
“喀啷喀啷喀啷......”
......
直到好几分钟后,有人在外面敲着门:
“先生,先生!”
他才回过神来,捞起泡在马桶里湿漉漉的瓶子放回到背包内,然后打开门,对着正站在门外,神色困惑的西装人士堆着笑脸,赔礼说道:
“不好意思啊,因为我这个人对马桶比较执着,所以才躲在里面测试了一下,这马桶挺好用的,我很喜欢。那么这个单位,我...租下了...麻烦你了。”
......
9
周末的这一天,是他要离开公寓的最后一天。
房子已几乎搬得清光,空荡的客厅里,一团无言的灰白和一抹矢车菊蓝显赫在目。
矢车菊蓝旁边,还摆着一对作为离别礼物的可爱双色熊猫耳环,耳环的一边是红色,另一边是黑色。
还有一张小信纸:
「我,走了。」
蜷缩着身子沉思了良久,他才动着身子,像面对一位即将永别的旧朋友一样,他恋恋不舍地,把小信纸和耳环一同放进了漂流瓶里,然后把它揣在怀中,手上依然不停地抚摸摩挲着。
“唰啦啦啦......”一阵来自马桶的水花声响起。
最后一次目送那心中眷恋的蓝色渐渐远去和消失,他心情沉重地,缓缓地,有如闭上记忆匣子一样,盖上了洁白的马桶盖。
继而,他心事重重地走到屋门前,再回头看过一眼屋子,然后落寞地低着头走出屋外,随手轻轻关上了门。
大概是时候收拾心情,去迎接新生活了吧,随着电梯下行的他,在电梯里独自低声地叹了口气。
但未来又应该何去何从呢?
正当电梯来到一楼,他从电梯走出来没几米的时候,他忽然留意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正从他身边快步地擦过去。
他有意无意地扭头瞄过一眼,却瞄到了那身影背着的包包上面,挂着一只可爱的熊猫迷你玩偶。接着正想继续往前走,然后他如惊醒般地猛一抬头。
是她?
他急忙转过身子欲追上去,但背着包包的身影已经走进了电梯,眼看电梯门快要合上,电光火石之间,他伸出一只手挡在门中间。电梯给拦住了。
电梯里的人带着困惑的眼神看着他:
“要上去吗?”
电梯门重新打开之后,他也看清了那电梯里的人的外貌:瘦削苗条的身材,肩膀上背着个背包,清秀可人的脸上化着淡妆,娇小的嘴唇,还有一双动人的漂亮眼睛。
隔了好几秒,他才回过神来,把拦住电梯的手缩了回去,似是一本正经地,带着感激感慨的神情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用了,谢谢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大步地离去。
只是彼此人生中一点点美好回忆与点缀,萍水相逢,点到即止。
10
晚春三月。
人生的雾霾也许没有那么快就可以消散。
但他的回忆里,那抹不走的矢车菊蓝已成为他抬头就能看到的晴空。
而此时,有一位穿着正装的年轻女生来他坐着的小型会议室里。
他先是朝着她点了点头打了招呼,等到她在他面前坐下,他便开始认真正经地注视着她的脸。
只见她一边翻阅着他的个人资料,一边稍稍地抬头望着他,礼貌地笑着说:
“你好,我姓颜,是这里的人事经理,很高兴你能够准时地来到我们公司面试,然后......”
她像要确认一下资料文件似的,低着头看着资料,说话停顿了一下,然后左手顺手地把长发撩到了耳后根。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表情突然变得错愕慌张,呼吸也急促起来。
因为她左耳边挂着的一只红色熊猫,正如天边一颗星星般在他的眼眸里闪烁不停。再看看右耳边,正是他所期待的另一只黑色的熊猫。
此时他有点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那般百感交集。脑里一片空白。
耳边只听到她再抬起头来对他说:
“然后你先......自我介绍一下?”
她留意到对方一脸的激动,眼眶稍红但仍然强作镇定地微笑,她的语气里也忍不住透露出一丝丝不解和犹豫。
尔后,他深呼吸一口气,稍稍平复心情,继而认真郑重地,且带着不太陌生的温柔语气说出:
“我叫穆飞,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