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不得不远游

丹妮生日,她的妈妈在朋友圈发了她从小到大的照片。

我不由感慨道:“你妈妈好潮啊,还发九宫格。”

丹妮一脸笑意:“我教她的。”

我翻看她的照片,发现一张长得特别像我妈年轻时候。于是我把丹妮的那张照片发给我妈,我说:“老妈,你看看,我同学长得像不像你年轻时候?”

老妈也没回像还是不像,只是立马发了张她的自拍给我。

我大惊:“你什么时候剪了个这么丑的刘海?你还当自己是小姑娘呢!”

我妈回说,那是她买的假刘海。

“我前面的头发全白了,买个假刘海正好遮一遮。”语音里她的声音如常,我却突然眼睛痒痒的。

“你头发白了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我可以在网上买点黑发药水给你邮过去,你也不用带什么假发片。”

她立马拒绝:“不行不行,染发伤害太厉害,我以前又不是没有染过头发,染完之后发质很差、脱发厉害、头皮屑也变多了。”

“可以买那种植物型的,不伤发的。”

“多少含有化学成分。”

我无奈,“随你吧。”

“对了,我想买一个电视机。”

我不解:“家里不是有一个电视机吗?”

“以前的电视机放在客厅,我想再买一个电视机放在我的卧室看,免得我整天玩手机,我现在的视力是越来越差……”

我担忧母亲是老花眼,嘴上却还是轻松的语气:“买吧买吧,少玩点手机总是好的。”

我前段时间一直失眠,难以入睡,睡着后又不断做梦,很清晰的梦。我去解梦,图释上有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回忆里的人住在旧城,远了一寸,他老了一分。”

而那段时间,独在异乡的我分外地想念我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和那个刚刚成年却不再学业的弟弟。

时光像洪水猛兽,一点点地吞噬我们的生活,偷走我们的年华和熔岩。在不知不觉间,父母日渐老去,白发丛生。

我已经大半年没有回家,就连暑假都留在上海实习。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回去,父亲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没想到如今,母亲亦不能幸免。

晚上我在直播,没什么人看,倒是有一个没有等级的“土星的玫瑰”一直待在我的房间,偶尔还给我送花。我觉得奇怪,好半天才敢在微信里面问她是不是我妈,没想到那个“土星的玫瑰”真的就是她,她甚至还充了慧币来给我送花。

我想起前两天她问我生活费够不够用,叫我不要节约。

我说够用,我现在和同学在直播赚钱,还随意给她分享了一条我直播间的链接,没想到她会如此在意。

我说:“老妈,你别来看我直播,我会很尴尬。”

她说:“别尴尬,你直播得很好,妈妈永远支持你。”

然后她又说:“只是你要注意你的说话方式。刚刚有个人来看你直播,你说他过时,净听些老歌。这样说不好,他毕竟是你的观众。”

我说好好好,我知道了。

虽然我很惶恐你每次看了我的朋友圈或者微博每条都会给我点赞评论,但我知道,你是最关心我的人。

我知道,我在微信公众号里写的每一篇文章,只有你会用心地看完,然后私戳我,问我最近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样的选择,你都会无条件地支持我。

高三的时候,明明文化成绩可以排到年级第二的我突然跟你说:“”老妈,我要去考艺体,我要学编导。“

你说,好。

即使老师找你谈了很多次话,即使老师很生气固执地认为我应该专攻文化,你也冒险鼓励我坚持自己想走的路。

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我跟你说:““老妈,我不要上四川大学,我不想留在成都,我已经在这里待了18年了,我想去上海。”

你说,去吧。

于是我的第一志愿填了上海大学,被录取后,你含着泪将你心爱的女儿送走。

前段时间我心血来潮,想要考研。我又跟你说:“老妈,我想考研,但我一定要去读北京的学校。”

你沉默了一会儿,说,考吧。

故作轻松的两个字,你的女儿可能就又要离开你四年,前后加起来,八年的时间,甚至更远。因为开阔了眼界后的我更加自由,哪怕我现在随口一说要去出国,想必你也是不会阻止的。

在你日益老去的时候,我很可能轻易就又要缺席你四年的岁月,一个又一个的四年,你却依旧做着最开明的母亲,尊重我人生路上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你一定是最懂我的人,你知道我下的所有决心都并不轻松,所以你摸摸推动我人生的每一个转折点。

从我上中学开始,我就一直无法安睡,沉重的压力让我寝室难安难以入眠。我一个来上海读大学,你便四处托人做了一个植物安眠的枕头装进我的行囊。

其实越长大,越明白我究竟有多爱你们,越觉得亏欠,奈何我始终是一个不善言辞不懂表达的人。

父亲更甚,总是沉默,与我交流甚少,不过我亦懂得他无声的关爱。

父亲是一个老实随和的人,喜欢种花,热爱田园,一心想等我和弟弟长大后归隐田园,可直到今时今日还在辛苦地劳作着。

我至今记得,我刚去上海读大学的时候,离去时,父亲在屋顶花园里洒下了一把菜籽。那年寒假,我风尘仆仆地回去,坐了十五个小时的动车,晚上近十点才回到家,一家人都等着我吃饭没有动筷。

父亲用那些菜籽长出来的蔬菜为我炒了一盘菜,虽然清淡,我吃下去的时候却几欲泪流。再坚强独立的我,也还是想家的。

小时候,父亲无论严寒酷暑,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每周五晚送我去少年宫学跳舞。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寒风刺骨,我坐在车后座,躲在他宽厚的肩背后面。

闷热的夏日,骑到小区门口,他问我饿了没,我点点头,他又折回去,偷偷带我去吃茶铺边的串串。吃饱喝足后,他一边递纸巾给我擦嘴,一边低声跟我说:“回去别告诉你妈啊。”

我鬼精灵地冲他眨眨眼:“那下周五你还带我来吃吧!”

其实小时候,我和父亲是很亲的,但是长大以后,我日渐叛逆,他不得不扮演着一个严父的形象,磨平我暴戾的棱角。

那时候我不懂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为了我而苍老。而我只是一味地索取,一味地任性,一味地无理取闹。渐渐地,我们不再交流,连话都少之又少。

直到某一天,他来车站接我回家,我拖着行李箱在人群中搜寻他的身影,看到那个满头白发的发顶。

他的脊背微微弯曲,像风中摇摆的树干,而不再是前面为我挡风的大山。

岁月这条可怕的蠕虫从未停止过地在他的脸上爬动,我曾经却不曾仔细地看过一眼。

从什么时候起,你们不在年轻,不再有跟我争吵的力气。

从什么时候起,你们开始老去,老得不像照片里的小夫妻。

我多希望时间可以倒流,多希望它可以慢些走。这样我才能弥补曾经年幼无知犯的错,弥补我对你们的内疚与亏欠。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一定不对你们说那些一戳即破的谎话,不同你们争吵,不做那些任意妄为的举动。我一定不和弟弟打闹,不和他争抢。我一定不会带着几十块钱离家出走,最后买了根棒冰,吃完又灰溜溜地跑回来……

我一定一定,不做那些让你们操碎了心的傻事。

父母在,不远游。

请原谅我青春年少心比天高,请原谅我桀骜不驯叛逆不羁,请原谅我种种原因之后的不得不远游。

请原谅我不得不缺席的时间。

等我回来。

你可能感兴趣的:(父母在,不得不远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