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戒

钻戒

第一章

    婚礼上,交换戒指的那个定格让盈盈觉得爱情是美好的,虽然这枚钻戒是跟西贝借来的。

    去年秋天,西贝结婚了,没车没房没存款,攒下来的钱只能买个钻戒。西贝和郝先生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小镇青年,他们都无依无靠,结婚的那一天让盈盈觉得有种悲天悯人的错觉。在结婚前夕,西贝还在加班赚钱,为了下个季度的房租,为了电费水费电话费交通费,直到结婚的前两天才请下来假筹备婚礼,所有东西都是租的,婚礼当天都是在酒店住的,除了那枚亮闪闪的大钻戒,货真价实的两克拉大钻戒。

    盈盈去参加西贝的婚礼,西贝的无名指就没消停过,上下翻飞。

    “说起这枚钻戒啊,开始郝先生还不乐意给我买呢,后来我说我嫁给你没车没房没存款,我就想要一个钻戒,郝先生才下了好大决心给我买的,我们去了好多家,周末的时候我们还去天津看看价。”

    “最后吧,我琢磨着也是,我娶媳妇一辈子就一次,我豁出去了,买!买个大的,带出去也倍儿有面儿。”

    盈盈听着心里真羡慕,盈盈也有男朋友,盈盈在超市做收银员,男朋友大树是送外卖的,没房没车没存款,别说两克拉的钻戒,金戒指都买不起,可是盈盈没有任何理由去挑三拣四,盈盈实在是没有一处能称之为优点的地方。

   

    盈盈心里一直都渴望着结婚,心里只想着每天给大树做饭洗衣服打扫房间,可是大树从来没跟盈盈表明过某种态度。

    大树跟盈盈结婚原因是盈盈怀孕了,都4个月了,盈盈在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担心和喜悦不知道哪种情绪占上风,盈盈知道大树嘴上虽然不说,其实每天送外卖都很卖力,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在盈盈告诉大树自己怀孕的那晚,盈盈在大树眼中看到了坚毅看到了责任同时也看到了疲惫。当晚大树和盈盈偎依在小出租屋里做了一个决定,买房结婚。

    大树和盈盈生活在小城市,做好了买房的打算就开始各处看房,大树的工作是干一单挣一份钱,本来就没有钱大树更卖力地送外卖,看房的任务就都交给了盈盈,盈盈平时九点下班,每周有一天串休,盈盈把所有的休息时间都花在了联系中介看房上,觉得不错的就给大树发视频过去,大树急急忙忙腾出空来看一眼,一个月后终于确定了,但是有一个现实问题,不够首付。

    两个人找了亲戚朋友东拼西凑可算是把首付凑齐了,买了房就相当于有了家。买房已经把大树和盈盈的所有钱花光了,婚礼办得极其简陋,盈盈何尝不想要一枚亮闪闪的大钻戒呢。离婚礼日期越近,盈盈就越时常想起西贝婚礼上,那枚两克拉的大钻戒让西贝赚足了风头。盈盈心里明白钻戒不可能买得起,但是心中的欲望不因为现实而妥协,反而愈加强烈。

    “大树,你说咱们婚礼没有交换戒指的环节,别人得怎么看我们啊?会不会显得太穷酸了?”

    “要不咱俩去路边摊花20块钱买一对。”

    “那我宁可不要。”

    这样的对话在婚礼前夕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大树开始还会安慰盈盈几句,毕竟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了,后来大树嫌烦索性让盈盈自说自话。

    在盈盈脑中,大树手拿钻戒深情款款地为自己戴上的情节预演了太多太多次,盈盈简直觉得如果没有婚戒的环节婚礼都没有了意义。盈盈只想在一瞬间拥有一枚钻戒,哪怕那枚钻戒根本不属于自己。

    “西贝,我婚礼你一定要来啊。”

    “肯定去啊。”

    “你自己来还是跟郝先生一块?”

    “我一个人,郝先生请不了假。”

    “西贝,你的婚戒平时上班也戴么?”

    “不戴。”

    “那都什么时候戴啊?”

    “都不怎么戴,一直放着呢。”

    “西贝,我跟你商量个事,你……能不能把钻戒借我撑撑场面,你也知道我们买了房,手里一点钱都没有了,婚礼结束我就还给你。”

    “嗯,行行。”

    当盈盈眉飞色舞地跟大树讲西贝怎么大方地把钻戒借给自己的时候,大树打断了盈盈,盯着盈盈的眼睛说,“你怎么那么虚荣,你这样做让西贝怎么看我?他们会瞧不起我,我买不起钻戒,没错,你非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么?”

    盈盈没想到大树会是这样的反应,盈盈有错么?盈盈只想在婚礼当天当一位万众瞩目的新娘。大树有错么?大树只是想保留自己的自尊。盈盈想到之前还跟大树讨论过孩子的名字,男孩儿叫小草,女孩儿叫小叶,孩子是两个人的纽带,如果孩子出生了是两个人生命的延续,是共同创造出来的新生命,假如没有孩子,可能两个人的感情不会那么坚固吧。盈盈在客厅静静地坐着,没有开灯。黑暗中盈盈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大树之前把烟戒了,一方面是大树觉得自己要当爸爸了,一方面是房贷。然后盈盈听到了接二连三的打火机的声音。大概过了半小时,也可能是一小时,大树从卧室里走出来。

    “盈盈,我错了,我不该因为面子跟你发脾气,都按照你说的办,我会尽我最大努力让你幸福的。”

    “嗯。”半晌盈盈应了一声。

    婚礼当天,大家如约而至,到了交换戒指的流程,大树深情款款温婉如玉,在钻戒套到了盈盈手上的刹那,盈盈看到了自己在产房大汗淋漓,看到了大树在产房外焦急地走来走去,看到了宝宝睡觉时起伏的小肚子,看到了大树送孩子第一天上学,看到了大树的背渐渐不再结实,看到了自己和大树在为孩子填报志愿时心急如焚,看到了楼下的树长出新芽又落叶又长出新芽,看到了自己的丝丝白发和皱纹……那个刹那漫长又短暂。那个刹那定格了一辈子,那个刹那让盈盈觉得钻戒是属于自己的,大树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自己拥有最美好的婚姻家庭。

    要不是大树碰了碰盈盈,盈盈可能就一直活在那个刹那了,接下来的婚礼流程按部就班。

    典礼结束之后,盈盈回到化妆间把钻戒摘下来的时候,心里依依不舍,弗罗多当年把魔戒抛到末日火山中需要克服多大的诱惑,盈盈的脑中浮现出红色的岩浆。盈盈来不及多想,外面的大树已经催盈盈赶紧出去了,盈盈把钻戒放回盒子里放好,就同大树一起去招呼亲戚朋友了。

    盈盈觉得自己和大树都是戴着面具的演员,保持微笑的表情去应对每一份祝福。把大家都送走早已经筋疲力竭,盈盈这才想起来把钻戒还给西贝。

    盈盈走进化妆间拿钻戒,明明就放在桌子上,可却不见了,这让盈盈方寸大乱。

    当时典礼结束之后,盈盈独自进了化妆间,然后把钻戒摘下来放到了盒子里,把盒子放在了桌子上。化妆间不大,一张桌子两张椅子,连窗户都没有。能哪去了呢?盈盈从化妆间之后又有谁进去了呢?

    盈盈焦头烂额地去找大树。

    “钻戒放在化妆间找不到了。”

    “你仔细找过没有?”

    “一共就那么大的地方,我都找遍了,哪都没有。”

    “我去问问化妆师。”说完大树就转头走了。

    大树觉得头重脚轻,刚刚喝了不少酒本应该晕晕乎乎,但是却清醒无比,只是脚下踉踉跄跄,大树跌跌撞撞找化妆师却得知化妆师早已经走了去给下一位新娘化妆,大树觉得脑子好像从天灵盖飘出去了,飘到了棚顶,看着闹吵吵的酒店大堂,看着自己像只无头苍蝇乱窜,脑子好像越飞越高了,越过了棚顶往窗外飞,好像拴了一颗无形的氢气球,飞在半空中,看到自己只是一个黑点,然后周围密密麻麻都是黑点。

    “大树,大树,你问了么?化妆师在哪呢?”盈盈焦急的问。

    大树这才回过神,看着盈盈摇了摇头。

    “我问过了今天参加婚礼的亲戚朋友,都说没看着有人进化妆间,也没人看到钻戒哪去了,大树,这可怎么办啊?你说该怎么办啊?要是找不到我该怎么跟西贝交代啊?两克拉的钻戒十几万呢,我们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你爱慕虚荣也就算了,连个钻戒你都看不住,都能弄丢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办。”

    盈盈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大树,不知道该怎么跟西贝交代钻戒丢了,不知道未来的日子到底会怎样,盈盈只是站在那里,一直站着……

第二章

    盈盈和西贝是初中同学,前后桌,西贝是班长,那时候老师排座位都是男生女生一桌,盈盈的同桌是一个爱打篮球调皮不爱学习的男孩子,考试永远倒数,体育课上倒是生龙活虎,又瘦又高,打完球总是满脸的汗。盈盈总是在同桌擦汗的时候偷偷地默默地注视着他。

    盈盈的同桌近视却不爱戴眼镜,所以盈盈总是帮他抄老师留的作业题,盈盈的字原本很丑,每天放学回到家做作业之前都要练半小时字,语文老师都在夸盈盈的字练得突飞猛进。盈盈学习也很差,不是盈盈不努力学习,只是盈盈看不下去课本,听不进老师讲的课,每天盈盈都喜欢早早到学校,因为同桌总是早上起来洗了头发还没干就走进了教室,然后把头发一根根地整理好,把校服裤子套在运动裤的外面应付老师的检查,盈盈默默地注视着同桌的一举一动。

    “你写字好看帮我个忙行么?”同桌对盈盈说。

    “嗯,行。”

    “这是我给西贝写的情书,我的字不好看,你帮我抄一遍,最好再画上几朵花。”

    “你喜欢西贝?”

    “嗯。”

    “为什么?”

    “她学习好。”

    “西贝,我每天早早到学校就是为了见到你梳着马尾走进教室的样子,我想跟你成为更亲密的朋友好么?”

    盈盈看着同桌所谓的“情书”,心情复杂地抄了一遍,盈盈拿给同桌看的时候,同桌很满意,并且拜托盈盈把这份情书交给西贝,然后让盈盈观察西贝收到情书后的反应。

    盈盈趁着同桌出去打球的课间,用很大的声音对西贝说,“西贝,这是我同桌给你的情书。”

    西贝的脸唰一下红了,怎么也不肯接盈盈手中的情书。

    “给你的,你拿着啊。”盈盈阴阳怪气。

    西贝一声不吭,坐在座位上双手紧握。盈盈把情书放在了西贝的书桌上,西贝慌张的把情书扔到地上,盈盈默不作声地把情书捡起来,上课的时候同桌回来了,盈盈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后来盈盈偷偷跟同桌说,“西贝听说是你给她的情书,连看都没看,直接摔在了地上,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并且让你不要纠缠她。”

    盈盈暗自观察着西贝的一举一动,因为她想知道为什么西贝会吸引同桌的注意力呢。盈盈开始试着去听讲,听不懂的地方就问西贝,前几次西贝回答的还有些拘谨,后来西贝和盈盈的关系越来越好,盈盈的成绩也有所提升。渐渐地,西贝干嘛,盈盈就干嘛,课间西贝和盈盈一起读《茶花女》,读到玛格丽特给阿芒临终前写的信,二人一起落泪,西贝和盈盈中午一起吃饭,晚上放学一起走出校门。

    “盈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也挺喜欢你同桌的,可是他连自己给我情书的勇气都没有。”

    “他学习那么差,你为什么喜欢他?”

    “因为他是第一个喜欢我的人。”

    盈盈本以为西贝对同桌是不屑一顾的,盈盈以为自己收获了友情,纯粹的百分百的友情,可是在西贝的心中同桌竟然还占据了一块地方。从那天开始,盈盈不再跟西贝中午一起吃饭,西贝端着自己的餐盘走向盈盈的时候,盈盈把她的书桌上堆满了书,座位上放着衣服。西贝不管怎么像盈盈示好,盈盈都打定了主意不再理西贝。

    盈盈开始加倍努力学习,学习成绩甚至超过了西贝。同桌只是一味的打球成绩依旧倒数,盈盈还是每天都帮同桌抄作业题,可是同桌却连作业都不做了。

    以前放学的时候西贝和盈盈总是一边走一边说着悄悄话,现在一人走一边,盈盈塞着耳机却没有放音乐,盈盈知道西贝在盯着自己,西贝也知道盈盈在盯着自己。

    一天晚上,圣诞节那天晚上,西贝挡住了盈盈,“我爸要去别的城市工作了,这个学期结束我就走了。”说完西贝就回家了。盈盈回到了家,心里却反反复复回忆着西贝的话。

    第二天,第三天,盈盈依旧没跟西贝说话。期末考完试的下午,外面下了好大的雪,盈盈拉着西贝去操场上堆雪人,盈盈和西贝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她们齐心协力滚雪球,越滚越大,最后两个人一起都推不动了。

    “西贝,我们还是朋友么?”盈盈开口问。

    “当然是。”

    西贝和盈盈那晚又一起走出了学校的大门,然后西贝就转学了。

    盈盈和西贝因为不在一个城市反而联系的更多了,每天盈盈都会跟西贝讲学校的事,但是绝口不提同桌。

    盈盈又开始不学习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失去了最亲密的伙伴又好像失去了最有竞争力的对手。打那之后,同桌这个可爱调皮的男孩子仿佛也失去了吸引力,盈盈不再注意同桌的一举一动,连抄作业题都变得心不在焉,盈盈心里总是在想西贝在干嘛呢,会回忆起一起读过的《茶花女》么?

    中学的最后一个学期没有了西贝陪伴的盈盈没有选择努力学习也没有选择把心思花在同桌上,只是默默地让时间流逝,当时的她还不懂时间的珍贵,也不懂友情到底能改变一个人多少,也从来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会走向何方。盈盈只知道西贝走了,人生第一次觉得怅然若失,比没吃到奶油冰糕还沮丧,盈盈与西贝的联系渐渐少了,因为西贝在准备考高中,盈盈不打算继续念书了,盈盈今年16岁,从学前班开始,六岁到十六岁,十年的时间都在学校,盈盈一点也不想再上学了,学校简直糟糕透顶,唯一的朋友转学了,盈盈对学习实在提不起兴趣。

  在另一座城市的西贝到了新的学校,开始时忧心忡忡怕不能融入新的集体,但这种疑虑很快就打消了,年少的心总是能被一些新鲜事填满,况且还有繁重的学业,西贝升入高中,偶尔也会想起断了联系的盈盈。

    盈盈在商场卖过衣服,在饭店当过服务员,促销过手机……盈盈记不清自己换了多少份工作也懒得去想,印象深刻的就是每天工作的环境都是吵吵闹闹没有一刻清闲,挤公交车回到家耳朵里还是一直轰鸣,接着就是下一天的吵闹,睡觉的时候并没有感到舒适安静,很多时候是躺在枕头上没有过程的入睡,早上被闹钟吵醒,没有梦境,依旧是一身疲惫,走向公交站,走向岁月,走向成熟。

    在盈盈十八岁生日那天,盈盈收到了一封西贝的信。

 

盈盈:

    见信如晤。

    祝你生日快乐。不知道你最近在忙些什么,我的课业很忙,升高三准备考大学,那么多学科我根本应付不过来,我每天学习到很晚还是有很多不会的知识,很怕考不好,越是担心越是出错。

    今年我们都十八岁了,这让我很激动,但是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同,我要更努力地复习功课,争取考上想去的学校。

   

              期待你的回复

                    西贝

    盈盈想要回复西贝,才发现自己中学毕业之后再也没有拿起笔写过字,屋子里被杂物堆的乱七八糟,根本找不到纸和笔,想着第二天下班了去文具店买纸笔,到了文具店已经关门了。盈盈没有给西贝回信,只是给西贝打了个电话,只说了几句,西贝就复习去了。

    西贝高考完有一个非常漫长的夏天,西贝决定去找盈盈,这个决定除了西贝谁都不知道。

    又回到原来的地方,看着熟悉的街道,马路旁的白杨树,又高又大,阳光穿透树叶在地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光圈。西贝见到盈盈的时候,盈盈正在给客人洗头发,盈盈没注意到西贝。西贝在外面站着,太阳毫不留情的陪西贝度过夏日闷热的午后,晒化西贝买的冰激凌,在与太阳作伴了半小时之后,西贝走进了理发店。

    当盈盈看到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西贝的时候,把花洒对着客人的脸冲了下去,当客人不依不饶老板破口大骂的时候,盈盈觉得世界清净了,没有声音了,只剩下西贝手中的冰激凌滴到地上轻轻的一声。不是盈盈见到西贝意外,是盈盈穿着破了的T恤,脏脏的就短裤。

    盈盈理所当然被赶出去了,西贝和盈盈坐在斑驳的荫凉处下吃了快化成水的冰激凌。

    “我们去别的地方转转吧。”盈盈盯着自己发黄变色的旧帆布鞋说。

    “去哪?”

    “当然是去看海啊。”

    今天的车次已经售光了,只有凌晨的车,盈盈坚持凌晨出发。路上盈盈给西贝怎么对付讨厌的客人,怎么咒骂老板,怎么忙里偷闲。西贝给盈盈讲学校里大家怎么欺负新来的老师,哪个同学和哪个同学偷偷在一起。两个人一整夜都没睡。西贝和盈盈一刻不停地奔向大海,人生的目标从未有过如此清晰如此近在咫尺,仿佛耳边是海水拍打沙滩的声音,一下一下永不停歇,海水遇到沙滩卷成了一朵朵小花绽放在海岸。海水一点也不凉,一下下抚摸着西贝和盈盈的脚丫,痒痒的很舒服,抚摸着小腿抚摸着少女们跳动不安的内心。

    她们在沙滩上喝椰子汁追螃蟹,任海风和海水穿过她们的身体,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几日,一切都在大海下显得渺小,一切烦恼都能随着海风飘向远方。她们还是那样年轻,远不知道未来有多少的困难等待着她们。

第三章

    大学总是令人充满期待,盈盈回去继续打工。大学生活使西贝成长,变得温文尔雅,那时候西贝还没跟郝先生在一起,郝先生和西贝只做了一年的大学同学,郝先生总是显得跟班里的同学格格不入,在大一下学期入伍当兵去了。西贝对郝先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甚至可以说没有印象。大学让心中没有方向的孩子无所事事,好像没有了盈盈,西贝就失去了方向感。

    盈盈没有空去考虑生活的方向,因为盈盈的生活看不到方向,盈盈在找工作,上班,发生冲突,辞职中循环,如果是旋转的陀螺就无所谓方向。西贝毕业那年,盈盈已经打工七年。对西贝来说,高中有学业掩饰自己的孤独,大学没有了盈盈就是失去了最亲密的伙伴。西贝在大学给盈盈写过很多封信,盈盈都没有回,只给西贝打过几次电话说老板怎么欺负她,她怎么拂袖而去。西贝觉得自己的日子是重复,盈盈的日子是每天都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

    西贝毕业之后决定去北京工作,西贝想知道自己能不能独自应对生活,北京工作一年多,郝先生有天主动联系了西贝。

    “我退伍了之后也在北京,有空一起吃个饭。”

    就这样,西贝跟郝先生在一起了,在西贝答应郝先生那天晚上,西贝给盈盈打了电话。

    “盈盈,我有男朋友了,是我的大学同学,你呢?你交男朋友了么?”

    “我当然也有男朋友了啊。”不知道为什么,盈盈说了谎。

    登记结婚之前,西贝给盈盈打了好多电话,面对婚姻,面对未来,谁又能坦然呢?大多数情况都是西贝在不停地说,盈盈默默地听,等西贝说累了,就挂了电话。西贝和盈盈心里都知道,无言地陪伴胜于千言万语。

    盈盈和西贝都不在年少,盈盈比西贝更知道生活就是无尽的盘算,每一分钱都需要精打细算,盈盈早已不是那个站在大海前吹着海风的少女,盈盈是站在市场买两棵葱还得白饶一把香菜的小妇人。

    大树送外卖的时候刚好赶上盈盈在一家小餐馆打工,一来二去就在一起了,没有任何罗曼蒂克。大树不满意盈盈总是频繁地换工作,不能好好处理人际关系。盈盈想反驳,可是仔细想想其实大树说的有道理。后来,盈盈就找了一份收银员的工作,直到发现自己有了宝宝。

    盈盈是单亲家庭,妈妈在小学的时候受不了盈盈她爸的窝囊,家里永远乱七八糟脏兮兮,不管盈盈妈怎么收拾,盈盈爸总是叫一帮朋友回家吃饭喝酒,吵吵闹闹到深夜,从来不做家务不洗衣服。被丢下的盈盈被送到了外婆家,外婆老到照顾自己都困难,盈盈跟外婆相依为命很多年,后来外婆去世了,盈盈自己也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当盈盈知道自己有了宝宝,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盈盈不想让孩子重蹈覆辙,然后盈盈才通知了大树这个消息。盈盈不敢确定大树怎么想,因为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久到盈盈脑中又回到了十八岁那年海边,海风……大树决定跟盈盈结婚,马上结,当人生有目标的时候,只需要像目标全速前进,稍一犹豫,目标也许就变得模糊了。

    没有宝宝只需要考虑现在,而有了宝宝则开始考虑未来,,每分每秒都在通往未来,盈盈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每天起床都跟以往有了不同的感觉,有一个新的生命跟自己联系在一起,一呼一吸都与小生命息息相关,盈盈对新身份充满期待,仿佛把当妈妈看作人生的一次新生。每个人都会活两次,一次是出生,一次是灵魂。

    婚礼的筹备都是大树在忙,盈盈只叫了西贝这一个朋友。

    “西贝,我不知道要是没有宝宝的话,大树会不会跟我结婚。”

    “结果已经出现了,过程是怎样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可是我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而且婚礼办得很仓促,很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

    “结婚其实没有那么复杂。”

    不管西贝怎么安慰盈盈,盈盈的内心都没有办法平复,反而更复杂更狂躁。

    因为在盈盈心里,她想在西贝的面前成为更好的自己,她想大树变得有出息,她想生下一个聪明的宝宝,她想有一场绚烂的婚礼。可事实是大树和她都没有钱。

    婚礼之前,盈盈总是在大树面前反复提西贝婚礼的那颗钻戒,那颗钻戒仿佛印在了盈盈的意识里,看到什么都幻化为一颗硕大无比的钻戒。

    当盈盈跟西贝开口借的时候,盈盈已经拿着手机翻出号码又把手机放下反复了好几天,最后促使盈盈打电话的是什么呢?盈盈也说不清楚,西贝倒是轻松答应了,可是盈盈已经一脑门的汗。

    婚姻是人生的另一站旅程,也许在步入婚姻的时候,很多人还不理解结婚的意义,还不理解那份责任与许下的郑重的承诺,日后的保证在说出来的时候总是显得那么轻松就能实现,日子却是一天一天一秒一秒的累积。大树是对的人么?盈盈反复问自己。有了孩子人生会重新开始么?对于孩子的人生会有什么不同么?

第四章

    盈盈找遍了所有的角落,问了当天来的所有人,钻戒还是没找到。大树一会儿站在角落跟盈盈大发脾气,一会儿走来走去地抽烟。盈盈想哭,想到了肚子里的孩子,眼泪默默地流出来了。这一切该怎么办?丢了钻戒,把浪漫的假象无情地戳破,大树不是一个成熟有担当的丈夫,他们是那么的穷,首付就是东拼西凑的,孩子再过几个月就要出生,两克拉的钻戒,十几万,怎么办?孩子还没出生就要承担妈妈因为虚荣而付出的代价。这一切公平么?一颗亮闪闪的钻戒在切割前也只能称之为一块特殊的“石头”,经过打磨认证,层层包装,一笔笔倒手,带着永恒的爱,被放在商场展销的橱窗中,任凭一对对新婚的夫妇,或真情或假意地挑选、试戴,营业员的巧舌如簧,珠宝商的巨大利益。淘原钻工人们的辛苦劳动,在刺眼的阳光中,寻找着钻石,找到几克拉的原钻如同买彩票碰运气,但谁都会充满希望,因为希望总是在下一次,下一天,下一秒,总是有人能淘到大的钻石,每个人都觉得下一个一定就是自己。他们被压榨,珠宝商从他们手中收原钻的价格跟钻戒的价格没法比,而钻戒是吸引女人的,最大的获利方就是珠宝商,他们压榨淘钻工人,欺骗心甘情愿的消费者。盈盈简直想去珠宝店抢一颗两克拉的钻戒。

    盈盈穿着礼服,脸上是花了的妆,没有了学生时代的机灵劲儿,也褪去了沉浸在婚礼中的神采奕奕,西贝坐在盈盈身边,十指交叉,双唇紧闭。盈盈觉得自己应该开口说些什么,张着嘴,没出声。西贝在等着盈盈说点什么,想安慰盈盈,但是说不出口。就这样坐着,盈盈看着地上的烟头,突然找到大树跟大树要了一根烟。透过烟看着世界,世界就是消失出现消失出现的交替。一眨眼世界隐藏在烟雾之后桌子、椅子、鲜花、物质、非物质、思想、美丑、善恶都消失在烟雾中,而后又无比真实地重新出现,好像从来没有消失过一样。盈盈躲在一团烟雾的后面,真想跟烟雾融为一体,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在空气中。

    盈盈有着孩子气的霸道与纯粹,也有着准妈妈的小心翼翼。钻戒的不翼而飞一下子让盈盈的人生流程全盘打乱,尽管在混乱的婚礼上盈盈并不知道未来到底有什么在等着她。

    “西贝,你的钻戒被我弄丢了,我要是找到了就马上还给你,要是找不到的话……”盈盈越说声音越小。

    “别着急,你再好好想想,没事……不要紧……”西贝也越说也没有底气。

    这个钻戒于西贝来说是郝先生与她爱情的见证,是一生一世的诺言,西贝不知道该怎么跟郝先生交代。

    本应该在祝福声与欢声笑语中结束的婚礼,在嘈杂与慌乱中匆匆结束,盈盈坚持不让大树一起去送西贝,在去车站的路上,盈盈和西贝默默无语。送走了西贝,盈盈不知该如何回家应对大树。

    “盈盈,今天钻戒的事我不该跟你发脾气,是我买不起钻戒才导致现在的结果,对不起,我不该朝你发火。”大树抱着回到家的盈盈轻轻说。

    “大树,我们该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怎么办?我们还欠了钱,孩子再有半年就出生了,我们每个月还要还月供……”盈盈泣不成声。

    “有我在,我会想办法,别哭,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先吃饭吧,别哭了。”

    纵使盈盈心里再难过再无助,大树现在是盈盈唯一的依靠。盈盈每天仍旧去超市上班,每天要站十几个小时,脚有些浮肿,孩子在一天天地长大,有时候腰酸盈盈想让大树帮她揉揉腰,但看到比自己要辛苦得多的大树,怎么也不忍心开口。盈盈每天早起都会为大树做一顿早饭,这是两个人每天在一起享用的唯一的一餐。大树每天为盈盈剥鸡蛋,看着盈盈喝完一杯牛奶。其实这两位年轻人已经为彼此做了太多,盈盈为大树洗衣服,大树趁盈盈睡觉自己偷偷起来洗,可是生活不会因为两个人的努力就好过一点,他们依然很拮据,没有钱,还完房贷捉襟见肘。大树从来没有时间去陪盈盈做产检,盈盈的老板想尽办法对盈盈百般刁难,因为不想给盈盈产假,想让盈盈主动离职。盈盈一个人流了很多眼泪从来不敢让大树知道,终于有一天大树送外卖路过超市正好看到经理正在训斥手脚不灵便的盈盈,大树不顾一切冲上去与经理理论,随之扭打在一起。这件事情的结果是盈盈拿不到这个月的工资离开了,大树被超市的一帮人打倒在地。盈盈大着肚子扶着鼻青脸肿的大树,回到家,两个人沉默了一宿。

    哪里都不会招怀着孕的孕妇干活,怀孕期间,盈盈没有吃过一次冰激凌,尽管她馋的要命,闲置在家的盈盈每天更勤奋地洗衣服做饭,大树没命地送外卖。大树有时候靠在电梯里都能睡着,大树太累了,真的太累了。没有休息不分春夏秋冬冰霜雨雪。大树忙到自己女儿出生都差点没来得及感到产房。

    这天中午,盈盈在家晾衣服,突然感到一阵疼痛,盈盈冷静地穿好衣服打车到了医院,好心的司机师傅不但没收盈盈钱还扶着盈盈到医院,一切妥当之后盈盈才给大树发了消息说已经在产房了,还叮嘱大树注意安全。过程十分顺利,当见到孩子的小脸儿的时候他们才想起还没有给孩子起名,大树一拍脑袋说,就叫小叶吧。小叶的出现让盈盈和大树正式步入人生的新篇章。

    刚刚出生的婴儿每两个小时就要喝奶,无定时地拉尿让盈盈无所适从。大树的父母身体不好又要在乡下种田,当初买房凑不起首付大树愁眉苦脸回到家,二老拿出几万块的积蓄,大树强忍着眼泪收下了钱。贫穷的滋味大树和盈盈可以说是从小品尝到大,贫穷是一件具体又形象的事,贫穷使人低俗鄙贱目光短浅贪得无厌,任何好的品质跟贫穷沾上边就变得冠冕堂皇粗鄙庸俗。

    对于大树来讲,现在的身份不仅是丈夫还是一位父亲,盈盈对生活的不奢求和隐忍已经让大树无地自容,可是当生活的压力那么具体的时候,大树只能用抱怨来喧嚣情绪。大树抱怨房价太贵物价太贵,抱怨半夜孩子总是哭让他休息不好,抱怨客户挑三拣四抱怨钱太难挣。大树不停地抱怨,可是用钱的地方却越来越多,孩子需要买这买那,打疫苗。本来就入不敷出的日子更加艰难,大树和盈盈决定把几个月大的小叶送到乡下的爷爷奶奶家,盈盈继续去打工。

    夜晚没有了孩子的哭闹本应该睡个好觉,可是那晚盈盈和大树却谁也没有睡着。在贫穷的阴影下,两个人的拥抱都显得那么惺惺相惜。大树想开口安慰盈盈以后会好的,可是没说出口就觉得这句话自己都不信。盈盈去找工作,只有一个要求,每周至少休息一天,这样她就可以去看看小叶,盈盈去了一家超市当收银员,因为超市包午饭。除了每个月的房贷各种开支小叶的花销盈盈还在盘算着在那颗钻戒,那颗十几万的钻戒,钻戒的事她不敢跟西贝提不敢跟大树提,仿佛这是一个禁忌,但是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很多次盈盈觉得生活的压力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都想给西贝打电话,可是盈盈却无比恐惧给西贝打电话。钻戒的事每天如影随形地跟着盈盈,任何事都不能让盈盈忘却,只能是暂时地遮蔽。

    盈盈坚持每个月至少攒300块钱,哪怕一天只吃一顿饭,哪怕冬天不坐公交走路回家。在大雪纷飞的路上,天空中洋洋洒洒的亮晶晶的雪花,每一片都像钻戒折射出来的光,提醒着盈盈两克拉的价值。

第五章

    “婚礼怎么样?累了吧,饿不饿?”郝先生在电话那头问。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西贝声音不大。

    “你说什么?地铁太吵听不清,我马上就到车站了,你出站别乱走,我去接你。”

    西贝边走边琢磨怎么跟郝先生开口。“钻戒丢了。”“钻戒被盈盈弄丢了。”“钻戒找不到了。”西贝拿不定主意。

    “地铁人太多了,你没等着急吧。”郝先生已经出现在西贝眼前。

    西贝没想到自己能风轻云淡地回答郝先生的问题,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一切都跟往常一样,到了出租屋,西贝把婚礼上发生的事都讲完之后,轻轻说,“钻戒丢了。”

    当西贝说完这句话之后,觉得出租屋好小,除了一张床一个塑料的柜子,两张椅子,连桌子都挤不下,他们没什么空一起吃饭,一周也就能吃上一两次吧,每次都是把椅子拼一起,然后坐在破地板上吃外卖。出租屋好像小到连放钻戒的妥当的位置都没有。郝先生不知道没反应过来还是怎么的,破天荒的没用西贝催就自己主动去洗了臭袜子。西贝之前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性,郝先生也许会责备自己责备盈盈,也许会暴跳如雷,也许会口不择言,就是没想到郝先生会去洗袜子。而后很多天过去了,西贝一直战战兢兢等郝先生反应过来找她大谈特谈,但是没有,就像没发生过一样。西贝不知道该把郝先生理解为大度还是大条。

    西贝和郝先生的工资一直追不上房价,回过头来想想最接近能买得起房的时候就是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西贝与盈盈除了过年问候性地打招呼以外再也没多说过一句话。这么多年,西贝很多次都在质疑自己当初来到这个城市为了什么,刚毕业的时候西贝不想在家过那种一眼就望到头的日子,现在的日子望不到头,也许永远都望不到头了。望不到头也不敢要宝宝,搬家换工作,周末加班更是家常便饭就更别提出差的时候常常一个月都没有一天休息。西贝甚至累得在一个人的酒店的房间默默流泪,这种累,连跟郝先生说的力气都没有,更多的原因是说了也没用,房东催缴费的时候可丝毫不管你能流多少眼泪。

    头两次换工作的时候,西贝忐忑,稚嫩,慌张。后来换工作的理由就变得随意了,搬家了,跟上司处不好,还有一次是西贝不喜欢公司里总趴在前台的猫。那只猫每天什么都不用干,新来的员工抢着给它买猫粮买玩具,大家走过它身边都停下来低头摸摸它,西贝觉得过得太惨了,没有一只猫有存在感,西贝离职后都怀疑同事们可能都没发现那个总坐在角落的自己消失了。

    西贝头两年省吃俭用攒钱买房,郝先生也牟足了劲地干,后来两个人放弃了,生活太残酷了,他们的白天属于工作,夜晚属于加班,然后他们也不费劲攒钱了,就这么过下去吧,养不起孩子就不生了吧,因为工作应酬作息不规律,一天早晨郝先生起床突然发现自己低头看不到脚尖,上了称,称上的数字让郝先生不禁感慨,在这个城市唯二上升的就是体重和年龄。西贝很多次明示或者暗示钻戒的事,郝先生一直沉默,这让西贝不知道怎么面对盈盈,尽管盈盈和西贝一直没太联系。

    盈盈的日子从来没容易过,盈盈忙得像个陀螺,停不下来的陀螺,除了工作还得腾出时间去看小叶,盈盈已经累得只剩下了累,像个机器,机械的重复着上班下班。盈盈看着小叶一天天的长大,小叶会叫妈妈的那天盈盈简直快哭出来了,后来小叶会走路了,每次盈盈去的时候,看到小叶蹦蹦跳跳的迎接她,她都感受到一股股暖流流淌在身上,可是盈盈实在是腾不出太多的时间陪伴着小叶,有一次盈盈没空买吃的去看小叶,小叶那天很冷淡,这让盈盈有些心寒,孩子毕竟还是需要陪伴。

    盈盈跟大树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小叶接回来送去幼儿园,这样就能每天晚上都陪着小叶了,况且大树父母的身体欠佳,还要种田。大树跟盈盈买了些东西去了大树父母家,连着小叶带着小叶的玩具衣服全带回家。当晚,小叶发烧了。

    盈盈和大树连忙带着小叶去医院,在医院的那天晚上,大树看着抱着小叶的盈盈,微微蜷曲的背,口中喃喃地哼着催眠曲,大树觉得那样的无能为力,那样的愧疚。当晚,在医院白炽灯光下,大树抱着盈盈和小叶,那是他仅有的一切,是他的全部。小叶住院了一个星期却一直没退烧,医生建议去转院,盈盈和大树商量了一下,决定给西贝打个电话。

    “西贝,我家小叶发烧,打针也一直不好,医生建议我们转院,我想去你那的xx医院……”

    “小叶怎么样了?你什么时候到,我去接你。”盈盈还没说完西贝就打断了她。

    大树把小叶和盈盈送到了车上,叮嘱很多,列车带着大树的担心开往了西贝的城市。到了的时候西贝已经等在了车站,盈盈看到郝先生心里很惭愧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时候郝先生已经接过了盈盈的行李。

    小叶很懂事,发烧的时候也很少哭闹,很快小叶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小叶又每天都在地上蹦蹦跳跳了。盈盈和西贝上次的见面还是在盈盈的婚礼上。这几年的岁月在两个人的脸上无情地雕刻着,没有了天真没有了稚嫩,剩下的是疲惫或者是煎熬。

    在离开的前一晚把小叶哄睡后,西贝和盈盈坐在出租屋的小阳台上,不谋而合地抬头看起了星星。

    “嗯……钻戒……我得过段时间……小叶生病花了不少钱,大树送外卖很拼命,我……”盈盈前言不搭后语。

    西贝不知道说什么,一直抬着头看星星。

    “我从来到这个城市到现在,从没有一天像今天一样看星星看这么久,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这个城市夜晚也是有好多颗星星的。”过了很久西贝打破了沉默。

    盈盈把这几年的日子一股脑儿的跟盈盈说了,从因为怀孕被欺负到生小叶再到每个月辛苦地攒钱为自己婚礼当天的虚荣买单。说到后来,盈盈泣不成声,坐在阳台外的郝先生抽了一地烟头。盈盈回去后,生活又回到了原样。

    “西贝,我们需要谈谈。”郝先生在盈盈走后的第二天严肃地说。

    “我们结婚的时候,我想着以后要买房,所以……所以……钻戒是假的。”郝先生鼓足勇气却没有了底气。

    “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从来不说谎,我知道你那天听到了我和盈盈的谈话,你太善良了,不想让我为难,也不想让盈盈为难,你从来没骗过我,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如果钻戒是假的,我们就根本不会在一起了。”

    郝先生以为西贝会发脾气,怎么都没想到西贝是那样的信任他,哪怕是他说出的谎言,西贝都会当成真相。可越是这样郝先生越是不能承受西贝无理由的信任。于是郝先生决定联系盈盈。

    “盈盈,我是郝先生,那天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也知道出租屋只有那么大,我想说的是,钻戒是假的,你不用那么辛苦地攒钱,嗯……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个事。”

    “是西贝叫你这么说的吧,我虚荣,就要为此买单,辛苦那也是我活该,钻戒的钱对我来说的确不是一笔小数目,但我会想办法的,我希望让小叶知道人生是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的,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也知道你是爱西贝才这样说的,如果你说谎,西贝是不会原谅你的。”

    这样的结果让郝先生措手不及,当谎言成真的时候,真相也变成了负担。西贝的态度更是让郝先生对于钻戒的事不敢再提。

    大树除了生病从不休息,有时晚上十点多还在送外卖,盈盈心疼大树,可更多的是沉默不语,他们彼此都懂工作的辛苦,小叶的成长更是让这份艰辛雪上加霜。

    盈盈一天要站十几个小时,站到下班累得眼冒金星饿得头晕眼花,小叶放学之后就被盈盈带到更衣室自己一个人呆着,盈盈趁着去卫生间的空偶尔去看看小叶,小叶大多数时间在玩自己手中的玩具,有时候躺在椅子上睡着了。大树送外卖骑着电动车,有时候累得等红绿灯都能睡着,可是日子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辛苦就变得好过一点。大树和盈盈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彼此的沟通却越来越少,不是他们不想沟通,是生活让他们耗尽精力,没有精力再分给爱情了。

    盈盈对于西贝的钻戒一直心存芥蒂,默默攒钱的事大树嘴上不说心里清楚的很。大树也无能为力,因为钻戒丢了是事实,他们穷也是事实,无数次盈盈在提到钻戒的时候,大树在心里埋怨了盈盈一千次一万次,大树埋怨盈盈的虚荣,难道没有钻戒婚礼就不完整么,难道没有钻戒就没有爱情么,大树心里的爱渐渐被这十几万的债浇灭了,日子能撑下去,大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树觉得太累了,长时间的骑电动车,大树总是腰疼,大树早上醒了不再咕噜就起来急吼吼地换衣服出门了,大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幻化出一天奔波的工作,大树觉得这些年骑电动车足够绕地球好几圈了,白天不停地穿梭在大街小巷,晚上睡觉休息为了明天能继续奔波。大树想偷懒,想睡懒觉,想休息,想大吃一顿。可大树还是起床骑着电动车继续穿梭在大街小巷。

    “盈盈,咱们攒了多少钱了?”

    “几万吧,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就是问问。”

第六章

    今天小叶第一天上小学,在开学之前,盈盈陪着小叶去买文具买新衣服拍了照片留纪念,小叶背着小书包走路一颤一颤的,盈盈看着小叶走向学校的背影心里自豪又欣慰。

    大树每天还是送外卖,只是看上去没有以前那么精神了也更瘦了,小叶放学自己就到盈盈的更衣室做作业吃晚饭,不吵不闹,做完作业要么玩玩具要么读书。

    西贝和郝先生从小出租屋搬进了小公寓,地方没大多少,但是不用跟别人共用洗手间厨房了。孩子还是不敢要,自己都勉强过下去。

   

    大树时不时地问盈盈攒了多少钱,盈盈的答案其实从来没有让大树满意过,大树已经厌倦了送外卖,每天都送外卖早出晚归的生活,但是大树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像吃了一口屎,吐出来所有人就都知道你吃的是屎,可是却又怎么都咽不下去,只能在嘴里含着,一直恶心着自己。

    转眼间小叶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小叶一直很懂事,喜欢什么东西也不吭声,心里默默地喜欢。可是默默不代表真的不想要啊,小叶看到别人的好吃的好玩的,只能隐藏着自己的欲望,让一个孩子隐藏着自己,这得付出多大的努力啊。

    小叶这一年就要初中毕业了,成绩平平。大树和盈盈依旧为生活奔波,盈盈最近很高兴,因为终于快要攒够了钻戒的钱,只要大树在家,盈盈就在不停地说着钻戒需要多少钱,他们现在有多少钱。

    在小叶毕业前夕,钱终于攒够了,盈盈跟大树赶紧买了钻戒。回来的时候,盈盈把钻戒戴在手上,眼泪不住地流下来,盈盈不断地给大树看戴在手上的钻戒。

    “盈盈,我们离婚吧,我没有办法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了,你知道我这些年骑了多少公里么?你知道我有多不想送外卖么?你知道冬天的风吹在脸上有多冷么?结婚的时候我欠你一个钻戒,现在钻戒买了,我不欠你任何东西了。”说着大树就离开了家。

    盈盈早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后来盈盈把钻戒交到西贝手上之后回到家,看着没有了大树的家,小叶从房间里走出来,“妈,我毕业不想再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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