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第一初恋

/毕佳

/梗来自微博毕佳超话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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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你不是我交往的第一人
          可却是我的初恋。”   

                                                                                                                           

1.

交完房租银行卡的余额还有最后三百块,而冰箱已经空无一物。

我捏着水电费单子大字型躺在床上,索性任生活宰割就是了。

可惜生活并没有理会我慷慨就义的心情,上帝也没有时间兼顾我这个小蝼蚁。投了几天的简历都杳无音信,我只能出去碰碰运气。

雨天的北京也是那么拥挤,马路上的车像是下饺子一样密密麻麻的挤在路中心,膨胀,漂浮,又动弹不得。

费劲的挤进沙丁鱼罐头般的地铁,偶尔有没挤上车的人,便站在自动玻璃门外面,气急败坏的大声咒骂着

咒骂这个城市太过拥挤的交通,还有无处安放的抱怨与孤独。

手机就这样突兀的在密闭的空间里响了起来,我害怕周围人突然转过来的新奇目光,只能腾出一只手费力的伸进衣兜里翻找。

在来电铃声即将进入尾音的时候,我终于成功接通了电话。

对方的声音在嘈杂空间里显得格外慢条斯理,“你好,请问是黄明昊先生吗?”

我把通话音量调到了最大,一只手拉着扶手摇摇晃晃的把手机举着用听筒对着耳边。

突然进入隧道的地铁车厢变得一片黑暗,人群好像突然安静下来,只听到轰隆隆的铁轨摩擦声。

一声,又一声。

在我默数到第五声的时候,亮光终于凭空出现,洋洋洒洒的扑面而来,我眯着眼睛,用我能发出最用力的声音回答对方,“你好”

“你好黄先生,我是银河漫画的编辑,之前您投过我们公司的简历您还记得吗”

我一手拽着地铁车厢里的吊环,一只手举着手机。窗外黑洞洞的,只有一片粉刷不匀的水泥墙,我就这样在玻璃的反光里看到了人群里举着手机的自己。

车厢灯光下的人穿着洗的发白的衬衫。我抬起眼,触目所及的发亮的玻璃窗前,像是看电影时的慢镜头一样,看着炽白光线里的人头攒动,沉重的车轨一下又一下的好像能把心里碾压出深坑,日复一日破败塌陷下去,却等不到任何人来修复。

“黄先生?”

“嗯…”我模糊的应了一声,电话那头的声音因为信号而断断续续的,我只能凝神听着。

“黄先生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明天带着画稿去xx路xx小区2栋301去毕先生家面试”

我点了点头,又想到电话那头的人根本看不到。自嘲的勾起嘴角,“好的。”

挂了电话就听到车厢内响起的语音报站,我收起手机准备下车,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直白又炙热的视线,等我回过头,却什么也没捕捉到,只能看到躁动拥挤的人群,我夹在下车的人流中努力的向后看却被人流无形的推下车。


2.

我有幸看过毕先生的一两部漫画,却是算不上是真正的粉丝的。

当我敲开他的门的时候,我才有些懊悔为何平时没有多看一些,也许会对今天的面试有帮助。

等他打开门我才看到得以毕先生的真面目。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可他却好像刚刚睡醒的样子,神情恹恹,脸色是略微病态的苍白,刘海有些散乱的从额头上滑下来挡住眼睛,白衬衫的衣角皱皱巴巴的卷了起来。

我站在门外提着不断滴着水的雨伞,滴落的雨水慢慢的在脚下形成一摊积水。路过公交车站的时候还被过路的车溅了一裤管的泥点,梅雨季节总是这样让人厌烦,轻易就把我小心准备的面试给搞砸。

我想我此刻一定无比狼狈,我只能尽量平稳住自己的声音让自己别再露怯,

“毕先生,你好。”

“黄先生?”

他的声音清晰的落进我耳边,我点点头,他侧过身腾出空间让我进来,又弯腰在门边的鞋柜里翻出一双拖鞋递给我。

我盯着自己的脚尖迟疑了一会,在他的再三表示“不介意”的情况下坚持站在门外脱了鞋才穿上拖鞋走进去。

公寓是一百多平的三居室,楼高,地方却安静,站在窗边能看到远处繁华地区的星星灯火。

客厅是简单的黑白灰装修,我拘谨的坐在灰色布艺沙发的边缘上,眼睛盯着他手里的画稿。

说实话我的画稿并不出色,我也没有他一定会看上的信心,但我想捉襟见肘的自己现在的情况应该是很需要这份工作的。

我只好结结巴巴的开口,企图给他留一点好印象,“毕…毕先生,我很喜欢看你的漫画”

“我最喜欢的那一部是…”是什么来着?过度紧张使我的大脑当机,我努力在脑海里搜寻曾经看过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

“没关系,”他目光从手上的画稿挪到我身上,露出包容的笑,

“没看过也没关系。”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本来只是想留一个好印象,结果反而适得其反,心情变得焦躁不安,心里计算着再找一个这样合适工作的可能性。

窗户外面雨声沥沥,我站在屋内沙发的边缘,他就站在我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低头看我。这一刹那,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迷宫。如烟似幻的感觉稍纵即逝,他的笑像是冬天映着雪景的月光,隐晦又皎洁。

不带任何情绪,又让人觉得舒服。

我想我匮乏的社交中没有可以为现在这种境况做出从善如流补救行为的经验,

“抱歉”,我垂头淡淡的说。

“没关系。”

他的笑容里终于出现了类似于柔和的情绪,

“明天可以来工作吗”

我呆愣的看着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录用了,我结结巴巴的道谢,“可以的…谢谢…”

出门的时候终于还是不放心的回头问他,

“毕先生,我真的被录用了吗?”

他眼神里带着一些意味不明的纵容,耐心的又跟我重复了一遍,我看着他的脸,总觉得我们好像不是第一次见,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我很想问一问我们是否不是第一次见面,又怕他会觉得我又在生硬的套近乎,我只好压下心底的疑问。


3.

第二天去公寓的时候,毕雯珺没像昨天那样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看到我他很快的笑了,“来了”

我含糊的应了一声,第一次这么清楚的近距离看到他的脸,如果说昨天他没睡醒的时候像是恹恹的一支黑藤枝,那今天的样子应该就是广阔的天地川流。

我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这种感觉,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静谧悠远的山谷。雾气掩霾下你只看到了角落的一枝,雾气散开以后,他是高大连绵的山川,闪着光的河流,让人移不开目光。

走进客厅我才看到摊在桌上的画稿,他应该很早就起来在这里画稿了,我知道他最近在画的是正在连载的《初恋》。

他安静坐在客厅里画稿,修长的手指握着铅笔反复在纸上画上线条,平乏无味的线条在他笔下好像有了生命力,纸上很快就有了鲜活的人物形象。

我想到小时候学画画的时候,我并不喜欢画画,每个周末的下午总要被逼着去画室坐在画架前学构图和线条,我总是漫不经心的敷衍了事,只想这时间快点过去,所以学了几年还是画艺不精。可看毕先生画画的时候,认真又专注,好像在做一件艺术品。

我一边在餐厅的桌上往杯子里倒着咖啡一边悄悄地打量着他的侧脸,他五官立体,好看的眉眼微垂,长翘的睫毛被光线投下细碎光影晕染成不规则的斑斓。

他却突然转过头盯着我,被抓个正着的我紧张的好像不能呼吸,正想逃离,听到他的声音响起,

“我喜欢你”

手中的杯子落地,滚烫的咖啡溅在脚踝上,我却浑然不觉,茫然的看着毕雯珺。

直到看到他眼底的一片坦然,我才缓缓回过神,他的声音继续落下来,

“是什么感觉呢…”

他又指着桌上的画稿,上面已经有了初具雏形的两个人物形象,

“这是他们之间应该有的情绪”

我不知道该如何掩饰自己的心慌,就听到桌子上的手机响了,我像是从岸上捞起来被重新放进水里的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仅有的新鲜空气,来电联系人都没看就抓起手机按下了接听。

背景嘈杂混乱,黄录仪尖锐的声音就这样在电话那头响起,

“昊昊,要债的又给哥打电话了”

我按了按眉心,冷冷的说“那关我什么事”,

“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可是你亲哥…”

“他们说了,再还不上就要把我的手剁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急切,又开始不停的哀求我,

“最后一次了,昊昊,再帮我最后一次”

我忍无可忍,“这是第几个最后一次?”

“我自身都难保,怎么帮你?”

不等对面说话,我就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才察觉到疼痛感,脚背已经被烫红了一片。

毕雯珺已经拿着药膏蹲到了我面前准备给我涂药。我想刚刚的电话他应该听到了,我觉得难堪极了,不敢看他的表情,想接过药膏自己擦。

他却自顾自的打开药膏挤了一点在手指开始给我擦药,指尖轻柔的力量带着药膏的微凉穿透脚背的肌肤,缓解了一些疼痛。

“谢谢…”我不自然的开口,看他快要擦完就慌慌张张的起身,“我该回去了。”

风把窗帘吹的呼呼作响,很快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哗啦啦”的雨声。

六月的雨总是来的突然。

我打开门却被他拉住,他从壁橱里抽出一把伞递给我,

“我送你吧”

“谢谢,不…不用了”我结结巴巴的说完。拿着伞转身就想走,他却握住伞柄不松手站在门里不动。


4.

坑坑洼洼的道路,依旧没有任何的人和车,路边一侧的路灯也失修已久的灭着,前方漆黑一片,如同没有尽头。

我们两个人撑着一把伞,在雨里前行。毕雯珺个子高的过分,我比他矮了半个头,肩膀堪堪比他低了一大截,他绅士的把伞尽量歪到我这边,我的肩膀挨着他的手臂,他衣服被风吹的微凉,里面的臂膀却有力,我像被烫到一样想往旁边挪一点。

却突然被抓住手腕。

他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抓着我的手腕,直视前方,语气淡淡的说,

“走吧。”

我就这样被毕雯珺牵着,我们隔着雨幕一起慢慢穿过黑暗往家的方向走。

我想到以前和哥哥一起回家的时候他就这样牵着我,那些很久之前不愿回忆起的记忆汹涌而至脑海。

我清楚的记得黄录仪坐在一堆玻璃酒瓶堆里,半醉半醒神态颓然的问我,

“昊昊。你说,她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是啊,我怎么能去责怪一个太过悲伤的人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被迫还清他的债务。

往事铺天盖地的涌过来,我觉得自己好像也要倒下了。

其实我很久没被人牵过,还有些不习惯,他干燥温暖的掌心就这样贴着我手腕的肌肤,好像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传过来。

不知怎么的,对这段路灯失修常年黑暗的路,我好像没那么恐惧了。

他握的有些紧,虽然有些难受,我却始终没有动。我怕我动了,他就不会再牵着我。

到家楼下,路灯已经全部熄灭,我在黑夜里看到了毕雯珺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他温热得呼吸好像就在我耳边一样,我看着他的眼睛几乎不能言语,只能模模糊糊想到了很久之前看过的一篇散文里的一句,

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

“毕先生早点回去吧。”我站在小区楼下跟他道别,直到他的影子完全消失在漆黑的夜里,才转身上楼回家。


5.

夜色像墨色的绸缎,几颗星星点缀在上面,将绸缎衬的熠熠生辉。我回到家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夜空,从窗户的这个角度向下看,夜空下面是黑洞洞的天地,像被突然截断的深渊,往下走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床边的手机还在持之以恒的响着,我看着上面闪烁的来电显示,

“哥”。

生活好像把我压的要喘不气来。那些徘徊在深渊边缘的人,只要求救就还有获救的希望,而我连求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捏着手里来自一个人拨打的响个不停的手机,手臂用力就想把手机砸到墙上。

可我没钱再买一个新的,我认命的收回手,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到地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开始逃避现实。

看吧,穷人总是不配有什么高贵的自尊。

蒙上被子的瞬间,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手机的响声终于停止了,一瞬间房间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被子里自己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我蒙着被子不知不觉就这样睡了过去。

然后就莫名的做了个梦,梦里回到了小时候。我坐在人声鼎沸的画室,看着画板上画了一半的素描只觉得头疼,等待着放课的救赎,听到下课铃声就胡乱卷起还没画完的画纸第一个冲出教室。

北京的冬天很冷,一出门好像就要被冻掉手指。哥哥总是推着自行车在门口等我,我不知道哥哥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只记得每次跑出去他都在外面笑吟吟的推着车等我。

很小的时候并没有名车,路边也没有超市和装潢精美的餐厅,哥哥就骑着车带着我偷偷躲起来烧火取暖,再往火堆里扔几个红薯土豆。吃完以后哥哥总是会把手在衣服上使劲擦干净,再小心的展开我的画。

他看不懂这些,甚至连我还没画完的素描都看不出来,可是他总是宠溺的摸着我的脑袋,毫不吝啬的夸奖我

“昊昊画的真好。”

那时我总是在想,如果我再努力一点就好了。

就能理直气壮的接受哥哥的夸奖了。

那个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快乐的。

即使有烦恼,也并非全部来自金钱。

醒来以后,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觉得若有所失。

成长的领悟总是疼痛的。

明明最亲近的人就在身边,却没人愿意再馈赠给我一点爱。


6.

第二天去到公寓的时候,我站在公寓楼下,看着面前的一栋栋高楼大厦,大家都过得如此轻松,只有我每天为生活奔波,不论如何挣扎也走不出苦难中心的漩涡。疲惫好像到达顶点,我没有力气再向前走了。

我用口袋里最后的二十块,在公寓下的便利店买了一块草莓蛋糕。也许胃里有那么一点点甜,心里或许就没有那么苦了吧。

橱窗里的蛋糕小巧精致,草莓的形状饱满色泽鲜艳,软软的戚风蛋糕里夹层里抹着深红色的果酱,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奶油香味。

便利店的收银女孩戴着若芽色的棒球帽子,脸颊两边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递给我发票的时候,从收银台抽了一个运势签送我。

我捏着手里的蛋糕盒子,没接

“你相信运势吗?”

收银女孩笑的时候脸颊两侧的梨涡更深了,她弯着眼睛对我说,

“这种东西信则有的”

不信,则无吗?

我把运势签捏在手里,坐在便利店玻璃窗前的高凳上,用叉子戳着戚风蛋糕夹层里的果酱。蛋糕上新鲜打发的奶油被挤成好看的形状装饰在蛋糕上,香甜的奶油里裹着微酸的草莓,轻盈的像是两只停在微风里的蝴蝶。甜食总是这样美好,可我的人生正在快速老去。

叮铃铃几声,便利店门上的风铃响了起来。

我还执着于和草莓蛋糕上的草莓作斗争,就听到身后响起淡淡的声音,

“不喜欢吃草莓为什么买草莓蛋糕”

一失手把蛋糕上的草莓给戳掉了,我撇了撇嘴,把叉子上残余的奶油舔干净,奶油细腻的甜味很快在口腔内扩散,我看着那个修长的身影慢慢走到我的面前。

还是松散的衬衫长裤,我坐在凳子上眯着眼睛仰头看他,他的身形边缘好像带着白昼的光,把他融合进了光里。我紧紧的盯着他微微开合的双唇,他唇色浅淡,唇中带着淡淡的粉色,唇线流畅。

我不自觉的开始幻想,如果吻上去会是什么味道,会比草莓蛋糕还要甜吗?

大概像我吃过的酒心巧克力一样,在你去尝试之前,永远不知道会是什么味道。

“发什么呆。”光里的人好像微微蹙起了眉头,我抿了抿嘴唇,嘴里的甜味变的淡了些,我看着他顿了顿才说,“没…”

他拿起盒子把蛋糕重新盖上,“回去了。”

他身上的光线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变化交错,我看着他边缘的光影晕晕乎乎的回答,“好”


7.

回到公寓,我心里依然烦躁不堪。黄录仪的电话没再打过来,可是我却收到了银行的催款信息。

我打开手机通讯录,上面的名字一个一个的被我滑过,这些年已经借了太多钱,那些亲戚都对我们避之不及,恐怕没有人再愿意借钱给我们。

我捏紧手机,看着上面的催款信息,终于忍不住磨磨蹭蹭的对正在画稿的毕雯珺开口,小心翼翼的问他能不能借我一些钱。

他好像一点也不惊讶我会开口,头也没抬的说,“需要多少?”

“五千块。”我努力不让自己的脸色那么难堪,可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语气里又带着不得已的乞求。

我忍不住的开始颤音,控制不住的想嚎啕大哭。我到底怎么了,五千块就已经让我的人生如此艰难。

他好像想也没多想就同意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答应。

心里也并不期待他答应我。我知道,是我敏感的自尊心在作祟。

“谢谢…我会尽快还你的”我嗫嚅着说。

过了许久,毕雯珺才像反应过来一样把目光从画稿上移到我的脸上,我看着他的嘴唇一开一和,面不改色的说

“我能吻你一下吗”

他指着桌上的画纸,“我很想了解这种感觉”

“才可以让我继续画下去”

看着我呆愣住的样子,他又自顾自的笑了,“抱歉,当我没有说,太荒谬了”

我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的袖子,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可以的,毕先生”

“没关系。”

你看,人在悬崖边要掉下去的时候不都希望可以被别人拉一把吗?也许是因为这五千块钱,也许不是。我很清楚还有些除了五千块之外的东西存在着,让我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我闭上眼睛,手紧紧的拽住他的袖子。我好像一个开始不顾一切横冲直撞的疯子,脑子里藏着一颗炸弹,不需要燃点,一点点脆弱就能让我濒临爆炸。我觉得自己疯了,可我确实迫切的需要,

需要这五千块,

需要这个吻。

这个吻比我想象中落下的更快,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嘴唇就贴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我有些颤抖,我感觉自己的嘴唇已经开始发抖,然后抓紧衣袖的手指被掰开,然后又被纤瘦有力的五指强制握住十指紧扣。

他的唇很软,还带着奶油香甜的味道,我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偷偷在路上吃了我在便利店买的草莓蛋糕。我还没开始真正的感受,这个浅尝辄止的吻就结束了。

我看着他一片清明的脸心里有些落空,身体却被突然拽着向前,瞬间之后已经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

他干燥温暖的声线就这样穿透我的耳膜,

“我想你更需要这个拥抱”

我的头抵着他深深的肩窝,在他怀里轻轻的嗅着淡淡的薄荷香,只觉得鼻腔发凉,脸上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

这个怀抱温暖的让我有些恍惚,这一瞬间,只觉得他是真实的,可以依靠的。

我像是在汪洋大海里终于抓住一块浮木的人,对慢慢沉入水底的恐惧一扫而空,只有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我慢慢从无声的落泪转变成了嚎啕大哭,

好像要把这十几年的委屈一口气哭出来用眼泪洗刷干净。

这种放声大哭的感觉比楼下便利店的草莓蛋糕还要美好。

原来我想要的不是那块企图缓解苦味人生的草莓蛋糕,而是可以肆无忌惮大哭的底气。


8.

这个月终于难得有了一天好天气,我和毕雯珺便一起坐在客厅里画稿。

我看着面前的画稿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偷偷去看坐在旁边的毕雯珺。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额前的碎发软软的从额头滑下来,遮住了他好看的眼睛,眼角下面,还有一颗小小的褐色的泪痣。

我从来没注意到毕雯珺眼角下面竟然还有一颗泪痣,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并没有,书上说这是特别爱哭的人才会有。

难道毕雯珺也特别爱哭?

我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仔细观察着他的脸,才发觉毕雯珺的头发已经有点长了,额前的碎发还有点挡眼睛,我很想把他前面的小碎发薅到后面。

“毕先生,你应该去剪一剪头发了。”

“是吗?”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好像确实有点长了。”

顿了顿又说,“我会抽空去理发店的。”

“要不我给你剪吧?”

“真的!我的头发就是自己剪的”我把头努力的扬给他看,好像要努力证明自己的技术。

他认真的看了一眼我的头发,若有所思的说,

“嗯。那我还是去理发店吧”

这人怎么回事…

看见我脸上的沮丧,他很快又笑了,

“骗你的。”

干嘛啊这人…

我在公寓厨房里找到两张报纸,就要往毕雯珺身上挂,他眼疾手快的握住我的手,

“不要这样”

“不然头发会掉进衣服里的”我半哄半骗的让他围上了报纸,他却直直的盯着我,视线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炙热,我觉得脸似乎都热了起来。

“咳。剪头发眼睛要闭起来”

他又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留恋,没说什么,闭上了眼睛。

我想到那天的拥抱,脸开始发烫,连刚刚被握过的指尖也微微酥麻,蔓延到心口。

我拿着剪刀刚准备剪,他却突然睁开眼睛,

“我可以喜欢你吗?”

咔嚓。

我一失手把贴着额头的碎发给剪了一个豁口,我手忙脚乱的不知道如何补救,心里更惊慌的是他突然的喜欢。

却被他猝不及防的伸出手的握住了手,他手指微凉,掌心却温暖,我怔怔的看着他,还没等我开始多想,他就握住我的手放到他的心口上。

我第一次听到毕雯珺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以前对我说的总是,网格画的不够好,这里画的不够好。

可今天却破天荒的说了除了漫画以外的内容。

他认真的握住我的手,在夏日充满炙热的光线里,目光柔和,“我画了很多漫画,你知道的。但我…”

“我没有真正的喜欢过一个人,我并不知道真正的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我很想去了解你,你的每个我不了解的地方好像都在吸引着我去了解”

“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就是这样,如果这就是大家说的喜欢”

他还顶着那个被我剪坏的刘海,这让他好看的脸看起来有一点滑稽。他顶着搞笑的刘海目光里却满是虔诚,

“那我很开心。”

盛夏的阳光穿透玻璃窗,落到房间里的每个角落,他顶着满身的阳光,周身暖烘烘一片,我看着他的嘴唇一开一合断断续续的说着,除了自己加速的心跳声我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了。

没有五彩缤纷的气球和烟花,也没有我喜欢的草莓蛋糕。

我们就这样一个人顶着难看的头发一个人拿着锋利的剪刀在一地的碎头发渣里接吻。

可我却觉得这是我十几年苦难人生里最轻松的一刻。



(正文完)



还有



一个不算番外的番外


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是在人头攒动的地铁。

大家都盯着一片光亮的前方,只有他呆呆的看着地铁轨道旁乌漆嘛黑的水泥墙。他的脸在隧道光下忽明忽暗,手腕细的好像一掰就断的脆弱的玫瑰花枝。

我就这样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他。

他是好看的,哪怕只看到了一个侧脸。在神色包装的各异纷呈的人群里,他脸上的厌倦无措显得格外坦诚。不是精心塑造的表情,是脆弱,敏感又充满弱点的。

已经枯竭了一个月的灵感就这样突然喷涌而出,等我整理好思绪再看过去,地铁里已经没有他的身影。

我没想到第二天能再见到他。

他狼狈的站在门外,脸上带着不符合自己年龄的老成。

我想他大概遇到什么难处,我出乎意料的耐心,可他坚持在门外脱下自己脏兮兮的鞋子再穿拖鞋进屋子,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以为他并不擅长表达,可在他脸上露出类似难为情的表情说出很喜欢我的漫画的时候,我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看,但他纠结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到底是哪一部的漫画。

脸上的难为情变成了窘迫,我莫名的觉得这样很可爱。

我无法放弃这样的交集,我甚至来不及来确定他的心意,就决定去喜欢他。

他像是我粘稠的美梦,在梦里种下那些盘根勾缠的玫瑰花,脚下生着泥泞尖利的伪装。

惊惶无措中带着不谙世事的善良,萎靡颓废里又带着看透却无法摆脱世事的挣扎。

我画过很多漫画。主题是快乐的,亦或痛苦的。我能理解这样的感情,但却不能真正体会领悟。

可当他在我肩膀落下眼泪的时候,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原来可以这么滚烫。

所以真正的悲伤也是这样滚烫的吗?

当他拿着剪刀站在满屋子阳光里的时候,我突然很想知道,大家口中真正的恋爱是否也像想象中的那样令人心动?我很想做一做那些我认为恋爱中是无聊至极的事情。一起吃吃饭,或者他下次来我家我应该送他一束花吗?

也许可以坐在一起画画漫画吗?但他似乎不太喜欢漫画。

我知道那些我认为我应该喜欢的那些和我相似又能带给我快乐的东西他几乎没有,他脆弱又敏感,满身弱点,这些都是因为怕自己所爱之人被这个世界抛弃,所以便抽出自己的所有力气一个人奋力抵挡着人情世事。

这些弱点都是他的伪装,也是他的真诚。

世人爱玫瑰,鲜艳馥郁,被刺的鲜血淋漓也要连根拔起。

可他不是生满花刺的玫瑰,是那些玫瑰脚下沉默生长着的泥泞坚韧的泥土。不是围绕着银河的孤单星球,是宇宙里最特别的那颗星。

是喜欢草莓蛋糕却不喜欢草莓的小孩,是只被我看到的那部分天真。

我一直认为,那些对别人的温柔,是想要从我身上获得什么东西才会这样,原来这只是因为真正的喜欢一个人,仅此而已。

我也明白,那些粉丝喜欢我,也只是因为觉得我比普通人好一点。而我自己清楚的知道,我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差别。

可我也更了解,

在这世界上,

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热爱真正的我。

我也是如此,

热爱着他的每一处弱点与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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