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饭时间。
在一阵沉闷过后，母亲给父亲递了一个眼色。
父亲假装没有看见，继续低头刨饭。
母亲在桌子底下踢了父亲一脚，转头试探着对大姐说：“大丫头，妈跟你说件事。”
“妈，什么事？”大姐放下碗望着母亲。
“你看你也十五岁了，长大了，该为家里分担一下了。”母亲还是有些迟疑。
“怎么分担？我每天放学后和三妹该做的家务都做了啊，每个星期天还帮你割草啊！”大姐很疑惑。
“是这样的，我们家你是知道的，就我和你爸两个劳力，你爸要忙队里的事，等于这个家是妈一个人在支撑。你三妹刚上初一，你四妹又在上小学，小五和小六都还小，你奶奶八十几了带不动了。妈一个人实在把这个家撑不起来！”母亲一脸的苦相。
“妈，你究竟想说什么？”大姐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眼里露出一丝惊恐。
“大丫头，你就别上学了，回来帮帮妈吧！”母亲终于为难地吐出自己的心里话。
“不！妈！我要上学！我喜欢读书！”大姐大声嚷道。
“女娃娃读书有什么用？这年头有几个人能考上中专的？即使你考上了，我们家哪有钱供你继续读书呢？女娃娃读再多的书也是要嫁人的，你就忍心看着妈累死啊？”母亲说。
“妈，我会帮家里干活的！我会省吃俭用的！我绝不给家里添麻烦！你就让我上学吧！”大姐央求着母亲，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父亲。
“要不，我们还是等大丫头把初中上完再说吧？班主任说大丫头有可能会被保送的！”父亲怯怯地说。
“读书！读书！读你个牛经书！”母亲终于发怒了：“像你德子，读了满肚子的书，还不是窝在这山沟沟里没用！当个队长还被人撵上门欺负，屁都不敢放一个！那就这样决定——大丫头不上学了，明天就跟我出工去；要继续上学，就带上你弟弟和小妹！”
“好！我带小五和小妹去上学！”大姐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三丫头把碗洗了！老娘这一天腰都累折了！”母亲把碗一推，气冲冲回里屋去了。
第二天，学校里。
上课的铃声响了。
“小五，你要带好小妹，千万别带着小妹跑远了！我下课了再来看你们，跟你们玩！”大姐交代着，急急奔进教室。
我带着小妹在教室外的大杨柳树下玩着。
“哥哥，我要拉屎！”小妹说。
“那你就拉呗！”我笨手笨脚将小妹的裤子褪下。
“谁家小孩在这里拉屎！”门卫喝道。
小妹一惊吓，哇的一声哭起来，立马站了起来，粑粑拉到了裤裆里。
我不知所措，也跟着哭起来。
“小孩子不能在学校里玩，快出去，脏死了！”门卫驱赶道。
“姐姐！姐姐！”我呼喊着奔进大姐的教室。
“哥哥，哥哥，等等我！”小妹拎着裤子也跟了进来。
“谁家孩子？”老师问。
“好臭啊！好臭啊！”大姐的同学都捂起鼻子。
大姐满面羞红，站起来，跑向我和小妹。
“上个学还带着弟弟妹妹，成何体统？当这儿是托儿所啊？”老师生气地嘟囔着。
同学们顿时哄堂大笑。
大姐一声不吭，将我和小妹带到厕所，为小妹清理了粑粑。
“小五，你要照看好小妹，有什么事情，要学会自己处理啊！”大姐眼里含着委屈的泪。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临近中午，小妹又喊起来：“哥哥，我肚子饿了！”
“小妹，我肚子也饿了！”我说。
“我要吃饭！我要吃饭！”小妹又闹起来。
“我们等大姐下课了才有饭吃啊！我们等一会儿吧！”我安慰小妹。
“不嘛，我就要吃饭！”小妹哇的一声又哭起来：“我要找大姐！我要吃饭！”
妹妹朝大姐的教室走去，我怎么也拽不住，也哇的一声哭起来。
大姐不断朝教室外张望。
“李慧同学，你还上不上课？你不想上课，也不能影响大家上课啊！快去把你的事情处理好了再回来吧！”老师一脸严肃。
大姐羞愧难当，拿了一个大饼，匆匆出了教室。
中午，下课了。
大姐急冲冲跑出教室，环顾校园内，却没有了弟弟妹妹的身影。
天空的乌云越积越厚，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
“王叔，有没有看到我弟弟妹妹？”大姐问门卫。
“就是那两个小孩吧？他们朝那个方向去了。”门卫指了指东边，那是回家的方向。
大姐立刻冲出了校门。
雷声裹着雨点由远而近，顷刻间笼罩了整个大地。
在半路上，大姐终于追上了在泥泞中蹒跚而行的我和小妹。
“小五，你怎么带着小妹跑了呢？大姐不是说要你们等我下课的吗？你这样带着小妹乱跑，要是跑丢了，你让大姐怎么办？”大姐埋怨着，脱下衣服给瑟瑟发抖的小妹裹上。
“大姐，是小妹哭闹着要回家的！我怕老师同学笑话你，就没有跟你说！”我羞愧地低垂着头。
“弟弟，我的好弟弟！大姐错怪你了！”大姐一把抱住我，眼泪和着雨水倾泻而下：“大姐不上学了！我们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