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功夫已经到了9月份,财庭走了已经四个月了。财庭刚去世第二天,第三天,我先后打了几个电话慰问他的遗孀,都没有接,估计她已经完全奔溃了。王萍燕,也是我们高二(2)班时的同学,班花。她先考入甘肃财贸学校,后进修甘肃经管学院,一直在县物价局重要岗位工作,跟财庭青梅竹马,志同道合,最终结为伉俪,男才女貌,相敬如宾,令人羡慕的一对。我和财庭是“铁杆”交情,以前常去他们家,有时候我还住在他们家跟财庭聊天到深夜,所以,与她也很熟悉的。想着过一段时间再给她打个电话安慰。终于,在2020年9月7日(周一),我学校里没有课,在家里休息,总算跟王萍燕同学接通了视频。她头发大部分花白,憔悴的样子我几乎无法认出。农历七月十五,我们甘肃人素有给已故亲人上坟的习俗。她说,前几天,他们全家去给财庭上坟,说着又痛哭起来,她提到了财庭生前很多点滴点点滴滴的事情,有工作上的,生活上的,家庭和孩子方面的,助人为乐,资助贫困,登门拜访父老乡亲,尤其提到了,在生最命后的2天,大夫给他只输营养液,明明已经知道是重病难治了,夫妻两人,还互相隐瞒,他偷偷地写好了遗嘱,从容不迫地交代后事,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流一滴眼泪,太坚强了。 她说这样一个人,一个好人,就这么没有了,想不通,她很激动。唉,我们大家谁都想不到,也想不通,我劝她保重身体,我们一直聊了51分28秒。
惊天霹雳
2020年 5月28日清早去学校上班,两个班级的连堂课,连续上了4节课,下课后食堂午餐,然后乘校车40分钟到家。跟往常一样,上午连续学校上课,下午没课,就该回家大睡一觉,补偿早晨早起赶校车,连续4节课的劳累和午休了,这种模式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可是今天很奇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打开微信高中同学群,与平时交流最频繁的,在平川区残联当主任老同学李锦权闲聊了一会儿,有意通过聊天催眠自己,稍微有了睡意,开始想睡觉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床上翻来覆去,又过了大约1个小时,却仍然睡不着,索性坐起来,慢慢走到大厅沙发上坐下,时间是17:15分了,突然,来了一条微信提示,打一看,是高中同学李映源发个我的。他在白银市公安局交警支队当政委,我们靖远一中79级文科班第一年考入大学的3人之一,去年春节前,腊月二十七傍晚,因为我回白银,为了迎接我的到来,高财庭同学专门邀请我们当年文科班在白银的同学冯德刚一起和我聚会,冯德刚在市政法委担任副主任,由于所处的位置和工作的特殊性,他们两人平时忙得不可开交,似乎连接听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吴泽春老师是我们靖远一中79级文科班的班主任,80岁了,白银市委退休,住白银。李映源一直在市公安局当领导,由于工作的特殊性,平时微信里一般不便于跟同学们闲聊,也不回复一般的信息,我们几个同学关系非常密切,我理解他的职位。但是,今天这人却突然发给一条短信,而且只有一句话“财庭今天中午走了”,我愣了一下,心想可能是他今天上午一起市里与高财庭在开会或中午与高财庭在一起吃饭,有熟人询问高财庭此时此刻的具体位置,他回复时按错了,把信息发给在温州的我了。我喝了一口茶,哎,慢慢一琢磨,“财庭今天中午走了”,这话好像有点不对劲,我立即给他回了微信询问,“什么意思?”,他没有回复,又马上打电话给他,也没有接,很奇怪,我不敢多想,马上与2个小时前还在微信聊天的同学李锦权发信息,小心翼翼地问“锦权,发生什么事情了”,半晌没有回应,感觉奇怪,又立即打电话询问,他常叹了一口气,回答说,财庭今天中午突然去世,胰腺癌,之前一直在兰州住院,他也是刚刚几分钟前才知道的。我五雷轰顶,摊倒在沙发上,半晌没有反应,大脑一片空白,连流眼泪都忘记了!
哦,我明白了,一个下午都无法入睡,是因为此时此刻我的挚友正在与死神搏斗,到了最后一刻,他通过一种奇特的方式给我传递着这个惊天动地的信息,让我不得安宁!
家乡震动
靖远震动了,白银震动了,甘肃震动了。瞬间,微信群炸开了锅,有关纪念高财庭突然病逝的信息像雪片一样铺天盖地,像闪电一样迅速传遍了陇原大地,大江南北,我慢慢缓过神来,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一个残酷的事实。随后,同学群里又传来了他工作的单位-白银报社发出的正式讣告:
讣告:白银日报社党委书记、社长高财庭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2020年5月28日十三时四十分不幸离世。定于2020年5月31日(星期日)在靖远县殡仪服务中心(乌兰镇城南沟口)举行悼念仪式。次日在靖远县殡仪馆火化(银三角) 白银日报社工会 2020年5月28日)
捶胸顿足
今天是周五,恰逢周末,按照议程,财庭同学的追悼会安排在周日上午,现在交通效率高,温州兰州每天都有航班往返,有时候甚至一天两三趟飞机,又逢周末,刚好赶上,最多周一上课再请上一天假事。我一定要回甘肃一趟,送他一程。当即查阅了温州到兰州航班的动态,当晚10:00就有温州到兰州的飞机,第二天(周六)清早7:30,又有一趟到兰州的早班飞机。立即打电话给领导说明情况,根据当下的疫情政策,校长马上电话询问教育局最新政策,几分钟后打过来电话说,温州疫情政策目前还不允许公职人员出省,否则,返温后要做核酸检测后继续隔离15天观察,才可上班。我还是不死心,是不是领导担心我周一课没人代替,不想给我请假?又给工贸学院一位当领导的老乡打电话咨询政策,他也确认目前浙江省对于教师确实是这样的规定,浙江省的目前政策是:“学生不出市,教师不出省!”。唉,我长叹一声,捶胸顿足! 老天不公,生离死别!失声大哭。
当天晚上,怀着极度的痛苦不安的心情,久久不能入睡,一想,此时此刻,我的老同学,每天阳光灿烂,笑容可掬,突然,怎么他一人睡就在冰冷的冰柜里,一定很冷吧?越想越难受,回顾着我和他少年时在县一中高中文科班一起读书,一起考入大学,后来走向了不同的发展道路的一幕幕情景,以及我们平时密切的交往,情同手足的关系,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可见,又开始伤心起来,泪水难忍。。。。。。索性酝酿了几句发自内心感受的话,发到高中同学群里,表达自己的心情。
巍峨乌兰骤然宁静,靖远黄河顿失涛涛。痛失手足同学,捶胸顿足,无缘送别和蔼挚友,恨天不公!
家乡再也读不到你感情炽热的赞颂,同学从此享受不上你宴请的羊羔肉。陇原大地璀璨的明星,靖远人民的优秀儿子,我的好同学好朋友-高财庭
一路走好 泪水相送!
刘在祥敬挽 2020年5月28日 温州
第二天早晨我又给当年一起考入大学的同学,定西市公安局副局长徐生苍打电话诉说心中的痛哭,接电话时,我这位同学已经从定西赶到了白银,正坐在白银市公安局李映原的办公室,两人正在说这个事情,即将驱车往靖远殡仪馆去。11:00又收到了兰州的张克让老师转发的祭文:
感动老师
张克让老师今年84岁了,更是伤心无比,因为财庭是最得意门生,和最忠实的信徒之一,财庭事业有成后,他逢年过节总是忘不了看望老师或乐此不疲向老师请安问候,毕恭毕敬地继续向老师讨教学问,名声威震四方,依然如此尊敬老师,几十年如一日,当今社会已经实属少见。我给张老师拨通了微信视频,张老师强忍着泪水,说了财庭住院时的两件事情,非常感人。第一、听说张老师马上到医院来看,他悄悄地对身边伺候的家人交代说,张老师今年84岁高龄了,对他疼爱有加,老师进病房后无论如何都要保密,不要跟老师说自己患了那种病,以免老师接受不了,出现意外。与老师见面时他始终神态自然,跟往常一样,没有流露出任何失望或焦虑的表情。第二,根据最后几天的治疗和开始使用营养吊滴药的情况,财庭已经察觉自己的病情,他但很坚强,没有流泪,而且互相隐瞒,在王萍燕及其孩子,家人面前,坦然自若,说笑如常,假装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家人也向他隐瞒。最后,从容不迫地写好了遗嘱,向家人交代后事,竟然没有流一滴眼泪。一个人在生离死别之际,仍然保持着如此坦然自若的态度,这是需要何等坚强的意志和高尚的境界?这正是他与众不同的价值观,这正是我们为他的离去而撕心裂肺的伤心之处。也是同学们为他感到骄傲和自豪之处,他以这种似乎最简单的,“无为”中的“有为”的方式,给家人和朋友留下了永恒的记忆。
怀念战友
由于疫情防控原因无法回靖远参加祭奠他的活动,为了深切悼念铁哥们同学,我用自己特殊的方式表达对财庭的无限哀思。第一、全家取消一切娱乐活动7天,不看电视,不听歌曲音乐,不看手机新闻,电脑不上网闲浏览新闻。家里设香坛,在大厅电视下面的桌子上,摆放上他最后送给我的那本槐英轩文稿(下)书,每天早晚一炷清香祭奠;第二、保留胡须,一直到财庭下葬;第三、制作一个怀念战友视频,从网上搜寻了电影《冰山上的来客》插曲《怀念战友》,查看了电影原唱,刘欢的演唱,刀郎的演唱,腾格尔的等演唱,反复比较,最后选择了腾格尔撕的,他撕心裂肺心的唱声和出神入化的表情最能表达我此时此刻的悲痛心情。“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好像雪崩飞奔万丈,啊,亲爱的战友,我再也看不到你雄伟的身影和蔼的脸庞,啊,亲爱的战友,你再也不能听我弹琴听我歌唱。多么情真意切的歌词。我儿子刘兴乾帮我从优酷上剪辑,配上了几张我选的图片和文字,制作了一个小视频,我把他发送到高中同学群里,老家朋友微信,每天自己反复播放几次。连续几天,在高中同学微信群聊一直关注着他的祭奠安排行程。并与在现场的高中同学不断地与我微信交流,远程跟踪当时的活动。按照老家靖远人的风俗习惯,送礼金慰问,开追悼会当天,高中同学们从各地不约而同地到达祭奠,我微信委托李锦权同学转了2000元慰问金。买了一个花圈,又写了一句“泪水相送,高财庭一路走好!刘在祥敬挽2020.5.28 于温州”的挽幛,让在现场的哥儿们市教育局的常玉福安排人写上,悬挂在外面。周一早晨上班时间,财庭当日早晨下葬,在他下葬之前,我保持沉默不语,不愿与任何同事、同学说一句话,还在当天我上课的班级同学们播放了自己制作的纪念视频和图片,简要说明了我此时此刻痛失战友的伤感,也再以此教育同学们,怎样做一个有价值观,珍惜情谊,知道终生感恩的人,而不是忘恩负义与冷漠麻木不仁的人。
按照我们家乡靖远人的风俗习惯,人去世之后,到第7天要祭奠仪式,家人要烧纸钱,称作“一七”,而后,每隔7天,要祭奠一次,一直到烧五七纸,既5*7=35天。算是给亲人离世的纪念,而后,一年后祭奠,三年后祭奠,十年最后一次祭奠。财庭走了,第七天,13时40分,我在高中同学群里编辑发出了这样一句话“7日前,2019年5月28日13时40分,此时此刻,我们痛失和蔼可亲的挚友同学,为了再次表达我们对他的深情缅怀。”
我想,世界上倘若真有灵魂一说,那么,此时此刻,财庭一定会感受到我的深情厚谊,他也会原谅我因为疫情管理,不能返回白银送他最后一程的无奈。
感动上苍
财庭的追悼会于2020年5月31日(星期日)上午在靖远县殡仪服务中心进行。说来奇怪,家里的侄子发来视频,当日下午,靖远境内突然雷鸣电闪,狂风漫天,冰雹遍地。老天爷都显灵了,为老家人民损失了忠诚优秀的儿子而哭泣。
根据气象报告,五月底,甘肃河西地区出现极端天气,祁连山暴雪连天,白雪皑皑,厚度一尺,为何烈烈夏日突发大雪,天下必有奇异之事,财庭曾经就读祁连山下的张掖师专,今天的河西学院失去了当年最出类拔萃的学子。老天爷都被感动,白雪大地为他戴孝。
最后的晚餐
2019年春节前夕,突然家中有急事,坐飞机回白银,忙乎了一周,把家的事情料理完毕,休整了1天。元月18日(农历腊月二十四)晚上,19:04我发微信给财庭“高县长,我在白银”( 因为他原来在我们县当过副县长,同学见面,我时常以县长称呼他,逗他取乐),19:36他先回复说“啥时候回来?约吴老师一块坐坐好吗?”19:48又打来电话,把我一顿臭骂,埋怨我到了都第一时间不跟他打招呼,我说明缘由后,他说后天或大后天邀请我吃饭,给我接风洗尘。我觉得,我们都是老熟人了,不必客气,且每次只要我回甘肃来,他都喜出望外,先接风,后洗尘,乐此不疲,好像我是什么大人物,我都不好意思,再说,他现在事业辉煌,名震四方,儒生官员,浑然一体,朋友圈子很大,尤其是即将过年,有官场的应酬、学术界的庆祝、单位的团拜、老师同学、朋友父老乡亲的走访,活动安排爆满,我理解他官场上身不由己的身份,提醒他不要过度客气,为我一个闲人再添乱。他却说,这几天刚好没有预定的安排,后天或大后天晚上都有空,就预约我们文科班在白银的几个同学,把我们靖远一中79级文科班的班主任吴老师请上,也一起孝敬老师,吴老师今年81岁了,赞叹他对于师长感恩之心和对同学的深情厚谊,我欣然应允。
我们1979年高中毕业参加高考,当年落榜,失魂落魄的财庭,才17岁,作为家里的老大,很懂事,扮演起了“长兄为父”的角色,正在“搞副业”,就是我们现在统称的“打工”,建筑工地上,繁重的体力活每天从早干到晚,每天能赚0.8元钱。深秋,其他班级正常开学一个月多了,靖远一中张克让老师积极倡导,组织文科第一届复习班,刘毓峰老师教地理,杨丛老师教历史,权步荣老师教英语。由原来文科班的班主任吴泽春老师担任班主任,这些老师个个都是全校全县最出色的老师。当时,我们第一年高考落榜,分数接近录取线的的学生,仍然踌躇满志,势在必得,边劳动边在家复习功课,但是,无论如何,在家里复习比较起有组织的上课复习的效率很多低了,任凭个人何等地努力。吴泽春老师专门派遣一个家住城里的同学骑自行车到距离县城30多里的营防滩村子里找到财庭家,让家人把他叫回来到学校参加复习,当时我在靖远红嘴子村生产队看守玉米,也是被老师派人叫回去的。我们第一年高考落榜分数接近录取线的的同学都被老师这样叫回去参加复习的。这在当时来看,学校里的风险很大,因为按照当年的毕业生考试结果,全国录取率大概是总报名人数的2.5%。靖远一中79年第一届文科班七十几人,才考上了3个同学,完全有可能我们文科复习班甚至连一个也考不上大学,而当时,文科考生全国都没有中专学校录取的模式,也就是说,文科只能考大学,理科学生即可考大学,分数低一些的也可以被中专录取,所以,县一中我们老师组织复习班的压力很大,免不了会让学校其他老师耻笑“不自量力”!也就是说,学校里并不太支持我们文科复习班,认为是在白白耗费师资和校舍资源。在这样的条件下,我们的老师为了学生,顶着压力,四处游说,组织文科复习班,是非常难得的!不过,很幸运,在当年“千军万马走独木桥的”的高考年代,我们一中文科复习班30几个同学,竟然在1980年的高考中,出乎意料,6人考上了大学,远远超出了全省文科录取比例,创造出了惊天的奇迹,全校震动,全县震动了,当然,我们这6位也给教我们文科班的老师争光了。从此,靖远一中从此每年都办文科班,越办越厉害。我们考上大学,扬眉吐气,但是,没有我们老师的幕后努力,这一切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永远万分感激我们的老师,尊重我们的老师,孝敬我们的老师。财庭同学,正是我们当中的模范代表,他做得最到位了。
我们高中毕业,几年之后,每个人都成家立业,在各自的岗位奋斗,踏入忙碌纷扰的社会,应接不暇,不可开交,对于原来教过自己的老师们自然被忽略和疏远了。但是,财庭不是这样的,逢年过节,总是记着给老师问寒问暖,关注每位教过自己的老师的近况,从小学老师,到中学老师及大学老师,而且,几十年如一日,乐此不疲。或去老师家拜访,或宴请老师与同学们一起闲畅谈人生,交流经验,虚心向请教继续老师学问,请老师指点迷津,犹如古时候孔子向老子请教学问一样虔诚。感恩老师,尊敬长辈,在这方面,他简直已经做到到了极限,做到了极致!到了无法逾越的境界。
2019年元月21日(腊月二十八) 傍晚5:30 ,我到达白银饭店,按理说我本来要提前到,迎接老师,不料途中堵车,冯德刚、李映源已经先到了,高财庭开车把吴泽春老师从家里接来,他们正坐着等我。我迟到了,主动赔罪,罚酒三杯。吴老师是我们的师爷,坐在最上座,然后,我就落座在吴老师的右面,这是他们给我安排的,也算是准上座,上客待遇,财庭坐在对面,主人角色,与服务员接菜。包厢是白银饭店最高档的,饭菜准备得非常丰盛,鸡、鸭、鱼俱全,五粮液白酒。财庭提议举杯,首先一起祝吴老师身体健康,并感谢吴老师对我们的教育之恩,举杯给我接风洗尘,财庭开始打关一圈,然后,大家每人打关一圈,但是,每个人打关前都不约而同地首先站起来敬老师一杯。高财庭时任白银报社社长,冯德刚任中共白银政法委常务副书记,李映源任白银市交警政委,事业上得最差的属我,一人独创南方,到温州当了一个名不经传的老师,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生活还过得去。吴老师81岁了,瘦高的个子,头发虽然完全白了,仍然茂密,精神抖擞,看着这群当年的得意门生学子,事业有成,各有建树,感慨万分,乐不可支,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我们一起说起来当年读书时的情景,和后来工作、生活道路中的一件件故事,也说起了其他高中老师和高中同学的近况。不过,当时我记得非常清楚,在看到财庭反复敬酒,毫无折扣地喝酒,不像以前那样偷工减料耍滑头偷偷地把酒倒掉,我倒是有些担心,还专门问了他个人的身体情况,血压高不高?劝他到了这个年龄阶段,官场上的应酬还是很多,一定要节制酒量,不可忽略。他回答说血压正常,就是血糖有点高,无妨,今天你来了,请来了吴老师,很高兴,今天不喝啥时喝?他还说为了喝酒痛快,我们都坐出租车回去,让把车子留在白银饭店,明天再来开回去,多么豪爽的同学情怀!可是,谁也没有料到,这次聚餐,竟然变成了“最后的晚餐”,聚会却变成了我们的永别仪式!
姐弟情深
2020年2月17日傍晚,我微信发给他一篇自己这几天才写的文章,是关于纪念我弟弟老岳父突然离世的文章,让他指点一下,他看完回复评价很高,说逻辑清晰,叙述简洁。第二天,他也发来了一篇同类的纪念文章,“棠槺之华”,读完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得知这是他写的一篇纪念自己姐姐去世的挽辞。原来他的姐姐高玉林于2015年9月突然因病离世的,我还不知道。记得我读高中时候见过他姐姐,她来过学校,给财庭送过馍馍和营防滩特产香水梨,我也分享过。他姐姐,大他三岁,去世时56岁。姐弟情深,我仔细阅读了几遍,文章写得非常感人,我回复了他几条短信,至今依然留在他的微信群里,原文下载如下:“财庭,惊闻兄姐不幸英年早逝,倍感伤心。老兄细述姐姐勤劳一生,关照弟妹,表达了内心的无限感恩与思念。知恩感恩是老兄最可贵的品格,愚弟须好好学习。其一,被姐姐先人后己,苦功高的事所感动,其二,被老兄如此感恩细节所感动,愚弟细心阅读数遍,几次落泪,老兄是非常重感情的!至于文笔,更加不在话下。”
感恩启蒙
财庭家居靖远县乌兰乡营房滩村,小时候在村子里的小学和初中读书,天资聪明,自幼勤奋好学,出类拔萃,且尊重师长,孝敬父母,助人为乐,人人称赞。也许是缘分,我的舅舅家刚好也在这个村子,而且他家距离我的几个舅舅家不到200米距离,是营防滩高家巷我舅舅家的老邻居,很巧合,他还是我七舅教的初中学生,财庭虽然人到中年,依然非常惦念和感恩小学和初中的老师,是个好学生。事业有成后,回家看望父母时,他总是要抽空顺便走访一下自己的老师和老邻居。对我舅舅非常敬重,常常到家里拜访。记得有一年,我去看望舅舅 ,到了七舅家,舅舅说,昨天财庭也来看他了,表弟在家里还给我指着桌子上摆放的像夹子,那是为了感谢启蒙老师,多年前财庭专门组织本村十几年以来先后考上大学的所有学生与舅舅等村子里当年教过他们的小学老师的集体照。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苟富贵勿相忘
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八十年代,要考上大学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因为全国的平均录取率只有3%,考上的概率几乎没有。因此,尽管多少孜孜不倦,夜熬黄卷,开夜车,倒背如流的优秀同学依然不屈不挠地复读了几年,最终仍然名落孙山了。有的很失落,财庭同学常常到家看望鼓励这些同学。财庭才华横溢,真诚善良,大学毕业后,兢兢业业,政绩卓著,从中学老师,到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工商局副局长,一直到靖远县常务副县长,但是,他依然如故,和蔼可亲,从来没有任何官架子,没有忘记同学的深情厚谊,总是关心关注昔日的同学和老师,尤其是在偏远山区生活贫困的同学。他平易近人,每到一个地方下乡,在百忙之际,忘不了顺便到此寻找一下家居此地当年失意落魄的同学,和村子里贫困弱势群体,对他们问寒问暖,倾听他们诉说衷肠。那些年代交通很不方便,道路崎岖泥泞,通讯全无,联系不便,他就挨家挨户打听寻找同学的家。如果遇到哪位同学家里贫困就顺便给孩子给些学费,或给老人给些年钱,有时候甚至连素不相识的人也给予资助。
1998年秋天,财庭组织了靖远一中79级高中同学毕业20年聚会,规模盛大。同学们从各地赶到自己的母校靖远一中,喜气洋洋,欢声笑语,我们把一中高中教过我们的老师全部请来了,安排在靖远饭店,师生欢聚一堂,说不出有多高兴!我们重返母校,参观了当年的教室、礼堂、操场、苹果园、先后看望了一中教过我们的老师,拜访了退休的德高望重的元老级功勋老师刘衷,魏晋明等,以及地理老师刘毓峰的遗孀。历史杨丛老师家在兰州,没能来靖远,财庭又组织几个同学专程到兰州登门拜访这个曾经在靖远一中工作二十余年,恢复高考后给靖远一中文科班下立汗马功劳,最后调到兰州某中学退休的四川籍老师杨丛,其后,又一人独自,几次从白银倒兰州专程看望过几次杨丛老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有一个叫张文荣同学,家居共和乡红沟村,距离县城60里,坚韧不拔,复读几年后,终于放弃。但他踌躇满志,在村子里当民办教师,财庭骑自行车到他家看望。这个同学很执着,一直当民办教师26年,教出来的学生考上重点高中,大学毕业的都很多,在附近名气很大,就连他自家的孩子也是他教的,他为人厚道,守候着偏远农村基层教育的最后一道防线,不让学生辍学,为乡村教育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年华,很辛苦,现在生活陷入极度困难。按照中央民办教师转正政策规定,转正资格完全绰绰有余地了。但是小学校长嫉妒他当年的教育成绩,从中作梗,故意刁难,与乡镇教育主管串通,找借口不给他办理手续。找到区里,官官相护,有关当局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年年上访,一直到市里上访,省里上访。财庭深感同情,耐着头皮,为他到处奔走相告,到市里找有关当局,并亲自带着张文荣到行政级别比自己高的另一位同学家里诉说,请他转告市委书记帮助按照给予政策解决。虽然在财庭走之前,此事尚未解决,但是,财庭对于同学之事能如此尽心,实属罕见。他在尽自己最大努力兑现高中时代语文老师课本上老师教我们的那篇脍炙人口的《史记-陈胜世家》》“苟富贵,勿相忘。”的经典,这是我们高考期间同学们整天嘴上相互调侃的“口头禅”,也是我们当年憧憬美好未来的誓言。财庭从来就没有忘记失魂落魄的同学,逢年过节,总是要把同学们联系一下,请大家一起吃羊羔肉,加强友谊。我们这些在外地工作的同学,一旦回到家乡,他第一时间赶来,组织其他同学一起聚会,接风又洗尘,乐此不疲。他知道我喜欢吃靖远羊羔肉,每次都去靖远最好的一家,这几年又眷恋上了靖远的酸菜粉条肉,让我感受到了家乡的温暖和惬意,从靖远到白银,他工作到哪里,同学们就热闹到哪里,哪里就成为就同学们活动的凝聚中心。
挚友情深
1992年春天,我的老父亲年纪76岁了,生病住院治疗,随后,又邀请县医院的专家到家里继续多方救治,终因年老体衰,在家奄奄一息不可救药。当时,我在中国兵器工业总公司第805厂翻译科工作,因公援外项目,出国到津巴布韦共和国,参加该国空军基地建设项目的翻译,此出国任务前期工作已经准备了半年,一切就绪,出发日期在即,我焦虑万分,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就在我进退两难之际,财庭来到我家,我说了自己心中的矛盾。财庭说,你就出去吧,公家的的事情不可耽搁,你家里的老父的事情由我来料理。“忠孝不能两全”,我在老家陪父亲住了一个星期,也流着眼泪父亲给讲述了我要出国的事情,父亲虽然一生务农,却深明大义,支持我出去,他说“好男儿志在四方”,离开上房时,我一想起,这一离开,不是像以往一样,去白银上班,几个星期就回来了,我要到国外,周期是两年,也就是说我再也见不到父亲了,也不能给他老人家养老送终了,我给父亲跪地叩了三个响头,失声大哭,挥泪告别。两个月多后,父亲就去世了,时任靖远县工商局副局长的财庭,向局长请示,局长很欣赏他,支持财庭对同学的义气。给他特批三天假,并专门把工商局的一辆崭新的大东风汽车借给,让给我父亲送丧用。两年后我回国,据母亲讲,财庭和另一位同学,县工商局办公室主任胡永宏,一直在我家里几天帮助料理后事,他撰写了我父亲的墓志,最后跟村里人一起把父亲送到山上埋葬了,替我履行了当儿子的义务。
2005年农历三月初八,我的母亲去世,77岁,那天天气骤然变冷,天上刮起了黑色的风,冻得人在院子里都站不住。舅舅说,我母亲善良贤惠,相夫教子,一生操劳,助人为乐,功德高尚,村子远近闻名,财庭时任靖远县副县长,要请人写祭文和墓志的撰写,当然非财庭莫属了,村里人很惊奇,说我怎么把县长都能请来?他们哪里知道我们是发小,多少年的“铁哥们”同学,此前早些年,财庭就到过我家无数次了。财庭到家里,坐在上房炕上,向我们仔细询问了母亲一生的主要事情,他也从我舅舅获悉了我母亲在娘家营防滩小时候的故事。他反复推敲,用流畅朴实的文笔,古今结合的文体,一气呵成,对母亲一生精准的描述和概括,让人肃然起敬,也让所有亲朋好友和全村的人都感动得落泪。
时间又到了2014年清明节,母亲去世十周年了,家里举办纪念仪式,我从温州赶回靖远,财庭听说我回来,说也要赶来纪念,我电话中表示感谢,并再三劝说他公务忙,会影响他的工作,无须前来。但是,他还是在百忙之中从白银专程赶来,与从平川赶来的李锦权同学一起参加我母亲的纪念活动,还专门制作了一个很大的幛,悬挂在上房正对面,我们全家都很感动。同学们之间的深情厚谊达到了这样的境界,财庭是一个多么重感情讲义气的人!
长兄为父 光耀门楣
“一花独秀不是春,万紫千红总是春。” 财庭不仅自己发奋读书,出类拔萃,事业有成,且一人优秀,全家榜样。踏上仕途后,虽然工作繁忙,公务缠身,但他仍然全心身投入培养兄弟姊妹,积极鼓励扶持他们好好读书,弟弟妹妹的大学都是他一人供出来的。所幸,姊妹们终归没有辜负大哥的期望,学有所成,各有建树,业绩卓著,捷报频传。“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旧人赞新人”,令人欣慰的是,财庭的事业,后继有人,儿女读书更加高人一筹,儿子东东考入中央国家公务员,朝气蓬勃,廉洁奉公,“虎门无犬子”,前途不可估量也。
永恒的记忆
南方天气湿度大,温州家中书柜里面的书受潮严重,有点发霉的味道 ,前两天楼顶阳台上晒了一大堆,看到厚厚的《槐英文轩文稿(上下)》,突然闪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财庭这些年出版了好多作品,属于高产作家了,作为政府官员,每天上班,工作很忙,活动颇多,怎么能有时间写这么多书,即便是不上班,也要构思,即便是天天写,也写不了这么多篇幅,他的产量这么大,送给我的书我还顾不上阅读,又出版一册。我突发奇想,索性查阅一下每个的写作品作完成的间隙。就随手打开了正在晾晒在座椅上的这本槐英文轩(下),一打开,刚好就翻到这一页,怎么这么巧,细读一下才得知,原来这是一篇财庭写我的诗,什么时候写的,我都不知道。
乾清苑为在祥兄洗尘 2010年2月21日
新年故里逢亲人,假座乾清苑洗尘,
茶品一杯九月菊,醉饮三碗五粮春。
羔羊肉美初蒸好,土豆香微半出新,
老友高朋闲自在,抱拳尤祝岁精神。
原来,这竟然是2010年2月21日回靖远探亲时,他邀请我吃羊羔肉时,有感而发的作品(我农历对照核实了一下,2月21日,正月初八,刚刚过完年)。怎么顺手打开一页,就刚好是写我的,世界上哪里这样有这样太巧合的事情?灵感啊!财庭已经成神仙了。
靖远羊羔肉依旧飘香,然而,物是人非,下次回到家乡,我再也吃不上财庭请同学们一起吃的羊羔肉了!
这里还有一篇,也是他为我而写的,上次我们跟吴老师白银饭店聚会,过春节后他发给我的,也是几年前写我的,我都不知道,打开链接才得知,其文如下:
赠刘在祥-槐英轩-新浪博客2016.4.12 09:58
靖邑奇才刘在祥,走南闯北奋争强。
域中挺秀三千尺,海外译雄十万行。
办学四方鹏比翼,滋兰九畹业飞黄。
今朝更舞生花笔, 再写峥嵘锦绣章
青出于蓝
诗坛巨臂,靖远鸿儒,英年早逝,遗恨无穷,最恨春风哭桃李,怎忍白发吊黑发。
楹苑高才,陇原骄子,大柱午殇,悲声不绝,但愿来世再师生,哪堪老年祭中年。
沉痛掉念高足财庭驾鹤仙逝,愚师张克让携妻雒庆兰挥泪掉挽(刚劲有力,字字饱满的行楷字,由张克让老师的妻弟,旅居加拿大的原靖远一中老师雒庆年所书)
我们高中的老师张克让,是八十年代的特级教师,全国名师,教过成千上万的学生,优秀学生不计其数,论学历财庭不是最高的,论官职财庭也不是最大的,但是,对于财庭的为人之道、为学之道、为官之道如此高度评价和到位概括,实属罕见,感人肺腑,催人泪下。我把张老师写的挽辞,反复琢磨,仔细推敲,每个字都很有分量。不愧为一代宗师的大作品,我用钢笔抄写下来,反复朗读,背诵,直到默写。的确,伟人曾引用古代司马迁的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是死得其所,”纪念抗日战争的八路军烈士,借此来纪念财庭同学最合适了。他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品质,不正是我们这个时代英雄吗?我们为有这样的同学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财庭同学,你无愧于老师,无愧于同学,无愧于亲人,无愧于自己的事业,无愧于这个时代,无愧于任何一个人。财庭,你无怨无悔,可以安息了!
其实,财庭并没有离开我们,他魁梧高大的身影每天都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他那清澈见底的笑声每天都响彻在我的耳朵里,犹如每天的太阳一样日复一日,灿烂夺目。
做一个像他那样的人
粗糙叙述了我跟财庭同学的故事,表达我对他的深切怀念,毕竟,对于遣词造句,写文章我一窍不通。请允许我借用大作家、原白银市白银区文联主席宋育红在他写的纪念文章中的话,来表达我们此时此刻的心情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他说“高财庭先生就这样撒手人寰,他的离去,给所有得到过他的帮助鼓励支持的文朋诗友们心里造成的严重创伤,是不可能在短期内抚平的。他的离去,给一个地方的文化事业造成的巨大空白,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阶段,是不会有人来代替的”。有一位诗人说过: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高财庭先生虽然离我们远去了,但他对文化事业孜孜以求的精神永存,他留下的那些宝贵而丰富的著作,将会激励我们不断地奋斗,不断地进取。报答他的最好的方式,就是做一个像他那样的人,善良、大度、勤奋、热忱!
这是作者巧用恩格斯在“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中对于马克思评价的写作方式。我们要学习财庭同学的价值观和对生活的态度,做一个像他那样的人,就是对他最好的纪念。
2020年11月28日 于温州
作者简介
刘在祥,(英语名frank,微信昵称gentleman),生于1963年1月,1980年考入大学。曾在靖远县第一中学任教、中国兵器工业总公司第805厂翻译科TDI工程现场口译,白银有色金属公司西北铅锌冶炼厂试车口译,先公派西德引进成套设备鉴造、又赴津巴布韦援空军基地项目翻译两年,借调洛阳黄河小浪底水利枢纽工程、四川二滩水电站翻译,现就职温州市职业中等专业学校、浙江工贸职业学院,高级讲师,温州市人事局、教育局全国引进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