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昆仑》是我人生有趣的军旅工作、生活小段。夜间独自行军徒步昆仑山40多公里地,在奇妙、复杂、有惊无险中体验了那次昆仑行,就我的这点事一路引述出部队这些悲喜交加、可歌可泣的故事。
毛泽东著名诗词“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这是《昆仑》中的传世绝句。
千百年来,莽莽昆仑编织出无数美丽动人的传说故事。在中国民间世代相传的《夸父追日》、《嫦娥奔月》、《西游记》、《白蛇传》、《八仙过海》等众多名著佳作都与昆仑山有关。
昆仑山是中华民族的象征,也是中华民族神话传说的摇篮,昆仑山在中华民族文化史上有“万山之祖”的显赫地位,古人尊为“万山之祖” 、“万山之宗”、“龙脉之祖”、“国山之母”的美称。昆仑山是中国第一神山,曾以“帝之下都、百神之所在” 流传于世。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昆仑山不但高峻巍峨,而且是闻名海内外的仙山元始圣地,是道教膜拜、向往的圣地,是朝觐、观光者顶礼膜拜、寻根拜祖、祈求安康、了却终身夙愿的圣地。
当时我夜行昆仑,身处其境,直接感受到圣山的巍峨和神秘,我作为军人借此夜行昆仑山之际,抛开世俗杂念涤身净化一番,让自己多一份宽阔胸襟。
我夜行昆仑,缘于支队长李金叶一纸电报。为了部队通讯畅通,支队长李金叶电报通知驻喀什机关安排时任电台报务员的我明天务必赶到地处昆仑山贡格尔峰下布伦口边防连驻中巴公路指挥所。
当时部队的通讯仅仅依靠使用窄带短波电台作为联络、沟通、上传下达指令的唯一通讯工具,作为通讯工作者,当时在部队和领导的眼里是何等的重要,宝贝着呢。支队长带着一口浓浓的江苏口音常说:电台就是部队的千里眼,顺风耳,看到房顶架起天线,这群特殊的兵手里拿着文件夹在部门间进进出出穿行着,心里就踏实。
这是我第二次上昆仑山到中巴公路指挥所。军令如山倒,我接令,当天得知连队生活车下午上昆仑山工地,后勤处副处长程志国安排我乘二连生活车前往中巴公路指挥所报到。午饭后连队生活车来接我,是一辆东风单桥卡车,驾驶室里已挤满了连队上山干部,我只能爬乘车大箱板前往指挥所了。生活车是连队每月一次生活补给运输车,每次往返驱行上千公里,生活车担负着部队补给和物资供应等重要任务,车上满载着各种物资,有官兵日常生活用品和部队施工一线官兵认为最奢侈的美味,有:黄瓜、西红柿、葫芦瓜、土豆、萝卜、白菜等时令菜,还捎带有官兵们日思夜盼的远方书信和总是过期的报纸和书刊杂志。
汽车迎着烈日一路颠簸行驶着,坐在驾驶室里干部开着车窗都嫌热,我却兜着风沉迷在欣赏沿途风光和高天流云,困倦了躺在米面袋上高枕无忧一会,倒也自在。醒来看到身边竟是新鲜好吃的蔬菜,思慕吃点黄瓜和西红柿解解馋,伸手摸出翠绿鲜嫩的黄瓜用手帕擦了擦刚要入口,忽然想到,不能让同车战友说咱没素质,再说,山上部队战友长期食用压缩干粮、压缩菜和糜烂的白菜、长芽土豆,几周能吃上一口新鲜蔬菜成了一种奢求,想到此景,我收起馋念的口水,把黄瓜放回了原处,抖了抖手帕,叠进口袋,哼着小曲眺望远方不在触及。
军车驶入昆仑山阿克陶县地界,天渐渐黑了下来,气温骤降凉爽了许多,昆仑山的日温差很明显,印证了当地人的话“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那句话。车行驶到公路宽敞处停了下来,驾驶员向我喊到:“下车稍加休息休息、方便方便,前面进入水毁路段,道路不好走,准备要赶路,沿途不再停车休息了”!
大家下车后在晚霞与山风的轻抚下舒展腿脚,放松筋骨,连队干部建议说:“乘休息,大家吃点东西在出发”,驾驶员熟悉地拿出馕饼、西瓜、黄瓜、西红柿、大葱、水摆放在地上,看到丰富的晚餐,我却直径走到连队干部面前建议道:“你好,我有个提议,把新鲜的果蔬等留给山上的部队,山上能吃上一顿蔬菜不容易呀,咱们吃饼、喝水行不?”说罢,连队干部说:行啊!不愧是机关的人,思想觉悟高啊!呵呵,说的没错,大家吃饼喝水,把菜收起来,留给山上的兄弟们。在场其他同志投来严肃的眼神,我脸有些发热,感到一丝尴尬,当时怀疑连队干部说这番话是表扬还是挖苦呢?接着连队干部点着指头又说道:我做主给大家加一道山东大菜,每人一根大葱,大伙笑着围坐在一起吃起这顿新疆馕饼就大葱野炊,个个吃的很香、很满意。真的很好吃,不信你也试食。
以往我是个见人熟,张口来,那天一直沉默着,再也没有过多地交流,生怕影响大家的情绪。
饭后,驾驶员加水、检查轮胎、刹车等行前检车工作,无异后通知我们上车,我仍然爬上大箱板,这时,车辆发生了状况,车这一休息倒罢了工,发动不着,我们只好下车帮助推车,气喘吁吁地推了几百米仍然故障未排除。我怀疑是高山反应缺氧。咱支队卫生队的救护车就是这毛病,一到检查站就熄火,掉头下山就又好了,娇气的很。驾驶员一人继续在排故障,我们这些门外汉也帮不上忙,爱莫能助。一小时过去了,天色渐黑,已伸手不见五指,我焦燥等待着。这时连队干部与驾驶员了解完情况后决定大家原地休息,等到明天路过车辆寻求帮助或捎信给最近连队来接车。
昆仑山里夜间的气候变化多端,气温较低寒凉,我却心急如焚要赶着去指挥所。我问驾驶员离指挥所有多远,他告诉我大概40多公里,听后我决定只身徒步前往,连队干部和驾驶员劝我别走啦,路上狼常出没不安全,我执意要走。因工作的需要和倔强的性格,我拎着行李包独自一人走进黑夜,走向经天纬地、博大恢宏的莽莽昆仑的神奇怀抱里。
经过盖孜边防检查站。
我提着沉重的行李,看到前方有两道亮光,确认我已走了十几公里了,前方就是设在峡谷峭崖似壁,绝壁相对,直冲云霄的一线天,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盖孜边防检查站哨卡,是帕米尔高原上第一道检查站。我比较熟悉这地方,中巴公路项目立项指挥所就设在这里。这里有很多传奇的神话,也有咱筑路兵的悲壮故事。
走近哨卡。 我有意放轻脚步悄无声息的靠近哨所,其目的是想试试他们的警觉性和警惕性,一米、两米,突然岗楼里传来洪亮的声音,瞬间响彻山谷,谁?!
我!
站住!别动!
我继续靠近,只见哨卡战士麻利连贯地从肩上拿下枪,拉枪栓,举起枪,熟练地动作一气呵成,枪口对准我正式提出警告:站住,再不站住我开枪啦!
我停住脚步,向执勤战士大声回话道,“报告!我是修筑中巴公路的武警交通四支队战士赵兴林,前往指挥所报到!”这时从岗楼对面平房里走出了一位少尉军官,边整理军装,边直径朝我迎面走来,向我敬了个军礼,证实了我的身份,了解了我的情况,伸出手握了握手,诚邀我住在检查站,等天亮再走。我婉言谢绝了。少尉关心的说:“路上多加小心!”嗯,谢谢。
小兵时的我进了支队常委。
1986年6月中巴公路项目指挥所就设在盖孜边防检查站,政治处新闻报道员王元新一句玩笑,通知我晚饭后二十点在政委办公室参加会议,我信以为真,届时参加,结果发现与会人员都是支队部门以上常委成员,当时巡视四周 没看出哪不对,依然找了个靠后的座位坐了下来,在场的领导向我投来疑惑的眼神和笑脸,我没有觉出异常,并点头向领导笑脸回敬。在炉火烧的通红又显得狭小办公室内政委张云掌会上首先严肃宣布支队常委会召开,决定支队下一步工作安排,并笑着看着我说:这次常委会下面还坐了一位战士代表,欢迎呐!在场的首长们也给予笑声。当时血压直冲脑门傻笑,继续参加了那次特殊会议。会后我第一时间去找因开玩笑过火王元新,责备他同时,谢谢他推荐我当常委。消息不禁而走,虽说是真实一笑,但我因参加常委会感到荣幸和自豪。对我今后的管理工作起到很大启发,收益匪浅。
不被打扰的水帘洞。
盖孜山上的水帘洞景观竟成了国民党中尉军官的天然官柩。
盖孜边防检查站隔着盖孜河对面的半山腰有一处七、八十亩地的草坪,草坪上到处是一片风化形成的石林,千奇百怪,山风吹来,发出如哭若啼的声音,由此流传许多传说。峭壁离地两米处有个山洞,峭崖似壁却从几十米崖上奇特的山泉流下一道不小的瀑布,并形成水帘洞,据当地人讲,此洞只能冬季结冰后才可比较安全进入,夏季一般不易钻进洞,因为瀑布落差较大,水珠会击伤人,比较危险,当地人们多少年来,大人孩子都不去此处逗留,就连流下的泉水我们都不饮用,宁可要远去盖孜河里挑来浑浊的钙化水吃。经过了解,才知道,不知是从什么时候,什么人发现,水帘洞里常年住着一位去世已久的国民党中尉军官,褪色的军装被骸骨支撑着静静的斜靠在石头旁,不知他有着怎样的故事,为啥早期没有人让他入土为安,难道不想尘封在过去?我倒认为就这样让他静静地斜靠在那里继续感受时代变迁,让后人去追忆,去遐想,也让我们为他的信仰值得投去敬意和敬重……
发现“魔水”
我在昆仑山盖孜河边无意中发现一个奇特现象,那就是河边被水侵泡中的植被都被钙化成了石质标本的现象,河边沉沙也是凝结成了一层厚厚的硬壳,凝结相对陈旧的河沙表面能承载行人,不会留有脚印,而新凝结的河沙有如薄冰,即踩易碎,这说明盖孜河水是严重超标钙化水,方知水质如此之差。据说这与昆仑山周围石灰岩被雪水长期溶侵有关,河中之水当然不宜人畜饮用,但这里的人们没有选择,老百姓俗称硬水,我称它为“魔水”。
这灰白色的河水我也随部队吃了很久。的确给我们官兵健康带来了不小的伤害,突发肾结石、尿结石是常有的事,个人见怪不怪,卫生队也是多见少怪。工程股参谋陈全德被肾结石折磨得差点要了命,他严重不服水算是个案。
部队明知水质差,还是少不了天天饮用。张政委的话:“检查站官兵和当地老百姓他们长年能吃河水,到我们这里就比他们娇贵?要求食堂多沉淀、多过滤一下,尽量满足健康要求”。
发现钙化水这一现象后,我独自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做了一个奇思妙想的测试,来证实自己对“魔水”的生态理解,我从河滩上拔来不多见的芨芨草,编织成了一个草环,用绳子拴住沉在水里,每天等待它能按我想象的那样去变化。一天、两天……,我每天都要去仔细的观察,观察草环的钙化变化,很想知道盖孜河“魔水”到底有多大魔力。两周后惊奇出现了,侵溶在水中的草环果然连同绑绳开始钙化,表面附着了一层厚厚的、沉甸甸的不规则灰质钙化物。
我验证了“魔水”的魔力,相信任何物质侵溶在盖孜河水中经过碳酸钙在物体上缓慢附着、侵蚀、沉积最终都会渐渐凝结形成奇特的石质物。这个结果符合我的想法,也印证了我的想象。证明盖孜河水可以人为的用来制作各种溶岩质工艺品,想法是可行的。
我又入虎口。
我走过检查站继续向山里走去,山谷又静了下来。过了一线天,又到了两重天,前方一路就是狭窄的山谷,盖孜河水从上游咆哮着而下,山风越刮越大,时万马奔腾,东突西奔,时鬼哭狼嚎,山谷不在安静了,在往前五公里处就是悬崖绝壁,乱石林立,危岩倒挂最危险的老虎口,老虎口是中巴公路工程施工难度最大的地段,进度和安全不可避免产生矛盾的地方。
老虎口路段是整个中巴公路危险度极高的路段,旁边就是盖孜河峡谷,峡长约有五公里路段的山体大部分呈俯垂状的悬崖,上方山体往外凸,抬头就是山,低头就是谷,分化碎石不分时候、不分规模的落石,这里每年都会发生车毁人亡的交通事故。当地居民形象地称此处为吃人的“老虎口”。 只要‘老虎口’滚石跌落断路,中巴公路就会彻底阻断,清理起来既危险又费时,一般至少要一天以上的时间。
中巴公路长期存在泥石流、山体塌方、山洪等自然灾害高发问题,常常会出现道路阻断的情况是常有的事。
回想起参谋长柴金存向中央电视台的记者指着“老虎口”说:“老虎的屁股咱摸得,老虎的牙咱也敢拔,在绝壁腹部要凿出一条坦途来有何等艰难?咱有的是敢打硬拼、战天斗地的精神,我们这支部队是一支无坚不摧、战无不胜的部队,天山公路就是写照”。
“老虎口”莫说施工,在这里走一趟,都感到阴森可怖。今天的“老虎口”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獠牙和狰狞。走近“老虎口”我沉痛的想起了“老虎口”是战友王灵锁牺牲的地方,王灵锁,1984年甘肃籍战士,推土机手,他在老虎口施工时一次塌方中不幸遇险牺牲了,时年24岁。他的父母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灵锁,是想把她宝贝儿子在他们的祈祷和呵护下幸福地生活成长,命运给两相依老人带去了无尽的悲痛,年轻的生命却吞噬在凿造得即将垂死的虎口之中。
记得1986年9月的一天中午一连长黄庆平向指挥所报告,“老虎口”塌方,三排战士王灵锁和D80推土机被上千立方塌方堆积成山的巨石掩埋,支队迅速调集部队从两头救援挖掘,因作业面狭窄,无法投入更多的设备,用人挖掘,那一个个巨大的石头纹丝不动,支队长李金叶、参谋长柴金存不顾危险着急地爬到石堆上寻找战士,看着着急,欲哭无泪啊!挖掘工作加紧进行着,经过几十个小时的奋力挖掘,终于看到破碎的推土机和无法辨认的推土机手王灵锁。79年河南籍排长李京华失声痛哭的说:王灵锁是替我牺牲的啊!我对不住啊!我不应该留下他一个人工作呀!垂着胸脯后悔莫及。现场参加救援的王学远、周启军说:是我俩把王灵锁从石堆里抬出来的,惨不忍睹,看了我俩浑身都打哆嗦。是啊,谁也不愿意看到发生伤亡事故,更不愿意看到这惨痛一幕。
没错,王灵锁的确是替排长李京华作业的,本来D80推土机是由排长李京华驾驶推石方作业,正值中午吃饭时间,王灵锁主动要求替换下排长,让排长回去吃饭,他来开推土机,排长李京华离开现场就仅仅三十多分钟,事故就从天而降,整个支队沉侵在悲痛之中。整理王灵锁衣物时竟然没找到一张他的照片,部队追悼会缺照片,卫生队郭家钦医生用颤抖的双手,含泪为王灵锁面容进行了第二次整容,是我给拍的照片,并连夜加洗出来送到追悼会现场。
黑灯瞎火我走到老虎口,嘴里不停的在念叨,王灵锁,你的战友、你的老乡路过这里来看看你啦,好吗?欢迎不?我胆小,你可别吓我,说着路边我找了一块平地,从行李包中拿出一袋方便面、一瓶啤酒、两个苹果,打开包装和瓶盖郑重的摆放在那里,你尝尝,好久没人陪你聊天吃东西了吧?部队都好,战友们也都好。我静静地进入沉默的回忆中。盖孜河哗哗流水声随着山风忽近忽远,远处不时传来狼的吼叫和猫头鹰阴森的啼叫声。身上感觉有点凉!我起身说:以后抽空再来看你。
这里最让我担心的是道路旁峭壁上悬着的石头可能随时坠落,既是落下核桃那么大石子也可能会要了自己的命,不死也能要了半条命,何况是夜间盲视行走,无法预见。只能壮着胆子,提心吊胆竖着耳朵,凭着感觉,脚下摸索着过了老虎口,山风远去,我也算舒了一口气。
狼!不过如此。
离开了老虎口,继续前行。
说起狼,我曾在天山独库公路00123部队八连从玉稀莫勒盖2号隧道夜间下班时经常遇到三、两成群的狼拦截的现象是常事,老兵讲:你只要脚步不要停下来,并用块石头敲击随身携带的碗筷或工具大胆往前走,狼还是怕你的,敲击工具的目的是,其一是吓退狼,其二是告诉周边连队和前后同路的战友你遇到了狼,相互有个照应。此法早已在部队形成了心照不宣的防范措施和安全规则。这招还真管用,所以我向前进一步,狼就后退几步,直到它胆怯的离开。
有了遇狼的经过,这次昆仑山夜间独行,对狼没有过多的害怕,反而一路走,一路学狼吼,一路歌曲大联唱。因路途劳顿和疲乏,加上高山缺氧,我行进的步伐明显慢了下来。我随身行李包这时明显感觉越背越沉,越提越重,肩扛手提反复倒腾已无力坚持,为了轻装行军,我无奈作出决定,将包中之物逐一卸载。首先把给台长丁建民承诺要带的八瓶啤酒这样被我作为目标一路分解了,每走到一千步,路旁搁下一瓶啤酒。行着行着忽然发现前方有个亮光一闪一闪,我顿时愣了一下,驻足观察,还是浑身毛发竖立紧张起来,在猜想、在判断,前方会是什么?野生动物?传说中的鬼火等等,一阵胡思乱想。我大声怪叫了几声连自己都不知道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又接着唱歌,向亮光唤道:有人吗?对面还是没反应,我捡块石头,壮起胆子向亮光走去,这时对面传来咳嗽的声音,嗯原来是人!喂你是谁?叽里咕噜的答复我没听懂,但我知道遇到当地的塔吉克牧民了,谨慎地走近一看,我心里一阵兴奋和高兴,终于遇到人,我热情地边握手边用生硬的维吾尔语向他打了个招呼道:亚克西木散 (你好)?加科斯(好)!这位民族大哥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我的确一句也没听懂,但我告诉他:马思浪 塔斯朗(汽车 死了),他听后不住地笑,并连连点头说:焉 !焉 !大概听懂了我说的意思。他给我递过一根烟,我摆手表示不抽烟。因语言障碍无法与其交流,在牧民大哥的拒绝下我给他留了四瓶啤酒,两个苹果,在无法看清牧民大哥面孔的目送下,我继续向昆仑山深处走去。
说起与纯朴的塔吉克族照面,总能想起民兵队长卡尔大哥的热情诚邀之下有生第一次参加了塔吉克族“肖公巴哈节”,“肖公巴哈节”是塔吉克族非常重要的节日,即“迎春节”。喜庆的节日气氛浓厚,美丽的妇女们盛装欢庆,丰盛的美食,盛满的美酒,欢声笑语好不热闹,节日习俗有个特殊的细节我记忆犹新,那就是妇女们端着盛满面粉的面盆躲在门帘后,只要有客人上门拜年,掀开门帘跨入门槛的那一刻,躲在门后的她们就会嘻嘻一拥而上,在客人左肩撒上面粉做为祝福,以示吉祥的象征,少不了我军装披上层层厚厚祝福,突如其来厚爱,我深感惊喜和开心!
塔吉克民族相互问候的方式也特别,男同胞相互亲对方手背后热情拥抱,完成问候和欢迎,女同胞微笑着伸出右手掌心,男同胞双手轻轻托着女同胞的手,弯下腰用嘴唇亲吻一下手心完成男女间问候和欢迎。
节宴上,他(她)们跳起了鹰舞,还有我感兴趣的鹰笛演奏。帕米尔不愧是鹰的故乡,塔吉克族喜欢雄鹰,在“纳依”(用鹰的翅骨做成的骨笛,即“鹰笛”)和“热朴甫”(六弦琴)欢快悦耳的音律伴奏下,他们跳起了张扬自信的鹰舞,舞蹈柔展苍劲,腾旋俯静,别具一格,很有民族特点。
卡尔大哥说,别看塔吉克美女个个漂亮如花,美如天仙,但祖训有严规,为了保持纯真血统,决不可与外族通婚,他说:就连八一电影制片厂导演选中的女孩都遭到家人和族人的坚决反对。
这些塔吉克民俗都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战友们真的睡了吗?
路过三连营房时,帐篷建成的军营一片寂静,那是部队白天热烈、紧张的对比,劳累而安静,此时最好不被打扰。这些筑路勇士们肩负国家的使命,怀抱人民的期望,用他们的信念、智慧、勇敢与坚毅阵守着军人的圣神使命,夜幕降临的时候那份刚毅依然掩盖不住勇士们写在脸上对远方亲人的挂念 。我驻步目思,不知道这会儿他们各自在做些什么梦?会梦到魂牵梦绕亲人吗?
昆仑山那喘息的风与盖孜河滚滚流淌的浪花,伴随着他们祝他们有梦真好!
今夜难得无风。盖孜山谷的风也是猖狂的很,是部队艰苦施工、野外生活要面对克服的一部分,山谷里一旦刮起风来十有八九会变成一个凶神恶煞、张牙舞爪的恶魔,它会时不时来袭扰军营、工地,经常裹挟飞砂走石,掀顶推墙,怒吼撕扯是惯例,让人始终不得安生,也是防不胜防,束手无策,采取什么样的防范在它面前也是徒劳。
记得刚驻进工地的二连驻地就遭到了恶风见面礼似的袭击,整个连队帐篷、办公桌椅、文件柜等物品全都被妖风掀进了河谷,损失不小,还好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在妖风的多次袭扰下连队只好逼迫移址。
昆仑山里的高原风永不停歇,它夹带着不受阻拦似若蜂蜇般的强紫外线,半天功夫官兵皮肤就会敷蚀成棕褐色,军中俗传并形象戏称此时的官兵:远看像头熊,近看像娃娃头(雪糕),头戴紧箍咒(脱下帽檐部位),手握锹镐头,个个像猴头(孙悟空)。
我目视着军营,猜想着向前方迈腿走去。
生离死别。
我曾记得,中巴公路三连施工路段有个急转弯大坡,1986年10月汽车连一辆黄河翻斗车载着下班的战士途径该路段,因汽车方向失灵翻下路基,当场三死一伤,伤者是一名来自甘肃兰州86年兵,他在送往抢救的路上一直反复唱着迟志强《铁窗》歌曲其中一段(慈母啊眼中泪水流,儿为娘亲添忧愁,如果有那回头日啊,甘洒热血报春秋,妈妈呀儿给娘磕个头…)坚持挺到设在盖孜检查站驻地卫生队。他对着紧张救护人员说:我没事,我不痛,我能挺得住。接着他对医生说道:医生我太渴啦,想喝水。医生说:好的好的,马上给你端水来,但医生知道,这时的伤员不能饮水。唐世民医生喊道:快台进手术台,并做好转院准备。伤痛的他用尽全力伸出颤抖的右手向大家敬了个军礼,微笑着用渴望求生的眼神看着大家,不久在手术台上痛苦地离去,带着人生的疑惑,怀着眷恋和牵挂停止那颗年轻的心,逝年他年仅18岁。
说起翻斗车,我想起了汽车连湖北籍壮汉杨连长。
中巴公路恶劣的施工环境下,工程进度不再是以能放多少炮,派多少人那么简单地去衡量了,而是完全取决于以工程机械实力合理配支及与开挖、运输能力来判定。为了完成整个支队土石方拉远任务,后勤部汽车连连长杨风清和指导员戴尚银分别带车队负责配属施工连队长期驻扎在工地,亲自督导运输工作。
每年支队都会掀起了大干一百天,打响了全线贯通攻坚战活动,把任务提到了国际政治高度。特别是汽车连,少不了向支队党委立下军令状,集后勤运输与土石方拉远任务于一身,常常会遇不以计划所急,习惯了火烧眉毛,不落屁股的节奏。就这种政治情形,那能说走就走,说放下就放下。施工连队为车辆需求每天嗷嗷叫,他坐镇调度感觉欠施工连队好多。
汽车连的工作状态和积极性决定着全线的工程进度,关系到下一步工序执行。支队指望着汽车连,后勤部全靠汽车连,施工连队也指望着汽车连,三级压力都落到了汽车连连长、指导员肩上。如何在有限的施工季节发挥重要作用,汽车连自然就成了整个进度的聚焦点。
杨连长孩子生病期间,其爱人多次催着他、恳求他下山把孩子送乌鲁木齐大医院治疗,他却总一直说“等等,等忙完这一阵子再说”。指导员劝他赶快下山给孩子看病要紧,他却回道“谁家孩子生来不生病的?”
爸爸明天来看你,成了妻子说给病中孩子最多的一句话……
躺在妻子怀里的孩子终究没有等到爸爸的到来。
妻子没把孩子病逝的消息告诉丈夫,对她、对孩子已经没有意义了。还是汽车连留守人员捎信给他的,已是第二天的事了。指导员劝他,之前没陪着孩子,你再不能不管妻子,这时候她需要你。
杨连长把孩子埋葬在了喀什机场北边山上,把孩子的墓穴选择在了既面对公路,又能看见部队驻地的一处坡地上。
他用双手不舍地一捧捧地拥起了小小土堆,脱下军装佩在上面,插上了父亲亲手制作的吱扭吱扭旋转的风车,仿佛看到了孩子圆圆欢快的笑脸……
五尺身躯塌下来盘腿坐在地上好久好久。
妻子从此精神不振,情绪低落,已对她独自生活状态有所担心,还是把妻子一个人留在家,交待给了湖北老乡的家属关照,他毅然决然地上了昆仑山。
部队下山后他经常一个人去看孩子,往返路程大约有二十公里左右。
冬春部队整休期间,高大汉子,心里掖着愧对家庭和妻子的内疚,经常一个人悄悄去孩子墓旁一待就是两多小时。连队里找不着杨连长,战友们知道他一定是又去看孩子了。
军队转业离开喀什时,搀着少言寡语的妻子来到孩子墓前做最后告别,他放下了一大包食品,从墓上抓了一撮土包进手帕里放入衣袋,转身搂着妻子硬扯着两人一步一步离开了放不下、割不断那里……
嫁给军人就意味着奉献,就得时刻准备着独自为家庭承担更多责任和付出;嫁给军人,得少失多那是必然;嫁给军人,聚少离多的日子那是军嫂称呼的一部分。
咱们部队的随军家属,有别于其它军种,随军不随队,随军只剩下军嫂藏在心里的荣誉。说起我们部队的随军干部,那基本上是一个态度,就是把妻子接到部队后往几百公里的留守处或家属院一搁完事,说实在的,在家还能靠靠父母,来到部队上却成了孤儿寡母,既当爹、又当妈、又当保姆,独自操持家务,丈夫一走就是大半年,甚至一年见不到面。又把那在家乡对丈夫的想念带到了部队家属院,还要继续期盼。平心而论,她们随不随军没有多大区别。
思绪万千,我迈着沉重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的黑夜里摸索着方向在泥石中前进,泥水早已灌满了胶鞋,手上沾满泥土,好在没有遇上下雨,否则这段路就是白天也甭想安全的走过去。在前方道路无知的情况下,我坚持着,嘴里加油着,壮着胆子走过三连泥石流施工路段。此时我头有点晕、有点胀,脚下感觉有点飘,这是缺氧的反应。眼瞅着山后面即是位于布伦口卡拉库力湖畔中巴公路指挥所,若沿着道路走,是必绕道估计还得走30公里。为了节约时间和体力,我选择抄近路,至少少走一半的路程,我坚持着朝着指挥所方向趟水爬山走去。我所徒步走过的路段从阿克陶县盖孜村到布仑口边防站一路地理生态环境非常恶劣,虽然峡谷河流水源充足,但狭窄河畔两岸却寸草不生。
天渐渐涂白,天快亮了,眼前能见度越来越清楚了,脑袋也清醒一半,眼瞅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脚下也感觉有劲了,走近驻地,不远处传来部队出操声……我可算露出点笑容。到达布仑口已是第二天早晨九点钟左右,终于赶到了指挥所报到,复命后简单汇报了一下情况,没吃没喝回到电台倒头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看来这身子骨还是缺乏锻炼呀。
在“万山之祖”喀喇昆仑山中这条崎岖蜿蜒的公路,就是中(中国)巴(巴基斯坦)公路,中巴公路是连接中国和友好邻邦巴基斯坦的一条国际公路,是中国与巴基斯坦等周边邻国交往的唯一一条重要通道。从喀什到红旗拉甫的喀喇昆仑公路是“当代丝绸之路”,被称为世界公路建设史上的奇迹。中巴公路平均海拔在3000米到4700米之间,武警交通二总队第四支队部队官兵克服高山缺氧,狂风暴雪,岩堆流滚,雪崩隆隆等重重困难,创造条件完成了党和人民交给的光荣任务。
中巴公路它是中巴两国共同合作的友好象征,凝结着两国人民的情意,凝结着中国几代筑路人员的鲜血和生命,在中巴交往史上谱写了光辉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