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 | 病态的自苦及神经症的文化因素——《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

以下观点来自[美]·卡伦霍妮

病态的自苦

病态痛苦的作用

神经症患者把受虐当作防御手段,世界上也可能是他保卫自己逃脱近在咫尺的危机的唯一手段。他用自责的方式逃避了别人的责难并责难了别人;用生病或无知的表象得到了他人的谅解;用自贱方式逃避了竞争带来的危险,同时又让自己受苦成了防御手段。
神经症患者的受苦倾向,其实也是一种满足愿望和实现要求的手段,并且还可以让这些要求变得合理化。

只要自我贬低,让自我在自己的内心毫无特征,那么成功失败、卓越卑微之间都是无差别的了,被夸张的痛苦和觉得自己无能的感受,这些让人勃然大怒的体会,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就没有现实价值。因为这些痛苦所产生的刺激也就麻木了。

掩盖在这些倾向背后的人生态度,即内在的脆弱感。对待自己、别人和命运的态度上,都会呈现这样的脆弱感。换句话说,我们可以把它说成是深刻的无意义感觉或是虚无缥缈之感。会导致过度渴求爱,或是害怕被人厌恶。它是种对自己的生活无能为力,必须依靠别人为自己负责、做决定的感受,是种好坏都由外界决定,而自己无法掌控命运的感受。

事实上,这种内在的脆弱感压根就是虚假的,人们只是感觉虚弱,且表现得很虚弱的样子,只是一种软弱倾向的结果。总是自以为无能为力,以此去避免正视困难,而不是把困难当做挑战去征服它。

把自己陷入痛苦中,以此获得满足,这表明了一个共有原则,即通过把自己融入更加巨大的事物里,消磨自我特性,以放弃自我和它所拥有的一切怀疑、矛盾、折磨、限制和孤单等,来获取满足感。

某种意义上说,每个人都曾从放弃自我中获得过满足。
把自己融入伟大的感觉里,不管是爱、自然、音乐、事业还是性里,都可以让自己得到满足。可是,我们要如何阐明这种追求的普遍性呢?
虽说人们从生活中可以获得各种欢乐,但也存在无法逃避的悲剧,就算没什么特别的痛苦之事,也有生老病死的现实。简单来说,个体,是有限且孤单的,这是生而为人的事实。一个个体,其理解能力、成就和享受都是有限的,因为他的独一无二,所以离开了同胞、自然环境,他又是孤单的。
一个人把自己融入更为巨大的事物里,让自己成为其一部分,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弥补了个体的有限性。
放弃自我个性,融入集体,和上帝同在,同自然融合,这也许就是宗教不得不给人的一种安慰和满足。

我们的文化里,更为人们熟知的是一种与之相反的对待自我的方法,即高度重视和强调个体的差异性、独特性、唯一性。不单要坚持这样的特性,还从中得到了满足。他发展自我潜能,通过征服控制世界,控制自我的人生,创造事物或从事创造工作,从这一过程里,他都感受到了幸福。
磨灭个体特性那种与之对立的倾向里,因为驱除了有限和孤独,顽固的存在于人心之中,也可以获得满足。两种倾向其实都是正常的,不管是维持自我独特性,还是磨灭特性,都是解决人类问题的正当目标。

基本上,所有的神经症都是简单粗暴的呈现了自我的毁灭和放弃倾向。
神经症患者比常人还要难以抗拒这种自我毁灭的驱力,因为他们不仅要脱离人类普遍的恐惧、限制和孤单,还要脱离因自身内心冲突的捆绑而生的痛苦。

我们的文化里,和自我毁灭相关的焦虑,被一种特殊的要素所强化。西方文化里,这些倾向可以在其中得到满足的文化形式少之又少。即便宗教有这个可能,但是也已经失去了本身的力量,况且还要服从于大多数。实际上,不仅没有得到满足的文化手段,而且在产生和生长的过程中也总是被打击,因为个人主义文化里,整个社会对个体的要求是,要自力更生、自信自强,有必要的话,还得自己打拼出一条道路。我们的文化里,服从自我毁灭倾向是会被社会唾骂遗弃的。

神经症的文化因素

神经症在存在个人差异的同时,也存在着共同性,那就是内心的基本冲突。

在我们的文化背景下,存在着某些典型困境。它们作为各种基本冲突体现在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中,长此以往,便形成了神经症。

从经济层面来说,现代文化是个人竞争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每一个独立的个体必须与同一群体中的其他个体角逐,超越他们,抑或将他们排挤出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们相互为敌。
人与人之间所存在的潜在敌意最终会导致持续的恐惧感。
为什么成功是多数人都向往的呢?其另一个大主因是成功对人类自尊心建立的作用。事实上,成功是由很多不受我们约束的原因造成的,比如有幸的环境、恬不知耻的危险行为等诸如此类的原因。即便是这样,在目前的意识形态的巨大压力下,最为正常的个体也一定会察觉到,一旦成功便具备一定的价值,然后若其失败,他就背负上了无用的标签。至此,这表现出我们的自尊心是在极不稳定的基础之上建立起来的。

敌对、队友之间潜藏的恶意、恐慌、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全部的原因在心理上,一同促成了个人孤独感的产生。
如若这种孤独感和其缺少自信心而产生的彷徨、担忧、恐慌相契合,那么就会成为一种磨难。
发生在我们这个时期常人身上的这种情况,刺激了一种由爱作为抵偿的极强需求。获得爱之后,让他觉得没有那么孤独,也没有了因缺少自信心而受到敌对恐吓的事情。因为爱满足了我们的生命需求,它在我们的文化大环境中,就会得到较高的评判和夸大。就如成功一般,爱也变成了空想,同时,使人们形成了一种错误的观念判断,就好像它是用来回答所有疑问的。然而爱并非空想,即使它在文化环境中常常被用来满足人们许多与爱毫不相干的愿望。爱,无端地被附上了空想的标签,原因是我们对爱的期待过高了,甚至总高于实际情况中它可能满足和实现的概率。我们的主观意识过度夸大了爱,遮蔽了那些能够产生夸大之爱所需的各种原因。所以每个人(包括常人)常常处于缺乏爱的空洞期,却又对爱的获取无能为力。

目前,神经症的出现和发展是建立在这种情形之上的。左右常人的文化原因也同样很大程度上影响着神经症患者;这样的结果不过是使那些神经症患者更为严重。通常来说,此类结果在常人身上表现为岌岌可危的自尊心、潜藏的敌对性不安、担忧、具有害怕和敌意的比较心理、对美好人际关系的逐渐增强的需求心理;而在神经症身上,往往体现的是自尊心的崩塌、极度焦灼以及冲动愈加强烈的比较心理和急需爱的病理性需求。

文化环境里的矛盾

  • 竞争和成功 vs 友爱和谦卑
    =>两方面会出现严重的阻抑倾向
  • 日常生活中对高消费等的刺激 vs 需求的完成和到达往往磕磕绊绊
    =>欲求和其现实问题之间的差距和脱离
  • 个人自由且独立自强 vs 一切可能性受现实情况约束
    =>人们心中的激荡,其中一边感觉个人有足够的力量去决定自身的命运,另一边又感觉自己无比懦弱无用。

这些潜藏在文化环境中的对立,正式神经症患者努力协调的内心冲突,比如攻击和退让,过分要求和杞人忧天,自我夸大和自我鄙夷……和常人不同的只是程度上的区别。常人可以应对这些冲突而不会伤害到人格,但神经症患者的内心冲突是极为强烈的,所以无法依靠自身来消除冲突。

那些可能患上神经症的人们,似乎用某种极端的方式应对着文化所导致的各种困境。因此,我们倒不如淡然的说,神经症就是文化发展的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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