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既然分手,便再也不联系了。苏然起了个大早,花了一上午整理删除一切痕迹,包括卸载输入法以免打字时突然看到那个名字,她一向考虑周全,做事井井有条。
一个月前她便敏锐的感受到分手征兆,仿佛暴风雨前甲板上的老鼠,总是直觉灵敏。
苏然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做好万全准备。她知道这次分手非同小可,必须做好与回忆长期奋战的准备。思前想后,她决定向公司递交辞职报告。
hr周周的办公桌老是摆满了各种杂乱的文件,奇怪的是,她总能在挤的透不过气的空间中匀出位置,来摆放她最喜欢的两个心肝:绿萝和金心吊兰。两盆植物青翠欲滴,长势喜人。
苏然有段时间对小盆植物十分喜爱,可惜摆弄了一个月都不得要领,弄死第三盆龟背竹后,她一脸嫌弃地买来一个仙人球随意放在桌旁,转而迫害周周的两个宝贝去了。
周周握紧签字笔一脸警惕的看着苏然,同时不着痕迹地朝着绿萝测了侧身,后者一副熊孩子看到表哥家心爱手办的危险表情。做人事多年的经验告诉周周,这妮子肯定要借辞职发难。
“周周,我都要离开了,作为我的好姐妹,你不觉得应该送我点什么作为纪念品吗?”苏然一脸谄媚,周周闻言直翻白眼。
果然如此,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都好说,唯独我的宝贝没的说。
“苏然,公司领导十分看好你,你的工作能力大家都很认可,你在平时给人留下的印象也是极好的,是什么原因呢?不满意待遇?同事关系?上个月你可是评的a级,年底张副总监调任后很有可能会提拔你上来的,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周周丝毫不接茬,小圆脸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
“十分抱歉,但我确实需要离职。。。。。”苏然换出一副沉重的表情,心中腹诽周周小气。
辞职的事板上钉钉了,一个月后,果不其然,歌剧腔先生极有默契地主动提出分手,没有把劈腿的负面舆论留给苏然,到最后都那么照顾她。
感情长达三年,那样深刻浓郁的情感积累需要妥善地爆发,堵不如疏,苏然给自己留了三个月的时间不去工作,独自细细品味伤痛。
算算时间也到了公司规定的一个月,苏然打起精神补了妆,她以美丽自信的姿态来到公司,也将丰姿卓越地离开。
同事黄欣可怜巴巴地看着苏然,仿佛期望用眼神挽留住她。苏然笑着抱了抱她,“不在一个公司以后还是可以一起吃饭逛街,你可是我的知心小姐姐啊。”
“少来花言巧语哄我,留下来陪我呀!”黄欣猛地变脸,做张牙舞爪状。
晚上有场聚会,苏然昨天在六人小群里发了简短一句话。
“分手了。”
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然然还是分手了,早分也好,我一直不喜欢张先生。”芒果(单身)安慰道。
“太好啦,这下咱们单身和脱单的比例是4:2,真是生力军啊然然,明晚去热带雨林庆祝庆祝!” 罗楠(单身)兴灾落祸道。
“切,你们这么这么坏,追我们然然的人可多了,明天我把他们全叫上!”周婧(交往中)愤愤不平道。
“那说定咯,明晚七点半。”苏然做了一个总结。
既然要喝酒,苏然去公司交接时就没有开车,站在拥挤的地铁上听着车轨有节奏的叮当作响,突然心中突然一跳,思想猛地回到那年在京都前往大阪的新干线上,窗外三月和蔼的阳光撒在浅绿色的原野上,樱花飞舞迷醉了整个春天。
苏然看着歌剧腔先生英俊的脸庞,他嘴脸上扬,笑容与阳光争相辉映。
“您怎么不问我呢?”歌剧腔先生话语中饱含深情。
“什么?”苏然下意识地问道。
“问我,您是否比樱花还要美丽。”
苏然太了解他了,这样肉麻的话语不过是藏着陷阱的圈套,温柔的笑脸随时会变成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我干嘛明知故问?”苏然翻了翻白眼。
“原来您心知肚明啊。”歌剧腔先生笑得更加灿烂。
回忆犹如汹涌巨浪打得苏然一个踉跄,“停下!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苏然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她拒绝让自己失控。
看着满车厢的陌生人,本因为人多聚在一起便能感受温暖,但此时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墙将她和人们隔开,苏然瑟瑟发抖。
“庆祝苏然成功回归自我,干杯!”原以为只是六人小聚的苏然看着眼前的五男五女,微微皱起了眉头。
“生气了生气了,快来抱抱~”程娇娇拿着酒杯走上前来,搂住苏然悄声说道“周婧看你分手了,特意让王先生叫了几个单身的朋友过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今晚你就是非诚勿扰女主角!”
“你认为我现在可能对男人感兴趣吗?”苏然不冷不热地说,“多认识也不是坏事嘛,然然生的国色天香,追求者能从这儿排到那儿!”程娇娇开始装傻撒娇,拉着苏然就往里走,苏然好气又好笑地坐在了她旁边。
似乎事先排演好了一般,周婧和芒果的男友带来的几位单身男士开始有意无意地找苏然搭话,气氛也被几个为终于找到借口喝酒而兴奋得大呼小叫的女孩给带了起来,苏然则有些不耐烦这种充满侵略性的搭讪,她的主要目的就是喝酒发泄心中苦闷,她已经忍了一天,此刻就是爆发的时候。
于是苏然来者不拒,碰杯就干,喝着喝着,回忆涌上心头,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一开始还是小声抽泣,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心碎,朋友们以一副过来人的表情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劝酒,哭吧哭吧哭出来睡上一觉明天就好了,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们还不清楚吗酒是良药苦口啊你多喝点儿。。。。苏然哭归哭,喝酒的速度也没慢下来,不一会儿三瓶卡菲娜冰柠就见了底,旁边的小雨则滴酒不沾,她今晚的任务就是做苏然的护花使者,负责为她开酒瓶和送她回家。
其实人哭起来都是很难看的,哪有那么多梨花带雨绣眉深蹙?如果哭都能哭得很美,那只能说明那个人浑身都是戏,包括哭也是在演戏给别人看。
但苏然哭得就很像在拍戏,而且还是悲情古装戏,她哭的样子不禁让人忽略了嘈杂的小酒馆五颜六色的背景,感觉自己好像身在细雨蒙蒙的西湖河畔,湖面被丝丝缕缕的雨水搅起无数大大小小的涟漪,整个天空仿佛都为她落泪。
几位单身男士看得痴了,心中爱慕之情又多了几分,同时目光在与周围竞争对手交错时也开始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可惜好景不长,后来喝着喝着哭泣的声音就大了起来,最后很没有形象地变成了让人胆战心惊的号啕大哭。
“然然,你喝多了,今天就别喝了吧。。。。”小雨细声细气地劝道,伸手试图悄悄拿走酒瓶。
“我不要!”哭得起劲的苏然看来并没有醉到无法观察四周的程度,坚决地挡住小雨的手,随即自己给自己倒满酒杯,一口喝干。
自己上一次哭得这么厉害,是什么时候?哎呀不管了,我哭得这么厉害,那些居心裹测的臭男人,岂不是都害怕退缩了?果然就没一个好东西!
想象着在场男士们面面相觑的滑稽场面,苏然越想越觉得有趣,最后竟大笑起来,这下不仅是小雨,罗楠和程娇娇也加入了抢酒瓶的队伍中来。
周婧的男友王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几位好友。
“人家苏然真性情,和外面那些装腔作势的妖艳货色不一样哈?”王云调侃道,马上就被周婧狠狠地掐了一下腰。
几位单身男士面面相觑,尴尬附和。
“对,对,这种性格我最喜欢了。”
“就是就是,女孩就是要这种才好啊。”
那天晚上,苏然先是哭了又笑,笑着笑着悲从中来又开始痛哭流涕,悲伤发泄完后感觉心里空荡荡极不满意又开始发脾气,后来又被哄得大笑,最后一边笑一边哭着被罗楠和小雨扶回了家。
“三年啊,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这都快十年。。。。啊不对,张晋雨你这个王八蛋!”苏然在半梦半醒中喃喃。
二
苏然第二天醒来,感觉有气无力的,不幸中的万幸,没有宿醉头疼恶心,再躺躺也许就好了。
今天是三个月恢复期的第一天,万事开头难,苏然在恢复正常后给自己煲了一锅木耳茯苓炖鸡汤,还加了些枸杞,哭泣过多会伤害肾与脾胃,因此营养可得跟上。
各种防水化妆品与防感染眼药水也是必备的,苏然早已做好万全准备。
早上起来不适合哭泣,给自己做一顿营养丰富的早餐,再适当做一下锻炼。
中午饭后是个哭的好时候,这个时候蕴酿一下感情,回忆一下伤心往事,哭完睡午觉,身体也得到了充分休息。
起来后去逛逛超市,为晚餐和第二天的午餐做准备,晚餐可以少吃,不过尽量多的补充各种维生素。
饭后再出去走走,这个城市的夏天并不十分炎热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凉爽舒适,找一条公园里夕阳染红的天空没有被树木遮挡的小径一边散步一边回忆,这个时候可以偷偷地流眼泪。
回家洗完澡后看看最近追的悲情剧,和剧中苦情女主角一起哭得稀里糊涂。
睡前敷面膜时得调整好心情,修复保养受损肌肤可是重中之重,这个时候不能笑也不能哭,电脑打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诵读音频,心中一起默念诵读,顿时产生些许削发为尼,从此清心寡欲的危险心态。
在这个时候就应该打开股市行情接受资本主义的洗礼,用血洗华尔街的豪情壮志对着新入的几小额支绩优股来一番指点江山,俗话说的黄棒手硬看来在炒股界也是很有市场,这几支股票都是苏然用抹茶味百奇点兵点将点出来的。
每一天都重复如此,极有规律性,苏然相信三个月后就是歌剧腔先生再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也能皮笑肉不笑地对他问候“吃了吗?”
一开始,尽管扔了很多东西,但整个屋子里都是他的气息,厨房,卧室,客厅,阳台,浴室,过去的画面如影随形。苏然沉浸在伤痛中无法自拔,就像在深海中溺水的人一样苦苦挣扎,最终还是被苦涩的海水溺死。
嬉笑,打闹,拌嘴,吵架,赌气,冷战,和好。爱得死去活来,恨得不共戴天。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虽然早有预料但不代表能够欣然接受。苏然痛哭流涕,哭的是悔恨和不甘,哭得昏天黑地,差点晕倒。
第二天需要稍微酝酿感情,想起三年感情斗不过致命的厌倦感,到头来还是被劈腿。哭得委委屈屈,眼泪细细绵绵比昨日温和了许多,但涓涓不壅,终成江河,最后眼睛都快哭肿了。
第三天,第四天。。。。每天都有不同的理由和不同的方式,苏然第一次发现哭还有这么多讲究,一向不喜欢流眼泪的她也不禁惊叹自己真的很有哭泣天赋。
然而“定时哭泣”仅仅持续了五天,苏然就感觉到胃口大不如前,身体愈加虚弱,整个人更加内向阴沉了。
而且每日完成任务一般的强制回忆和哭泣也让苏然烦不胜烦,第六天,苏然呆呆地看着天花板,那两盏星球似的银白色镂花吊灯还是歌剧腔先生亲自给自己装上的。
“。。。。。。”十分钟过去了。
“快哭啊,这可是他亲自给你挂上去的,你不是喜欢的不的了吗,其他东西全扔了你都舍不得扔这个,想想以后他再也不能给你装吊灯了,快哭快哭!”苏然给自己的眼泪加油鼓励,然而效果不佳,今天眼泪十分不给面子,一滴也不愿捧场。
“怎么办怎么办,今晚有我想看的喜剧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
苏然灵机一动。
“要不,今晚就给自己放个假?”
“好嘞,少哭一天也没什么大不了嘛。。。。”
“哈哈哈哈哈太搞笑了这些人。。。。哈哈哈哈哈。。。。。”
开始偷懒的第二天。
“额。。。。。老是呆在家里坐吃山空可不行,我也得偶尔接一些设计的活儿做一下,蓝山装饰那帮人催了好几天了。。。。今天就暂时缓一下吧。。。。”
第三天。
“今天周周约我吃饭,说是为我践行,不去可不行。。。。”
第四天。
“。。。。。。”(装傻看剧中)
三
昨天意外的收到一笔转账,好像是上个月私人接的一个设计项目的酬金,真是惊喜,自己都忘的一干二净了,这种惊喜感和走在马路上捡到钱,月光族本以为口袋空空一筹莫展时突然从衣兜里摸出一叠不知何时放进去的现钞一样堪称人生三大喜事。苏然趴在酷MA萌抱枕上,喜滋滋地看着银行短信提示消息,这样的短信她巴不得天天收到。
“一定是我平时行善积德,老天看我可怜给我的精神补偿,我得妥善利用这笔钱呢。”苏然若有所思道。
和歌剧腔先生去了不少地方,也该放飞自我,独自踏上一段未知的旅行了吧。
不被过去折磨的最好方式就是找一段新的回忆覆盖掉它!
“我要去旅行。”苏然在群里向大家宣布。
“什么?等我等我啦,我九月份休年假准备去墨尔本玩呢。。。。”芒果第一个跳出来叫嚷道。
“去去去去去,怎么哪都有你,你和徐先生去度蜜月,可不带这么欺负然然的。”程娇娇打抱不平道。
“就是,然然这次是要出去艳遇的,肯定会遇到各种妖魔鬼怪,让小可怜一个人去可不放心,就让我就舍命陪君子吧。”罗楠作易水悲歌状。
“得了吧你,就你那工作,你们老板不是天天念叨,你有新的策划方案吗?没有的介不介意多一个?简单的介不介意换一个?周末的话介不介意少一个?年假的话介不介意做梦梦一个?”周婧开始拆台。
“死丫头少和我贫嘴,乖乖在家做你的贤妻良母,看好你家王云小心别被狼叼走咯。”罗楠奋起反击。
“这次我倒真想自己出去,散散心。放心吧手机保持联系,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苏然看着屏幕微笑。
说走就走,开始看旅行攻略。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反正不去神农架啦啦啦啦。。。。这不是广告词吗,如果是我来说,我会说我想去希腊,反正也押韵。”
苏然一边碎碎念叨一边看着快速点击,那么多地方拍出来的效果美如仙境,可自己亲自去时却感觉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只存在于图片中的美景?
“话说失恋一个人旅行有什么顾忌不能去的地方吗?按照剧本来说,失恋的女主角到一个没去过的地方旅行,沿途应该会经历许多事情,要么是心灵的救赎,要么是遇到命中注定的他。。。。。”
苏然想起她早些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闰年》,片中女主角安娜因为男朋友迟迟不向自己求婚而焦急,安娜父亲告诉她在爱尔兰有一个传统,每个闰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由女方向男方告白求婚必然能够成功,而恰好男主在那个时候也会去爱尔兰首府都柏林。
然而二月的爱尔兰天气很恶劣,飞机被迫降在爱尔兰的另一处,安娜请旅店老板德兰克送自己去都柏林,中途却遭遇了一系列倒霉事,被羊群挡住去路,汽车冲进池塘,钱包被抢,参观城堡时错过了火车,两人还因当地习俗被迫亲吻,不过中途也经历很多事情,两人产生了些许情愫。
最后安娜终于来到都柏林,惊喜地发现男友向自己求婚了,德兰克黯然离去。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安娜知道男友和自己结婚只是为了得到优惠购房的指标,他心里根本不在乎安娜,于是安娜选择了分手,去寻找德兰克。
说实话苏然开始一直以为男主德兰克只是一个路人,一个脾气坏且小气的有趣角色,安娜和她男朋友才是真爱,为了结婚历尽千幸万苦还不算真爱吗?后来慢慢看出情况不对了,但如果就因为旅途上发生的这样那样安娜就抛弃男友转投他人怀抱苏然只会觉得这个女主角水性杨花,这部电影也显得三观不正,按照正确剧本来说安娜的男朋友肯定有问题。
后来果然安娜男朋友因为火灾误报没有抢先拿走结婚戒指而是拿电脑和钥匙等东西,这完全就像死于剧情杀:戒指多么小一个东西,放在兜里一样可以拿其他东西嘛。
苏然扪心自问如果遇到火灾自己一定什么都不拿,跑的比兔子还快,能笑到最后的一定是最光棍的。
电影中后期安娜和德兰克一起经历了爱尔兰当地的婚礼,在当地人家过夜,还被误认为是情侣被要求接吻,上天好像有意撮合这对欢喜冤家,两人一路拌嘴不断,又因为各种机缘巧合一直在一起直到目的地。德兰克和杰里米就像彼此的反面一样,德兰克粗鲁,不拘小节,面恶心善,刀子嘴豆腐心,心中藏着深沉的爱;杰里米表面上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对女友好得无可挑剔,内心却冷漠无情,崇尚利益至上。安娜渐渐被德兰克吸引也有部分原因是前所未有的新鲜感和神秘感吧。
如果自己遇到一个和歌剧腔先生截然相反的人,会不会被一时新鲜感吸引住,从而产生感情呢?
可是和歌剧腔先生相反,那岂不是沉默不善言辞,喜怒不形于色?那样的闷葫芦有什么意思?自己可是剧本女士啊,难不成和那样的闷葫芦演哑剧?
德兰克那样的男人倒不错,傲娇的小狼狗还带着些许岁月积淀的沧桑,真是犹如阿斯隆城堡一般粗犷而神秘的男士啊。
苏然心里一动,不如我也去爱尔兰。
但几乎又立刻否决了,那边现在只有十来度,只想带装了几套衣服裤子小碎裙可以不办托运的小箱子出发,这次可没人一路帮自己拿行李。与其拖着大箱子可怜巴巴地唉声叹气,不如简单点轻装出行,潇洒自在。
去一个热的恰到好处的地方吧,又能晒腿又不至于被烈日吓得落荒而逃。
“咦?”突然苏然眼里映入一片梦幻般的紫色,那是阳光照在薰衣草上透出的朦胧色泽,远处是伫立在青绿原野上的神秘古堡与巨人般俯视大地的连绵山脉。
“就决定是你了,普罗旺斯!”
四
决定了目的地就要做好万全准备,乳液护手液粉底洗面乳唇膏底妆眼线防晒粉就快装满小半箱子,虽说每瓶不超过一百毫升就没问题但总量却限制在一升,不得不精打细算仔细考量。苏然哭丧着脸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少带了哪个都不行。
“呜,错的不是我,是恐怖分子,没有恐怖袭击就没有这些劳什子规定,液体什么的想带多少带多少,世界和平真好啊。。。。。”
其实这番话苏然很想在被检查出来的时候对安检小哥哥说,看能不能打打马虎眼,但她只是剧本女士,不擅长即兴表演,这种需要脸皮厚到一定程度的事情还是得歌剧腔先生亲自上阵。
东西收拾了一半,剩下一些明天再去买吧。
哦对了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苏然点开中智法签网站,看着一大堆需要填写的资料唉声叹气。
还好这些年她去了好几个国家,签证申请什么的还算轻车熟路,护照上不少印戳想必法国签证下来也就是一周以内的事。
接下来就是做攻略做攻略,苏然最喜欢做旅行攻略了,要去的地方,要吃的美食,要带的伴手礼,拍照纪念的特色酒店或风情民宿,哪一条交通最方便,哪一个夜市最好玩。。。。。
“剧本女士,您又想出什么有趣场景了吗?”
苏然抬起头,歌剧腔先生坐在她对面的小象木凳上,小木凳是他们去逛清迈夜市时被苏然一眼相中的,小象被雕刻得憨态可掬,涂有红色纹路的四肢和鼻子稳稳地撑起了它的主人,苏然对它爱不释手,平时都不让别人坐的。
“我们来到傍晚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夕阳将层层叠叠云朵染成金红色,远处传来空灵幽远的驼铃声,远处仿佛看到埋葬在历史尘埃之中神秘的精绝女王古城。”
苏然眼睛发光,最近她看《鬼吹灯》入了迷,十分喜欢沙漠的辽阔与寂静,如果是胡夫金字塔或楼兰古城那样具有历史神秘感的沙漠就更棒了。
“那我会向您款款深情地告白,就像千年以前我们曾经在此许下永生永世的约定。如果您是精绝女王,那我愿做守护您的黑蛇武士。”歌剧腔先生又开始了他的表演,这是一个不知疲倦,极具表演欲望的戏精。
“吃我一脚,黑蛇武士!”
苏然乘着歌剧腔先生演得入戏,瞅准机会一脚踹出,脚穿过茶几下方干脆直接地将无辜的小象木凳踢开,而本来就没好好坐在上面,甚至有起身站立表演冲动的某人自然而然地摔坐在地,发出“碰”地一声闷响。
“哎呀,我的宝宝!”苏然发出心痛的惨叫,原来小象木凳撞到了墙边,与波西米亚风格的淡绿色墙纸发生亲密接触,苏然扑上去,摆好木凳,坐上去同时满意地拍拍小象脑袋。
“本女王的专属坐骑你也敢动?大胆大胆!”坐在“大象”上的女王得意洋洋地发出统治宣告。
“您要记住,暴政只会唤醒民众独立意识,压迫只会激起被剥削者反抗的。”坐在地上的歌剧腔先生摇了摇头,还是决定继续演下去。
苏然爬过去,小手抬起歌剧腔先生下巴。
“那我要你做我的帮凶,让我的独裁一直维系下去!”
。。。。。。
键盘上不知不觉沾满了水珠,苏然慌忙起身拿纸擦拭眼角。
“干嘛那么纵容我,我最讨厌独裁了。”
五
“然然,你消失一周多啦,还不会得抑郁症了吧,明晚出来出来,我给你介绍一个大帅哥!”程娇娇电话里嬉皮笑脸地邀请道。
“我有那么脆弱吗。。。。。不去不去!”苏然翻了翻白眼,她正在做蔬菜沙拉,双手没空只好用头把手机夹在肩头。
“不行,必须去~我和人家说好啦,好然然,这是我在攀岩俱乐部认识的,不过有些嫩了不是我的菜,你知道我喜欢大叔型的,你看我总是把最好的留给你哦。”
“哎呀烦死了,去就去嘛(“太好了么么!”电话里程娇娇欢呼道)。不过我要装抑郁症!哎哎,怎么挂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歌剧腔先生的影响,苏然喜欢时不时进行角色扮演,或者扮演冷艳无情的冰山美人,或者扮演天真活泼的领家小妹,反正只要沉浸其中就仿佛真的变成那样一个角色了似的,这样就如同拥有了无数种不同的经历和世界观,真是太有趣了。
至于那些被伪装的表像骗过去的人们嘛,大多是男士们,他们总是对于细微的违和感视而不见,总是欣喜若狂地认为看到的表面就是自己的真实,也是他们最乐于接受的真实,如果看到与之不同的真实或者不是他们心中所想的设定他们就会失望透顶甚至恼羞成怒,极端者甚至会大骂欺骗感情。
对于这些人,苏然一向懒得理睬,不然为什么说直男是癌呢?
唯一能欣喜接受这种脱线般疯狂扮演的,大概只有歌剧腔先生了吧。
毕竟,他扮演起来的投入专业劲儿,苏然都自叹不如,甘拜下风。
有一次两人入戏太深对演神经病差点让隔壁邻居男的拿刀女的报警,最后好说歹说才劝下来,直到现在每次和隔壁那对小夫妻见面打招呼都能看到他们一脸提防和警惕。
“该死,你就不能消停消停!”
苏然捂住额头,疲惫无奈地看着通向卧室的拐角,在那里,过去的她眼睛滴溜溜直转,满嘴胡言乱语,歌剧腔先生干脆直接上窜下跳,大喊大叫。
晚餐是吃日料,看来追求者备足了功课研究了解了苏然的兴趣爱好,而这家日料馆的芥末章鱼与牛肉寿喜锅正是苏然的最爱。
吃过先付渍物和红白刺身后再来一点酸爽可口的芥末章鱼,本来感觉到些许满足的胃口再次打开,这个时候再上酒蒸蛤蜊和寿洗锅作为强有力的交响节奏,寿喜锅苏然是不折不扣的关东风党,不需要再特别调味,尽享浓郁的火锅高汤搭配蘸料鸡蛋液的的酣畅淋漓。
不过今晚的剧本是抑郁症患者,苏然为求真实,特意只画了淡妆,长发柔顺地由肩膀滑到背部,搭配米色碎花连衣裙,眉头一抹浅浅忧思,整个人看起来柔弱惹人怜惜。
富士日料馆是苏然常去的一家店,分为坐座椅的外区和榻榻米包厢的内区,墙上几副蓝白色怒涛富士山的浮世绘挂画是歌剧腔先生最喜欢的,古朴的日式柜台旁堆砌的几个白色灯笼与小樱花树则很符合苏然的审美标准。
无视了角落座位上抢夺大栗蟹的歌剧腔先生和自己,苏然面无表情地脱鞋,走进包厢区。
伴随着山口百惠的悠扬婉转的《伊豆舞女》,苏然拉开鹤之间包厢的障子门, 程娇娇与神秘男士正襟危坐,仿佛接受检阅的士兵。
今晚的男主角是一位看起来刚从大男孩和男人的模糊区间成功蜕变的二十七八岁,一副金丝方形框眼镜与浅色衬衫让他看起来颇具书卷气息,不知道程娇娇有没有爆料自己对眼镜男不太感冒,不过从他并未戴隐形眼镜进行修饰这一点看倒是颇为诚实。
不过无意义的诚实也不是剧本女士的菜。
为了防止程娇娇露出马脚,苏然特地事先给她发了信息,看到什么都别做出惊讶的表情,否则后果自负!
但从不懂的掩饰表情的程娇娇再次证明了什么是猪队友,她在看到一副柔弱造型的苏然的时候眼睛瞪得快蹦了出来,苏然则好像有些羞怯地垂下头,但在低头瞬间目露凶光给程娇娇一个凄厉的警告眼神,眼镜男在对面昂首跪坐,头顶的白色日式灯具恰好照射在他的眼镜上形成两道亮光,苏然见状心里“嘣咯”了一下,那不是动漫里常见的“看透一切的反光眼镜”剧情吗?
尽管有些心虚,但戏还是得演下去,今晚的料理都是苏然爱吃的,但她不得不样样都浅尝即止,还得做出一副食欲不振的样子,看着毫无形象地大口咀嚼生鱼片,将清酒当作饮料牛饮的程娇娇,苏然开始后悔自己的表演决定。
那位男士叫莫泽彦,大学教授,教什么专业他没细说,苏然也没兴趣问。不过看样子他对苏然挺感兴趣的,主动问了一些不惹人厌烦却又直击重点的问题,截至到上煮物之前,苏然已经被套出“与前男友交往三年后被劈腿”,“从小是个乖乖女,很乖巧听话”,“大学是文学社社长毕业后却选择从事装饰设计工作”,“目前独居”等情报。
不过这也算苏然无所谓透露的信息,有段时间她沉迷于谍战电视剧,深知最有效果的误导方法就是将支离破碎的真实情报用错误的方式搭配透露给对方,使对方朝着主观方向进行完善补充从而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
程娇娇也不全然是胸大无脑的傻妞,她边吃边观察着苏然的表演,所谓旁观者清,凭她对苏然的了解加上心中略一思索,眼神闪烁堪比急速运行的电脑主机灯光,在眼眶中跳跃变幻,最后简直要拆分组成两个大大的“服”字。
“苏小姐,恕我冒昧,如果我说的不对你可以给我指出,我觉得你似乎有些抑郁症状。”
莫泽彦似乎看出了什么,殊不知这正是苏然请君入瓮的套路。
“你说的抑郁是指?”苏然眼神忧郁,声音听得出她有些疲惫无力。
“你似乎在有意识地进行角色扮演,但又并非单纯的表演型人格,我想这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你希望用一种脸谱化的状态来掩饰你目前的真实感受。”莫泽彦语气温和,一副和患者进行心理沟通的样子。
“。。。。。。”苏然傻眼了。
“莫泽彦是大学心理学教授,偶尔也客串心理医生哦。”程娇娇笑得像是一个偷到鸡的狐狸。
苏然起身去盥洗室,程娇娇起身跟随。
“怎么样怎么样,一眼就被看穿了呀,我给你介绍这个够懂你吧?”程娇娇拉着苏然的手臂上下摆动。
“从他说出来开始他就没戏了。”苏然平淡地说。
“。。。。。??”程娇娇一脸不解。
“看穿我很简单,毕竟我并不是专业的扮演,但看穿之后会怎样表现就是我在意的了。我想要的并不是急于展现自己说破,我想要的是能够理解配合我装傻的那样一个人。”
饭后苏然接到表姐的电话先离开了,莫泽彦送程娇娇回去。路上程娇娇将苏然的话转述给了莫泽彦。
“我是故意说出来的,因为我觉得我没机会了。”莫泽彦看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路人,平淡表情像极了苏然。
“。。。。。。???”程娇娇突然觉得这两个人真是配一脸。
“我仔细观察了苏小姐,我强烈的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那个人给她的影响太深以至于虽然苏小姐是独自坐在那里,但我感觉她的旁边始终坐着另一个人一样。”
“这么灵异,难道是鬼上身?”程娇娇惊讶道。
“我想,那个人就是苏然的前男友吧,真想知道是怎样一个男人,说实话多少有些不甘心。。。。”莫泽彦怅然若失道。
六
“知道你在外面快活,就没叫你过来吃残羹剩饭,你看我对你多好呀。”表姐最近在减肥,天天吃营养晚餐,苏然委实对牛油果蔬菜沙拉那一类食物不感冒,没少吐槽表姐伙食开的不好,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当然也没少挨戳中痛处的表姐的揍。
表姐温瀮比苏然大几岁,正紧张兮兮地倒数着三十岁之前最珍贵的两年时光,表姐谈过许多次恋爱,按她的话说每个都那么刻骨铭心,但表姐似乎患有结婚恐惧症,每次男友都是因为她不想结婚而被气走的。
“谁让我命好,遇到的都是顾家又负责的直男呢?结婚有什么好的,非得急着结婚我还想多玩两年呢。”温瀮似炫耀般的自嘲。
“姐,什么事啊电话里说不行,非得我亲自跑一趟。”苏然倒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今晚这顿饭吃的真是心累。
“想你了呗,来让姐姐亲亲小脸蛋。”温瀮拉起苏然就开始耍流氓。
“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从小就被欺负的苏然不敢反抗,嘟着嘴巴闷闷不乐。
“哪有?我可是因为几周没见我可爱的小妹妹,思念成疾人都瘦了好多呢,听说你最近分手了?”最后一句话图穷匕见。
“我没事,你们没必要老是提醒我这件事情。”苏然立马换上一副轻描淡写的,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越是这样风平浪静心里越是酝酿着惊涛骇浪。
“今天来了就别走了,等着我给你拿好东西。。。。。”温瀮走进厨房。
苏然打量着姐姐的家,和以往一样,房间里到处都是她过去那些刻骨铭心的男友给她留下的纪念品,茶几上那个圆润的暗红色水杯,是温瀮前前男友用去尼亚加拉瀑布旅游时寻到的一块红色矿石亲自打磨制作而成。那位从事机械制造业的腼腆男孩想借此让温瀮养成按时补充水份的习惯,含蓄浪漫得不得了。两人分手后苏然腆着脸求了好久温瀮都不给她。
“这可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限量版,去去去,让张晋雨给你做一个去。”温瀮翻着白眼,推开卖萌骗取同情的苏然。
墙壁上那副女孩侧脸的彩色刺绣则是温瀮第二任男友去云南大理白族自治州找到当地一位传统的白族刺绣手艺人死缠烂打,花了不少钱还帮忙担水劈柴干了好几天活人家才答应照着温瀮的照片给做了一副彩绣,温瀮对此表示,要留下来当传家宝。
“让你子孙后代都知道他们老祖宗有多臭美厚脸皮?”苏然一边躲闪着温瀮的魔爪一边嘲讽。
也有些不那么稀奇宝贵的东西,但她似乎看得更加重视。
温瀮的卧室床头挨着一个巨大的陈列架似的墙柜,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许多有趣的玩意,老久却干净,看来是有经常擦拭的八音盒;琉璃制成,十分精美的地球;深褐色的沉香木佛珠。。。。。。其中离床边最近的小柜上,放着普普通通的一本书,泰戈尔的《飞鸟集》。
温瀮从不主动开口介绍这些东西的来历,只有乘她高兴时套点话出来,苏然有很长一段时间如同集邮迷一般一点一点的收集着温瀮纪念品背后的故事,而《飞鸟集》的来历一直没有问出个说法。
“当当当当,酒来了,今晚我们喝个痛快,男人什么的都见鬼去吧!”温瀮呼哧呼哧地拖着一个装满零食的箱子走进客厅,再从冰箱里拿出几瓶酒来。
“你不是减肥吗?狂吃狂喝减肥法?”苏然在温瀮开冰箱时偷偷瞄了一眼,朗姆,威士忌,白兰地,甜酒,龙舌兰和调酒果汁军队似的排成几列。
“这两周,每当我想吃零食的时候,我就放一个在这个框里面,告诉自己坚持到最后,就能吃到它们啦,你看我多有恒心啊!”温瀮笑得就像刚想出望梅止渴的曹操。
“原来你是盘算着你叫我过来陪你喝酒啊。”苏然恍然大悟,她起身准备偷偷溜走,但温瀮早有准备,一把将苏然按在沙发上,然后跳到门口反锁了门。
“今天你哪也别想去,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温瀮一脸坏笑,开始绕苏然痒痒。
“少来,今天七月三日什么日子也不是,更不是喝酒的日子!”苏然费力地挣扎着,却不是攀岩爱好者温瀮的对手。
温瀮总喜欢找各种借口喝酒,她不喜欢一个人喝闷酒,每次都要拉上苏然。天气连续下雨心情郁闷需要喝酒发泄,天气连续晴朗让人神清气爽需要喝酒庆祝,天气不好不坏日子无聊需要喝酒打发时间。。。。。
苏然早就摸透了这个女酒鬼的底细,一般没有理由想喝酒那是万万不行的,舅妈千叮嘱万嘱咐苏然,温瀮要是喝酒,立刻打电话报告。温瀮怕她妈怕得要死,一般苏然拿起电话就会求饶,不会叫嚷着要喝酒。
“其实,今天是我初恋男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送我礼物的日子。”温瀮语气突然低沉了下来。
“纳尼?有瓜可吃?”苏然兔子耳朵都快竖起来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那不是只送过你一次嘛。”
温瀮却不搭话,眼睛斜撇着酒框。
“啊,喝酒嘛,好说好说,大爷您是来杯自由古巴呢还是长岛冰茶?”苏然飞快地拿出酒杯,笑得好像一个黑店老板。
“天使之吻,他是白羊座的。”温瀮静静地坐着,双眼出神陷入回忆中。
“。。。。。”苏然双手捧着下巴,仔细看着温瀮。
“。。。。。干嘛?”温瀮被看得莫名其妙的。
“天使之吻怎么调呀?”苏然一脸天真无邪。
“一边去,没用的东西。”温瀮没好气地拔开苏然,打开了甜酒和奶油。
黑色的可可甜酒上方浮着白色的奶油,顶部一颗小小的樱桃仿佛包含爱意的吻。温瀮沉默地注视许久,然后一口喝干。这种把鸡尾酒当啤酒喝的万丈豪情看得一旁的苏然目瞪口呆。
“他是我一个高中不同班的同学,当时是高一运动会我参加女子短跑比赛,他协助裁判计时,好像一眼就喜欢上了我,他很腼腆不好意思直接说,下了课总是找各种借口来我们班,不过后来大家都看出来了,于是开始起哄,这事两个班的老师都知道,不过因为我一直没答应,不算早恋,也没人来找我和他谈话。单相思都不准还让不让人活啦?”
“就是就是,我高中那会班主任被管得可严格啦,我们班有好几对被请了家长,棒打鸳鸯可是要遭报应的。”苏然愤愤不平,和温瀮碰杯。
“一直持续到高中毕业,其实我也在偷偷关注他,他是学校长跑队的。每天放学我会去操场边做作业边抽空看看他,他每次跑过我这边也偷偷看看我,他训练完了我也就收拾东西回去了。我和他有种默契,在做好准备前不会打扰彼此生活,高考前他送我了一本《飞鸟集》,最后一页上写着对我的告白,他早打听到了我要考的学校,那是一所普通的大学,我当时成绩不错没有问题,作为体育特长生的他自然也十拿九稳。”
“高三那年夏天,我决定谈一场不会分手的恋爱,他将是我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男朋友,他喜欢泰戈尔,想趁着暑假去印度旅行,而我那会儿恰好得了囊尾炎需要做手术,估计毕业旅行也悬了,我让他不用管我,先去印度玩吧。只是记着,印度回来以后的每一次旅行,都要和我一起。”
“后来呢?”苏然瘪瘪嘴,真是万万没想到姐姐还有这样纯情小女生的一面。
“我躺在病床上恢复身体,他就和我开视频聊天,想让我和他一起分享旅行的快乐,他说感觉就像我就在他身边一样。手机挂在他胸口,将印度用他的视角展现给我。我和他一起去了泰姬陵,红堡,加尔各答泰戈尔故居,孟买。”
“皇后娘娘你可别被骗了,这明显是赤裸裸的炫耀嘛,张晋雨敢和我这么得瑟回来以后腿都得被我打折。”苏然一脸奸臣相挑拨道。
“第七天,他去了恒河,然后失踪了,从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印度警方推测可能溺水。”
“这这这,怎么突然变成悬疑故事了?”苏然目瞪口呆,温瀮白了她一眼。
“他的家人疯了似的联系大使馆,他的家教很严,他还没敢和他家里人提起我,那个夏天是我第一次恋爱也是我第一次失恋。他死了,把我一个人丢下。”
“那个时候的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很简单,世界也很简单。我和他等对方了三年,也认真思考了三年,我之所以那么有耐心,是因为我觉得我现在的每一分忍耐,都是为了未来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的甜蜜。我以为高中生活结束了,感情也到了收获的时候,我满心欢喜 ,感觉就像电影里幸福美满的大结局,从此以后我就要和他在一起过幸福快乐的生活了。”
“我重来没有想过分手,因为我和他那么的爱着对方,我认为爱可以凌驾于一切之上,我和他的感情可以经受世间一切的考验。无论十年还是二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那个夏天我重看大话西游才深刻的感受到周星驰对朱茵说的一万年,是多么刻骨铭心。”
“但我没有机会证明我和他的感情能否经得起考验了,一开始就结束了,我们没有通过生与死的考验,我伤心了整整一个夏天。开学了,本来打算和他一起去学校,结果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提着箱子,没忍住在校门口又哭了一场。”
“听着让我感觉你要这辈子为他守寡了。”苏然边喝酒边大放厥词。
“当然没有,我原本是有些害怕这个混沌真实的世界,它夺走了我的初恋,吓得我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但没多久我就认识了许多新朋友,过去的朋友也没断了联系时常聚会,我活在人群中,用亲情友情为自己疗伤,后来渐渐又胆子大了起来,变得越来越坚强。”
“后来也交往了一些男朋友,有好人也有渣男,但无论他们多么优秀和魅力四射,我都不会那么心醉神迷,无法自拔了。毕竟我在感情道路的一开始就直接经历了最后,那是无论怎样逃脱,都无法摆脱的。。。。感情在它面前,多么脆弱。。。。。”
温瀮今天明显情绪不佳,没喝多少就趴着睡着了,苏然看着那本《飞鸟集》,蓝色封面上,白色的鸟儿朝着天空展翅翱翔。
温瀮过去的一位男朋友曾说温瀮是风,捉摸不透也把握不住,苦苦追寻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幻梦。苏然现在倒觉得,温瀮更像是只片翼鸟,少了另一半翅膀,单翼扑朔,却再也无法飞出那座山谷。
七
莫泽彦睁开眼睛,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莫名地睡不着了,一种有什么事情没做的感觉。
打开手机看到不少信息,大多是学校班级和教师工作群的消息,其次是过去一些患者的问题咨询和朋友问候。
突然手机震动,一条新的信息跳出。“哥,近日可好?最近接触了不少病例,大多都是些小问题不值一提,不过前天有一个颇为有趣的患者,下次见面细说。”
妹妹性格认真,和家人聊天都习惯用语书面化,大学选择进修心理学专业。读研毕业后为了接触更多案例,她自己开了一家心理诊所,治疗患者同时积累经验,在这个浮躁时代能有这份持之以恒的钻研精神倒也十分可贵。
但过于认真也意味着她除了患者之外就没几个接触交流的朋友,这样的生活太过机械单调反而更容易产生一些心理问题。
“工作之余还是多出去交些朋友,别累着自己。”
“哥你也是,保重身体,该带女朋友回去见爸妈了。”
“彼此彼此。”
莫泽彦喜欢沿着那条种满大叶冬青的人行道漫步,七月的天空是纯净的水洗蓝,树叶好似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翡翠。偶尔夏日凉风吹动树梢,阳光透过密集的枝丫,绿色和金色交错,映射出海浪般起伏不定的影子。
虽然下午才有课,莫泽彦还是十点左右来到学校。倒不是他多么敬岗爱业,只是不想在家里玩得太久以至于影响下午的工作心情。
莫泽彦喜欢规律和井井有条,他将这种对细节的追求归结为一种对事物发展的控制欲,不过对自己的严格控制不代表应该听之任之发展成对别人的掌控欲望。
将整洁桌面再理了一遍,课件夹,工作笔记,学生名册,笔记本电脑换了几个位置再整整齐齐地排好,最后闭上眼过了一遍下午的内容,随后莫泽彦睁开眼睛看看手表。
10:30。
莫泽彦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架,微微呼出一口气。他不喜欢叹气,叹气意味着他对发生的事情无可奈何,而那种无力感无疑是他深恶痛绝的。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照进办公室,丁达尔效应下可以看到些许尘埃在光束中翩翩起舞,窗外远远的可以看到少男少女们正在围着操场跑步,看着他们不禁会回想起自己在大学时那么多无忧无虑的时光。
最近工作也还算顺利,本学期优秀教职工的评定自己有很大希望入选,这是教导主任亲口说的,还是感谢这一期的可爱同学们的支持,自己一开始就背下了他们所有人的名字,针对不同特点的同学用不同的方法管理看来是有效果的,和认真的同学就要更加认真地教育,和满脑子逃课的同学就要知道他们想要的和他们打成一片,想要他们对自己的课感兴趣,其根本不是教得多么深入浅出,而是要让他们对自己感兴趣,当他们认可这个老师时,也就认可了他所说的话了。
但那种从起床开始就挥之不去的隐约焦虑,让人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整理资料与回忆授课内容不管用,以天气与快乐时光回忆的暗示也没效果,补偿心理同样铩羽而归,是什么问题如此顽固?
莫泽彦再次闭上眼睛,放空大脑,答案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仿佛盛夏充满青草气息的晚风;仿佛缀满夜空的闪亮星辰;仿佛海岸边听到海鸥朝着云海飞翔的欢快鸣叫。
苏然。
莫泽彦皱了皱眉头,突然想到妹妹早晨那句话。
“该带女朋友回去见爸妈了。”
“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莫泽彦想得出了神。
“呜呜,姐姐我头好痛啊。”温瀮家,苏然凄惨的叫声从上午持续到中午。
昨晚两姐妹不知喝了多少酒,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浓郁的果香和酒气,闻着让人头晕。
“奇怪奇怪,为什么我没事呢?”温瀮起来感觉神清气爽,似乎最近心中积郁都一扫而空了,整个人精神焕发。
她隐约记得本来是自己讲着过去的悲伤,苏然在一旁兴灾落祸地听着同时恶意补刀,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却变成了苏然哭哭啼啼,自己在旁边开导,再后来就完全记不清了。
“哎呀,怎么发烧了!”温瀮摸了摸苏然额头,发出惊呼。
连续几日的痛哭与阴郁心情加上昨晚的狂饮,苏然终于病倒了。
苏然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不规律,扭曲的空间。小小床铺好似海上颠簸的小船,被风浪打得颠簸起伏,天花板一下子被拉得好像有一个体育馆那么高,下一秒又气势汹汹地扑面而来。她闭上眼,又感觉黑暗中一切都在越来越快地旋转,强烈的眩晕感伴随着一阵阵头痛让她痛苦不堪。
“坚持住,我送你去医院,哎哟真沉,你肯定长胖了不少。。。。”温瀮从来没有如此的感谢自己平时坚持锻炼,她背起虚弱的苏然,感觉像背着一个小火炉。
所幸车就停在电梯出口附近,温瀮呼哧呼哧地打开车门轻轻地把苏然放进副驾驶室,车库刺眼的白炽灯照得苏然皱着眉头双眼紧闭。
“别睡过去了,睡着会更严重,说点话一会儿就到医院了。”温瀮一边启动车一边用电影里对中枪战友说话的语气告诫苏然,于是苏然念经一般喃喃自语。
温瀮侧耳倾听,随即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混蛋张晋雨,笨猪张晋雨,去死吧张晋雨,傻瓜张晋雨。。。。。”苏然骂得起劲,声音虽然虚弱无力,但她也渐渐有了些精神,不再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
“我们都是傻瓜啊。”温瀮面无表情地看着后视镜,轻声叹息。
八
病房中一股难闻的的药水味,天花板和床单是死人一样的惨白。苏然躺在病床上,感觉针管将药物输入自己体内的同时也将一些阴暗负面的挫折感灌输进大脑。
“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呢?整天借酒消愁,还把身体弄成这么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苏然我真看不起你,你这个样子真难看!为了区区一个男人,真是太不值得了,从现在开始,别再被影响了,高兴起来。马上就要去旅行了不是吗?”苏然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可心中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气鼓足了也不过是一个浮夸的气球,被冰冷尖锐的针刺一下就会爆炸成无数碎片。
自己真不该辞职,原意是想要好好难过难过,将心中苦闷发泄,再以全新的心态投入新工作,没想到自己走进的是一个巨大的迷宫,每一个房间四面八方都放着镜子,镜像中倒映着往日一幕幕场景,她越想找到出口,却越迷失在幻境中,分不清现在与过去。
姐姐当时的心情和自己一样吗?应该是不一样的吧,她所爱的人死了,但那个人却是在她最爱他的时候,以最好的样子离开的,留下姐姐独自一人,沉浸在对过往美好回忆的眷念中悲痛无法自拔。但那样也并非是坏事啊,姐姐心中的他,永远是那么温柔那么深情。在那情窦初开的年纪,他们还没有经历磨合期,厌倦期,眼里只看得到深爱的对方。那样美好的初恋就像一座灯塔,燃烧了自己的生命,却从此照亮了姐姐的整个世界。她的男友死了,却在她心中化为了一尊神性的雕像,在她未来无论面对怎样丑恶现实的时候,心中总有着近乎信仰一般的精神支柱,在黑暗冰冷中带给她光亮和温暖。
自己在那个时候很想一个人呆着,工作和生活不可兼得,很怀念前几年到处旅行的日子,怀念富士山像一个巨大的巧克力奶油蛋糕;怀念箱根热气腾腾的温泉和爽滑可口的温泉蛋;怀念清迈迷人夜色下金碧辉煌的双龙寺和七彩绚烂的宁曼路;怀念漓江倒映出的白云青山;怀念巴厘岛金灿灿的夕阳染红整个金巴兰海滩。。。。。
厌倦了没日没夜的工作,厌倦了身边总有一个人的陪着,恨不得掘出一个小小的,只有自己能够进入的空间。越来越多莫名其妙的发火,大喊大叫,想把他撵得远远的,再关上屋子里所有的灯,把自己蒙在被窝里,消除所有的杂音,仔细听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到底渴求着什么。
除了难以言喻的焦躁不安,还有某种对循规蹈矩,受束缚生活的恐惧感,那是活在过去的影子中对青春的赞歌,象征幼稚对成熟的最后反抗,苏然一直是一个渴望着自由的女孩,但随着成长,她也越来越明白一个道理: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想要做喜欢的事就不得不做许多不喜欢的事,自由的代价就是妥协。
在规则内将一切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中,井然有序,扮演好自己该扮演的角色,将自己受到的束缚降到最低,这就是苏然的妥协方式。
如果有一天这样的妥协都还不够,苏然将选择为自由殉道。
“哈哈哈哈哈哈,您可真是,太可爱了。”歌剧腔先生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不知是嘲笑还是赞赏,或者处于两者之间。
“我会保护,你这份幼稚。所以你,也别想着要为它殉道了。”这是歌剧腔先生第一次用“你”称呼苏然,但当时的恼羞成怒的苏然 并没有听出平淡语气中暗藏着的郑重其事。
接下来就是长达几周的热战冷战。
歌剧腔先生脾气很好,但再好的脾气也有一个容忍的限度,而他表示他达到极限的方式就是,玩消失。 一连消失好几天,再次出现时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贱模样。
其实苏然知道,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男人其实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他骨子里循规蹈矩,内心却又追求着放荡不羁的人生。两种矛盾尖锐对立,他只好用自己的诙谐方式面对沉重的现实。
那自己呢?自己要怎样去面对,那样一个沉重的,再也没有那个笑嘻嘻的傻瓜陪在身边的现实?
“苏然,感觉好些了吗?”温瀮提着苹果和香蕉走了进来。
“医生说我要住几天院?”苏然有气无力地问道,心中隐约期待着能多住几天院,这样就不用整天呆在家里郁闷了,到时候出了院签证应该也下来了,一切尽在计划中。
“最少三天,放心啦,我还有几天年假,这几天我都会陪着你的。”看着温瀮少有的一脸温柔,苏然十分感动。
“呜呜呜。。。。姐姐。。。。”苏然哭的稀里哗啦的,温瀮轻轻地抱住了她。
“姐姐知道你心里委屈,乖啦,别哭了。哼,混蛋张晋雨以后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如果歌剧腔先生在这里,一定会瞪大了眼睛,满脸的诧异和委屈,苏然想着想着又差点笑了出来。
下课了,不少同学仍不愿离开教室,三三两两的聚在莫泽彦旁边,其中大部分是女生,少部分是想要偷听的男生。他们一边帮莫泽彦收拾电脑,数据线,书,一边叽叽喳喳地问着各种问题。
其中大部分是情感方面的,莫泽彦只好微笑着给出一些常见的答案,都是些杂志的情感专栏上常见的回答,很多东西他们自己都想得到,但他们更愿意相信莫泽彦亲口说出这番话,无非是求个心理安慰。这就和绝境中人都往往会尽力抓住哪怕最虚无缥缈的希望一样。
吵架了就冷静下来思考原因多站在对方角度想想;淡了就多想想过去对方好的时候或者双方朋友约一起出去聚聚;劈腿了就振作精神相信以后会遇到更好的。。。。。
说到被劈腿时莫泽彦微微一愣,他原本是想说再和对方好好谈谈具体原因,看看是否还有和好的机会,不知怎么回事就下意识。。。。。。
晚上和吴老师他们约好吃饭唱歌,看看时间还有几个小时,好好利用起来这段时间,把下个月学术报告会的论文再修一下吧,鉴于今天情绪有些反常,自己得好好调整一下,学术研究就是对付莫名思念的最好办法。
突然收到一条信息,是程娇娇发来的。
“苏然病倒了,要去看看吗?这可是挣表现的好机会哟~”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莫泽彦扬了扬眉毛,想要回复:
“我去不太合适,算了吧,帮我问候她吧。”
但手却不听使唤。
“在哪里?几点去?”
九
“您需要按照这样的规律作息,尽量保持每日的十分钟深呼吸冥想,最重要的还是保持对计划的清晰思路,慢走。”
这是今天最后一患者,莫文欣看了看时间,一点半。今天可算罕见的下了一个早班,再逗留一个小时,如果没有临时预约的话,就回去吧。
其实回去也没什么事可做,她最近在读加西亚.马克尔斯的小说《霍乱时期的爱情》,已经读到最后一点儿,虽然没有恋爱经历也对谈恋爱没多大兴趣,但多少还是有些被佛罗伦蒂诺对菲尔米娜跨越半个世纪的执着与爱恋所触动。书中分别代表现实之爱与情感之爱分别代表了在一起的两个条件,即“适合”与“欲望”,而后者经常容易因某些原因发展成补偿心理而扭曲,所以看起来前者似乎更加理性平缓。
虽然知道自己的解读还是停留在最粗浅的阶段,但就一个从未心动过的人来说,已经足够。生活圈子固定在家人和患者之间,再有就是一两个闺蜜的她,见过的人和事相当局限,甚至情感方面只能算停留在理论阶段。
也许,自己以后选择的,将会是“适合之爱”吧?
莫名突然想起了那个咖啡馆的下午,阳光从挂满绿色盆栽的玻璃天花板上倾斜而下,灰褐色的冷杉木桌上摆着一尊维京人的小雕像,浮着香浓多角星型奶泡的玛琪雅朵和淡淡的白咖啡分别放在她和那位有趣患者的面前。
尽管与患者在的工作期间接触在国际上是禁忌,但莫文欣也并非那种死板不知变通之人,这位患者和她见面的第一句话令她印象深刻。
“我听说,心理医生同时也是最大的心理疾病患者。”
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书的莫文欣抬起头,看着这位似乎试图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人。他身材修长,脸颊有些瘦削,额头垂下的头发随着走动轻飘,露出些许浓密的眉毛。他看着莫文欣,眉毛微微上扬,眼睛和嘴角随之蓄满温暖的笑意。 在他身后,白色墙上挂着淡蓝色挂钟,显示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如果是秋天,无疑是最适合外出,懒洋洋的晒太阳,休闲地度过美好下午的时候。
那个时间和笑容让莫文欣想到金色的秋天,和蔼的阳光,飞舞落叶的小径。
“你是指久病成良医那种,还是勇者斩杀了妖魔自己也化为妖魔那种?”莫文欣想了想,用了两种最可能符合患者思考模式的问法,她会根据患者的回答转换自己的说话方式。
患者耸耸肩,说出让莫文欣有些哭笑不得的话语。
“我想,你们医生和我们患者一样的问题,大概就是是孤独吧,区别在于你们独自围绕着篝火取暖歌唱,我们则在寒夜里跋涉,瑟瑟发抖。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帮助我,我已经被困扰很久了。。。。。。”
真是,突兀和莫名其妙,不过又让人并不反感。
通过一段时间接触后莫文欣觉得,这个人的思考模式和自己非常相似,许多话一开头对方就能明白,而自己也总能捕捉到他那善于跳跃联想的思维。
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你在想什么呢?”有趣的患者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白咖啡,发现温度正合适,便再喝了一口。
“我在想,你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莫文欣决定从世界观入手了解患者,没想到对方立刻眉开眼笑。
“真是巧了,我也正好在想,要是用你的眼睛来看世界,会是怎样有趣的感受呢?”有趣患者以攻代守。
“首先,你会发现世界变得高大了几公分,”莫文欣用她一贯的淡然恬静语气回答,“其次,你会觉得世界是充满规律与和谐的,很多事情无需强求,尽人事,听天命,做好自己的事情,不用带着刻意的期待,自然也不会有希望落空的沮丧。”
“真是,和我完全相反呀。”有趣患者一脸发现新大陆的兴奋,“我恰恰是,对于生活充满着期待,无论笑和哭,都要无比痛快,不在意失落或喜悦,我只想尽情的享受生命带来的无尽惊喜。”
“如此正能量的话语,听了不禁让人觉得你十分正常,从而怀疑你心理疾病的真实性呢。”莫文欣不咸不淡地回应。
“你一定听说过,人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想要彰显什么吧。”有趣患者笑眯眯的说道。
莫文欣喝了一口玛琪雅朵,真是有些不忍心破坏那精致的拉花呢,她一边感受着咖啡温暖的香甜,一边想了想然后回答道:
“那么按照这个论点,其实我骨子里是一个争强好胜,对在意的人和事绝不放手的人;而你则是个优柔寡断,郁郁寡欢,患得患失的人咯?”
“干,干嘛在贬低我的时候一大堆成语张口就来啊。”有趣患者一脸委屈,莫文欣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
“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的,就应该多笑嘛。”对方马上献上拍烂了的马屁。
“我笑得挺多的啊,我觉得我无时无刻都在笑。”莫文欣又好气又好笑,为了更好的让患者信任自己,能够一下子拉近距离的温和微笑自己可是千锤百炼了无数次的。
“我指的是,你不以心理医生莫文欣的身份,只以普通人莫文欣的身份露出的笑呢。”有趣的患者再次微笑,他的微笑和自己随时摆出的“自然微笑”不同,那是一种介于眼中写满讨好的小动物和探出头来观察这个陌生世界的小动物之间的,让人莫名心暖的表情,至少莫文欣是那么认为的。
翻开《霍乱时期的爱情》,如果莫文欣对面坐着一个人就会惊奇的发现,貌似不太好相处的女孩此刻笑颜如花。
十
莫泽彥站在506号单人病房门外,准备整理一下心情和问候的话语。他提了提手中的柚子和猕猴桃,据程娇娇透露,这两种都是苏然喜欢,同时发烧也可以吃的水果。
透过门上的小窗子可以看到里面那张白色病床,床脚边坐着一位留着韩式小短发,面容秀丽的女孩,她一脸愁容,右手拿着纸巾擦拭眼睛四周,似乎刚哭了一场。
莫泽彥默默地抬头看了看病房号,的确是这间,但为什么那个疑似苏然朋友的女孩一副急诊室家属的凄惨表情呢?
在工作中莫泽彥秉承着十分严谨的态度,但在生活中他却是一个喜欢开脑洞的人,不过他的脑洞并非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而且根据已知客观情况进行推测联想,近乎推理的思考。这种兴趣源自他最喜欢的动漫人物,金田一。
不过有句话叫关心则乱,当自己也身在局中时,严谨精确的显微镜也会被缤纷思绪搅乱如万花筒一般。
“昨晚上还能出门,怎么今天就病得这么严重?不过昨晚看她胃口确实也不太好,莫非是这段时间一直闷闷不乐,思念成疾?程娇娇既然叫上了我,就说明那一位不可能会出现,苏然如果是那么痴情的人,也不会和我见面了。。。。。。”
“咦,你怎么还没进去呢?”程娇娇在莫泽彥身后探出头来。
“那位是?”莫泽彥眼神示意程娇娇,打算套取情报。
“噢,那位大美女就是苏然的表姐,昨晚苏然在她家玩,今天就是她把苏然送来医院的,我早上打电话问苏然旅行的事,结果是她表姐接的电话说苏然病了。”
“嗯。”莫泽彥点了点头,看起来对程娇娇这种嘴里藏不住话,稍微一问就把自己好朋友的老底全揭出来的八卦性格十分赞赏。
“怎么,你该不会对人家表姐有了想法吧?哇莫泽彥你怎么见一个喜欢一个?照这么推论下去,难道对我也。。。。。。?”程娇娇故作惊恐的捂住胸口,莫泽彥一脸黑线,刚才的赞赏收回。
推门进去,空气里一股药水味混杂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气,同时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莫泽彥推了推眼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温瀮心里一直盘算着房贷的事情,这个月花着花着一不小心又超支了不少,下个月想买的包包估计泡汤了,本来想打劫一下小富婆苏然,但看看她现在这个可怜的样子又有些不忍下手。
忙活了一上午终于把她安顿好了,睡意涌来不由得呵欠连天的,正擦着打瞌睡流出的眼泪,想着要不要趴着睡一觉,病房门打开了,苏然的好友程娇娇和一位戴眼镜的帅哥走了进来。
“瀮瀮姐~”程娇娇扑上去和温瀮拥抱。其实温瀮和苏然的这几个朋友接触不多,但程娇娇这种自来熟的可爱性格到哪里都很受欢迎,温瀮这里也不例外。
“说吧,苏然和张晋雨怎么回事,昨晚上问她死活不肯开口。”温瀮摸了摸程娇娇的头,最喜欢摸摸头了。
“他们呀。。。。。。。”程娇娇正想大谈特谈,突然眼角瞟到了起了站在旁边一脸温和微笑的莫泽彥,顿时眼珠一转,改口说道:“他们自然是分得彻底了,没什么好说的,对了瀮瀮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莫泽彥,苏然新认识的朋友,是大学的心理学讲师哦。”
“哦?有情况?”温瀮一听程娇娇似乎话里有话,顿时心知肚明,接着便露出一脸狼外婆的坏笑表情和有些窘迫的莫泽彥打了个招呼,仔细观察一番后得出结论:看起来似乎比张晋雨靠谱的多呢,苏然这丫头本事见长,动作竟然这么快!
不过若是能够转移注意力也算是一桩美事,不如多撮合撮合他们俩,省得苏然一天到晚愁眉苦脸的。温瀮灵机一动,同时看了看削着苹果的程娇娇,后者心灵感应似的抬起头,两人不约而同的看了看站在旁边,以为没人注意自己,正在偷偷看着苏然的莫泽彥,再相视一笑,瞬间达成共识。
“。。。。。。”心情真是复杂,挥之不去的酒气可以推测出昨晚苏然肯定喝了不少,对于喝酒这个问题莫泽彥向来是不置可否,苏然喝酒的原因无需猜测,答案显而易见。莫泽彥并不是多么争强好胜的人,不过有些事情是值得去争取的,昨晚嘴上说着没有希望,然而自己真的甘心吗?
莫泽彥知道自己有些被苏然借酒消愁进医院的事情刺激到了,但激起的并非斗争心理,而是某种近乎怜悯的心情,虽然自己并没有资格怜悯。
“别想太多了,我只是来看望一个朋友而已。”莫泽彥微微摇了摇头,却没想过这个“朋友”他才刚认识一天。
“她想去普罗旺斯?”温瀮有些压抑不住激动的声音将莫泽彥唤回现实,“她一个人去吗?竟然也没给我说,肯定是想一个人偷偷去勾搭。。。。。。。去潇洒快活!”温瀮一时口快,话出口了才想起还有莫泽彥在一旁,慌忙改口。
“这个季节去会不会太热了?”莫泽彥开口询问,通过和程娇娇的接触他早就学会了自动忽略一些冲口而出的话语。
“我也这么觉得,而且她现在这个样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去。”温瀮一脸羡慕,不禁让人怀疑她的真实想法。
“真的这么严重吗?”莫泽彥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了解苏然的机会。
“说不定到时候被旅游度假的男男女女一刺激,直接一头扎进地中海呢。”程娇娇做鬼脸吓唬道,莫泽彥则注意到温瀮表情微微一变,又立刻恢复正常。
苏然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似乎有人提到自己,作为一个对涉及到自己的事情反应十分敏捷的人,她立刻装睡起来,侧耳倾听。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去。。。。。。”
“。。。。。。”苏然皱起眉头,满脑子责备温瀮好心办坏事。
“一头扎进地中海。。。。。。”
“。。。。。?!”苏然咬牙切齿的想把程娇娇一把推到海里去。
不能让他们再讨论下去了,苏然决定展开反击。
“我一定要去,谁也别想阻止我。”苏然睁开眼,有气无力的说,吓了温瀮等人一跳,看着程娇娇一副考试作弊被老师逮个正着的心虚表情,苏然找到了突破口。
“娇娇,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背叛我。。。。。。”剧本女士捂住胸口,一副革命时期指导员沉重宣布“同志们,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的痛心疾首表情。
“我,我也是担心。。。。。。”程娇娇狡辩的声音被故作悲痛的眼神压得像蚊子叫,最后她一脸内疚的低下头。
“好,搞定一个。”苏然心中窃喜。
“不许欺负娇娇。”头号大敌温瀮上前护住程娇娇,后者仍一副愧疚得抬不起头的表情,让人不禁怀疑其一开始就打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我,要,去。”和刚才的打感情牌不同,苏然知道自己的演技骗不过温瀮,一开始便采取强硬态度。
“我不准。”温瀮立刻争锋相对,两个女孩瞪着眼睛对视,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丝毫不让。
“你每次失恋了都喝得烂醉,哪次不是我给你收拾烂摊子瞒住舅妈,这次换我失恋了,三年哎,我出去散散心怎么啦?!谁也别想阻止我!”苏然开始大喊大叫,撒泼耍横同时不忘警告温瀮把柄在自己手上。
“你失恋了在家里想喝多少酒我都奉陪到底,就你现在这样子,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想都别想!”温瀮一脸禀然正气,可一说到喝酒她不禁双眼放光,看得程娇娇和莫泽彥一头冷汗。
“不让我一个人,那我找一个人一起好了。。。。。。”苏然迅速抓住破绽,但她思前想后实在想不到还有那么多空闲时间和自己共同出行的人来,如果那个混蛋还在,自然有的是时间,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还在那自己干嘛还辞职出去啊,真是越想越火大!
莫泽彥饶有兴味的看着苏然阴晴不定的小脸,抛去习惯性的戏精表演,其实这个女孩相当直率,面对亲近的人的时候,不经意就会将内心活动写在脸上。那副对着温瀮张牙舞爪凶巴巴的样子,让人很想逗逗她。
“唔。。。。。。”苏然突然发现了躲在一旁的莫泽彥,虽然他还是和昨天一样摆出一张扑克牌脸,但不知怎么总感觉他在心中暗暗窃笑,真让人不爽。
察觉到苏然凶恶的目光扫了过来,莫泽彥立刻做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以防受牵连,从两姐妹争吵的问题来看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插上一脚的。
苏然挑衅似的对着莫泽彥再三打量,奈何对方低眉顺眼的根本不接茬,温瀮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还以为苏然在怪罪莫泽彥见死不救。
橡皮泥一样,真没意思,苏然兴味索然地嘟起嘴,同时心里冒出一个主意:”对了,既然来了,就乖乖给我当挡箭牌让温瀮无话可说吧,给你一个刷好感度的机会,可要珍惜啊。”
“只要找得到旅伴一起去就可以是吧,”苏然开口道,同时不给温瀮辩解的机会朝着莫泽彥努了努嘴“那我和他一起去。”
程娇娇“哇”的叫出了声,同时又立刻捂住嘴巴,坏笑着来回扫视苏然和莫泽彥;温瀮一脸不可思议的看了看表情坚定的苏然,又把头转向依旧面无表情的莫泽彥,似乎明白了什么。
莫泽彥则瞬间明白了苏然想做什么,对于他来说也算一个机会,想让自己配合演戏,可以,但不代表自己就会如提线木偶一般随着她的节奏翩翩起舞。与其被动讨欢心,不如主动出击,创造出一个双赢局面岂不皆大欢喜?
“好呀,去哪里?”莫泽彥微微一笑,同时语气认真的问道。
“普,普罗旺斯。”反光眼镜笑起来从来没有好事,剧本女士突然察觉到一丝阴谋的味道,顺带着连回答的语气都不那么肯定了。
“你有假期?”苏然有些狐疑地问道。
“学校因为校庆的关系延后了两周放暑假,过不了几天我就可以休息了。”莫泽彥温和的答道。
“不错嘛,你也喜欢旅行?”温瀮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她一心想看苏然笑话,同时也带着撮合两人的目的插入对话。
“你听说过,旅者俱乐部吗?”莫泽彥问道。
十一
“原来你也是会员?我和姐姐都是。”苏然万万没想到,看起来一身书卷气的莫泽彥也是一个资深背包客。
旅者俱乐部是国内数家旅游网站合资创建,在业内数一数二的专业旅行俱乐部,会员每年只需缴纳很低的会费就能以一到两折的优惠价格订到指定航空公司机票,酒店房间,户外器材,无论旺季房间多么火爆紧俏,各大酒店都会为俱乐部资深会员留有房间;同时俱乐部还每年固定发放印有俱乐部lego的帐篷,冲锋衣等。
俱乐部入会要求至少以自由行的方式去过三个以上的国家,同时入会考核官员会要求入会者提供不少于四千字,十五张照片,内容涵盖了入住酒店,交通工具,预算,景点等等的详细攻略。
当初苏然和歌剧腔先生为了凑出两篇足够通过审核的攻略熬夜奋战,呕心沥血绞尽脑汁了一晚上也只凑出了一篇京都攻略,两人看了又看,心里没底,决定发给温瀮让她帮忙把把关。
“这就是你们想了一晚上写出来的玩意儿?”电脑屏幕中的温瀮正在敷早晨的补水面膜,青色的脸配合那双审视的眼睛让屏幕前两人莫名生出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姐姐你就直说了吧,这么交上去成不成?”苏然不耐烦的问道,一晚没睡的她脾气不太好,一旁揉着眼睛的歌剧腔先生脖子和手臂上有不少青红印记,一看就知道是被研究了一晚上攻略,烦躁得抓狂的某人当出气筒掐出来的。
“哼,这篇攻略我看了以后对京都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脑袋里也充斥着一个想法。”温瀮冷笑道。
“是不是充斥着马上拎起行李箱说走就走的念头?”歌剧腔先生保持着他一贯的乐观态度傻乎乎的问道,苏然听后白了他一眼,拜托看看温瀮那副屠夫宰肉的表情吧。
果不其然,温瀮开始毒舌: “是充斥着,京都这个地方好无聊啊我这辈子都不想去京都的念头!我真佩服你们俩,能写出让读者看后再也不想去的旅行攻略,这篇攻略发过去,我保证你们立马上俱乐部黑名单,还是终生不受欢迎那种。我说你们俩平时鬼点子那么多,怎么到了这种该动脑筋的时候就成了傻子了呢?”
苏然大怒,正想大声反驳,却被一把捂住了嘴,苏然挣扎了几下,发现歌剧腔先生笑的甜蜜得好像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便知道他又有了鬼点子,便不再管这堆破事,一头倒在男友胸口开始打瞌睡。
“亲爱的姐姐大人,我记得你和俱乐部工作人员关系还不错?就是上次你去杭州时发照片合影的那位,好像叫鲍勃.白朗宁?”歌剧腔先生迫不及待的攀起了亲戚。
“去去去,你想利用小白帮你通过审核?想都别想,他才没那个本事,再说了即使你侥幸通过还有面试那一关等着你,俱乐部虽然福利很好,但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说白了,他们想要的会员就是那特定的几种人,一是专业的野外拓展人士以及摄影家,爱玩爱秀的资深驴友;二是有一定经济实力,喜欢世界各地到处飞,追求高端品质享受的成功人士;三是能够给他们带来正面广告效益的那些旅游节目主持人和人气高的户外主播。你觉得你们符合那一条?”温瀮丝毫不留情面的拆穿了歌剧腔先生的诡计,但后者却从其中捕捉到一些关键信息。
“不用那么麻烦,您只需要帮我问一下现任审查官的性格特点就行了,攻略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
“真的?”温瀮一脸不相信。
“放心好了,过不了多久我们俩也能成为会员了。”歌剧腔先生笑着搂了搂睡得迷迷糊糊的苏然。
下午,温瀮发来消息,审核官耐瑟泽.莫兰先生喜爱戏剧,现年五十四岁,与大多数法国人一样,他骨子里十分浪漫,上个月还瞒着大家偷偷飞回第戎为妻子庆祝生日。
“听起来还不错,最怕遇到那种死板不知变通的家伙,不过话说回来,那种人也无法坐稳审查官的位置吧。”歌剧腔先生若有所思的看着显示屏,温瀮发了一个魔鬼的表情,威胁他们事成后请吃饭。
“少在这里装模作样的,想到什么办法了?”苏然一把揪住歌剧腔先生的头发,抓来抓去几下便弄得个乱七八糟,足足酣睡了大半天的她现在异常兴奋。
“就是用咱们最擅长的方法,京都攻略是整不出什么幺蛾子了,但一个地方是否吸引人,可不仅仅只靠那个地方本身,更关键的还得是发生在那里的人和事。”歌剧腔先生狼狈地躲开苏然的魔掌。
“我懂了,你打算编一个,京都爱情故事来打动审核官?”苏然眼睛一亮,这可是她的拿手好戏。
“聪明,一点就透。”对于女友,歌剧腔先生从来不吝啬赞美。
“但是干嘛要编造呢?直接写我们当时的经历不好吗?难不成你觉得当时玩得不开心?”苏然嘟起嘴巴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
“您还是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吧。”歌剧腔先生无奈的说道。
“你可真没用,贪吃鬼,再走快点!”苏然回过头大声招呼男友,三月的和煦阳光如同爱人温暖的怀抱,让人不禁沉醉在那快要饱和的幸福中。
京都的行程是她自告奋勇定下的,抛开细节大致可以总结为“从北到南”,上午参观金阁寺后去附近的花卷屋吃午餐,歌剧腔先生贪嘴吃了太多的鳗鱼饭导致消化不良,从中午到现在一直捂着肚子一脸痛苦,为了消食两人只好步行穿过古朴的大街小巷,约莫一个小时后来到德川幕府在京都的行辕,二条城。
城中有着数百年历史,德川家康时代便种下的苍翠松树蜿蜒而上,如今已高过青白色石条城墙,朝左右伸展出蓬盖般的枝叶;不远处可以看到本丸御殿和二之丸御殿灰色正脊与蓝色屋面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苏然兴冲冲的跑到入口,那里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排着老长的队伍,稀稀拉拉的行人匆匆路过贵胄头冠般的唐风门楣。
“非常抱歉,二条城于本周维修护理,暂停对外开放。”看着多国语言的告示牌,苏然傻眼了,本周?!
“我们还能逗留多久?”苏然转过头可怜巴巴的看着歌剧腔先生,后者耸了耸肩:“四天后大阪的飞机。”
“我的八重樱!”苏然发出一阵夸张的痛苦哀嚎,来日本旅行这几天她说话做事风格动漫化的趋势愈演愈烈。
歌剧腔先生在一旁想了又想,结合最近苏然的表演方式最后得出结论,这种情况下应该入乡随俗,以一副冷漠强硬男友的样子将呆萌女主角拉走,在其伤心哭泣时突然给她一个惊喜,不过是区区樱花而已,稻荷大社的千本鸟居想必能够转移她的注意力。
“喂!”歌剧腔先生故意板起脸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苏然莫名其妙的转过头,看着这个吃了豹子胆的家伙。
“樱花有什么好看的,走了。”见苏然一脸懵懂的可爱样子,歌剧腔先生以为自己推测成功,潇洒的转身离开,想着苏然心有不甘却不得不追上来的样子,暗自偷笑。
“。。。。?!”苏然惊愕的看着不知发了什么神经病的歌剧腔先生,眼看对方越走越远,一股怒火压倒了心中惊讶与难过,她一跺脚,埋着头对准那个可恶的背影撞了上去。
“喂,磨磨蹭蹭的干什——哎哟!”歌剧腔先生不耐烦的转过身,肚子被气乎乎的苏然埋头撞了个正着,冲击力让他踉跄后退差点摔倒。
“张晋雨你去死!”
接下来,是惨无人道的虐杀。
苏然看着他们后来傍晚时在千本鸟居前板着两张臭脸的合影,满脸抽搐。
“。。。。。。。我们还是编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吧。”
“初次相遇怎么样?”歌剧腔先生说着走进了厨房,开始张罗晚饭。
“太俗套了,而且没看到八重樱我还是不高兴。”苏然开始展示她的天赋能力:记仇。
“可正因为人们喜欢并且乐此不疲,那些剧情才会不断重复,最终落入俗套。”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些道理。。。。。。”苏然若有所思的说道。
三天后,攻略顺利通过,同时苏然收到邮件,通知他们前往本市俱乐部所在地进行面谈。
“C'est romantique!”审核官莫兰先生发出由衷的赞叹,一双蓝眼睛热切的注视着歌剧腔先生和剧本女士,似乎下一秒他就会快步走过来握手拥抱。
“他在说什么?”两人疑惑的对视了一眼,糟糕,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语言沟通的问题,见鬼莫非每个入会者都会说法语吗?
幸好审查官接下来的话都是熟练的中文: “真是太浪漫了,我很喜欢你们两个的经历,看着幸运的你们如此年轻,我不禁想起了当年在索姆遇见我的妻子伊冯娜,那是我永生难忘的夏天。。。。。。”
审查官滔滔不绝的讲起那段溢满阳光,葡萄酒,薰衣草的美好往事。
看着老人沉浸在青年回忆中的陶醉表情,苏然突然想起过去一幕幕:他们在摩天轮因为最后一个冰激凌球而争得不可开交;他们因为忙碌只好在视频中一起度过跨年之夜;他们在九宫山群星闪烁的凉爽夏夜里牵手漫步在寂静森林中;他们在京都街头板着脸谁也不搭理谁都想对方先开口求饶。。。。。。无数或喜或悲的日日夜夜,身边人都陪着自己一同度过,他们两人的过去早已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就像莫兰所说,他们是幸运的,对他们来说世间最美好的事物都源自他们的相遇。
“我觉得好幸运,在我生命最美好时光里遇见了你,所有幸福和美好瞬间都因为你的存在而变得美妙了一千倍一万倍。我希望我未来的每一张照片,每一段经历,每一个故事,都有你。”
苏然悄悄的拉住了张晋雨的手,后者转过头朝着她微笑。莫兰想,此时此刻,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们更幸福的一对了吧。
十二
“这周六不是俱乐部十周年纪念日吗,我上周就收到邮件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说不定可以认识更多的朋友。”莫泽彥这么一说温瀮才想起好像的确收到过短信和邮件,不过当时忙着工作的事也没有细看。
“我没收到,当时因为是一起入会,我就索性把邮箱和手机号码全填的。。。。。。的。”苏然一脸怨念,该死,真是阴魂不散啊!
温瀮和莫泽彥表情复杂的对视了一眼,再转过头看着表情变得更加阴沉的苏然。异口同声的说道:
“周日我们一起去吧。”
“这周日我们一起去吧。”有趣的患者发来信息,莫文欣扬了扬眉毛,这种没头没脑的话还真符合他的风格啊,更奇怪的是自己似乎并不反感。
“你是想挑起我的好奇心,让我问去哪里?”不做出正面回答,莫文欣开始不紧不慢的绕圈子。
“旅者俱乐部十周年纪念日,感觉挺有趣的,我看到会员可以带一个非会员朋友参加,就想到你啦。”
“你怎么知道我是会员?我好像没说过吧。”莫文欣有些惊奇。
“。。。。。。我指的是我是会员呢,不过你也喜欢旅行,真不错,我还以为咱们的交流只剩下心理问题了呢。”
“高中暑假时和我哥,大学时和朋友们去了不少地方。”
“对了,可以叫上文欣,正好让她们认识认识,文欣性格温和,说不定可以和苏然成为好朋友。”莫泽彥心里一动,笑着说道:
“我妹妹也是会员,到时候索性也叫上她,可以吗?”
“我没意见,原来你还有个妹妹。”苏然怪异的看了莫泽彥一眼,脸上写满了“你这种人竟然有妹妹”,脑袋里则想象着一个女版的表情严肃的反光眼镜。
“原来你还有个哥哥。”有趣的患者发来了一个惊恐的表情,同时莫文欣收到了莫泽彥的信息:
“周日去旅者吗?介绍你认识几个新朋友。”
“正好,他刚发消息叫我一起去呢。”莫文欣想象着对方看到消息后的囧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没关系,到时候我会过来和你们打招呼的,不知道你哥哥和你像不像。”
莫文欣看了看信息,目光停留在“介绍你认识几个新朋友”这句话上,该不会是莫泽彥自做主张,想给自己介绍男朋友?想到这个,莫文欣皱起了眉头,好在这里还有一位现成的挡箭牌。
“这么快就放弃啦?我哥哥是一个挺严肃的人,我还没说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呢。”
“那就这么说定啦,活动是傍晚开始,周日下午三点左右我来接你吧。”对方看透了她心思似的,立刻打蛇随棍上。
“好啊,周日见。”
“她说她和朋友一起去,不过也无所谓,到时候我们可以在俱乐部汇合。”莫泽彥没有多想,苏然却露出一副熊孩子发现新玩具的表情:
“喂,女大不中留哈?难不成是偷偷交了男朋友,害怕小情郎被凶恶的哥哥刁难,所以故意躲着你?”
莫泽彥哭笑不得,他难以想象冷静得可怕的莫文欣会露出羞涩的表情。
“一想到可爱的妹妹就要被感情小偷骗走,是不是十分不甘心啊?看你这个样子,多少能猜到你妹妹估计是很老实沉稳那种,估计没谈过恋爱吧?这种孤寂多年的心一旦被撩拨起来,可是会燃起熊熊大火呢,如果所托非人的话,啧啧啧。。。。。。”苏然露出了恶魔的犄角,莫泽彥依旧一副淡定的样子,但微微抽搐的嘴角暴露了他此刻近乎抓狂的内心。
“不会吧?文欣会那么不理智?仔细想想似乎真有蹊跷呢,她平时可是会主动说和谁一起去,免得家人担心的,这次只是简单的说了和朋友一起去,她那些朋友我都认识,莫非。。。。。。”
“说的跟真的似的,你这个假设前提是建立在她会交男朋友的基础上好吧,莫泽彥你别被这家伙骗了。”温瀮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反驳,被拆穿的苏然十分厚脸皮的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