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九歌·湘夫人》

《九歌·湘夫人》

【楚】屈原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

鸟萃兮蘋中，罾何为兮木上。

沅有茝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

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shì)。

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

筑室兮水中，葺(qì)之兮荷盖。

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

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

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櫋(mián)兮既张。

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

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

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

九嶷(yí)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

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醴浦。

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

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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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

屈原（约公元前340年—公元前278年），战国时期楚国诗人、政治家。出生于楚国丹阳秭归（今湖北宜昌）。芈姓，屈氏，名平，字原；又自云名正则，字灵均。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后代。少年时受过良好的教育，博闻强识，志向远大。早年受楚怀王信任，任左徒、三闾大夫，兼管内政外交大事。

他提倡“美政”，主张对内举贤任能，修明法度，对外力主联齐抗秦。因遭贵族排挤诽谤，被先后流放至汉北和沅湘流域。楚国郢都被秦军攻破后，屈原自沉于汨罗江，以身殉国。

屈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浪漫主义文学的奠基人，“楚辞”的创立者和代表作家，开辟了“香草美人”的传统，被誉为“辞赋之祖”“中华诗祖”。屈原作品的出现，标志着中国诗歌进入了一个由集体歌唱到个人独创的新时代。其主要作品有《离骚》《九歌》《九章》《天问》等。以屈原作品为主体的《楚辞》是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的源头之一，与《诗经》并称“风骚”，对后世诗歌产生了深远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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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译文

湘君降落在北洲之上，极目远眺内心惆怅。

树木轻摇，秋风初凉，洞庭起波，树叶落降。

踩着白薠，纵目四望，与佳人相约在今天晚上。

鸟儿为什么聚集在水草之处？鱼网为什么挂结在树梢之上？

沅水芷草绿，澧水兰花香，思念爱人，却不敢明讲。

神思恍惚望着远方，只见江水缓缓流淌。

麋鹿为什么在庭院里觅食？蛟龙为什么在水边游荡？

清晨我打马在江畔奔驰，傍晚我渡到江水西旁。

我听说爱人在召唤着我，我将驾车啊与她同往。

我要把房屋建在水中央，还要把荷叶盖在屋顶上。

荪草装点墙壁，紫贝铺砌庭坛。四壁撒满香椒，用来装饰厅堂。

桂木作栋梁，木兰为桁椽，辛夷装门楣，白芷饰卧房。

编织薜荔做成帷幕，蕙草做的幔帐也已支起。

用白玉做成镇席，各处陈设石兰，一片芳香。

在荷屋上覆盖芷草，用杜衡缠绕四方。

汇集各种花草布满庭院，建造芬芳馥郁的门廊。

九嶷山的众神都来欢迎湘夫人，他们簇簇拥拥的像云一样。

我把那衣袖抛到江中去，我把那单衣扔到澧水旁。

我在小洲上采摘着杜若，将用来馈赠给远方的姑娘。

美好的时光不可多得，我姑且悠闲自得地徘徊游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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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赏析

今天欣赏的作品《湘夫人》，它在《九歌》里通常和前一篇《湘君》连在一起解读。从文章标题就能看出来，“湘君”和“湘夫人”是一对配偶神。它们分别是湘水的男神和女神。湘水就是今天的湘江，在湖南省境内，属于长江流域洞庭湖水系。

在上古时代的民间信仰里，经常会看到这种对自然的崇拜。“湘君”和“湘夫人”就是楚国人民对湘水的神话想象。古往今来，关于这两位配偶神的身份有不少猜测，其中流传最广的解释认为，湘君和湘夫人是舜和他的两位妃子娥皇女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联想呢？

这要从《山海经》说起。《山海经•海内南经》里说：“苍梧之山，帝舜葬于阳，帝丹朱葬于阴。”是说舜死后葬在苍梧的山南。在上古传说里，尧将自己的皇位禅让给舜，并且把两个女儿娥皇、女英也许配给他。舜到晚年，南征三苗，最后死在苍梧这个地方。他的两位妃子追随至洞庭湖湘水边，听闻噩耗后悲啼痛哭，流出的眼泪落到了竹子上，变成点点斑驳，传说这就是湘妃竹的由来，最后二妃自沉湘江，化身为女神湘夫人。

这首诗写的就是湘君和湘夫人的恋爱片段。虽然题目叫《湘夫人》，但全诗是以湘君的口吻来叙述。主要表现了湘君在约会的地点没有等来湘夫人时的种种情感活动。

全诗大致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从“帝子降兮北渚”到“将腾驾兮偕逝”，说的是湘君苦苦等待湘夫人却不见她到来时的渴切心情。这几句交代了洞庭湖边的景色：秋风袅袅，落叶萧萧，湘君在湖边的白薠丛中望眼欲穿。因为迟迟不见恋人出现，他不由得打量起周围的景色来，你看鸟儿聚集在水草上，渔网也挂在树梢上，白芷兰草长得茂盛，可我思念着你，却不敢说出来。只能眺望着远处缓缓流淌的河水，心中怅惘。因为恋人久等不来，湘君的心绪也杂乱无章，开始漫天遐想：麋鹿为什么在庭中吃草呢？蛟龙又为什么被困在水边呢？其实这些都是他内心的写照，他纵马疾驰而来，就为了和恋人相见，但这个心愿还是没能实现。但他心中急切的渴望没有消失，反而越发强烈，甚至只要恋人开口，他就会奋不顾身和她一同远走高飞。

接下来从“筑室兮水中”到“灵之来兮如云”是第二部分。这一部分，诗人展开了浪漫而绚丽的遐想。湘君还在苦苦等待，尽管恋人没有出现，但他已经开始憧憬着他们以后的幸福生活：首先当然是要在水中建起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家，用荷叶做屋顶，用芳草装饰墙壁，还要用美丽的紫贝来铺地面。屋子的栋用桂木，椽用兰木，梁用辛夷。屋子里的陈设也不能潦草，用编织的薜荔做成帷帐，用白玉压住睡席，用石兰当作床前屏风。屋子周围还要种上杜衡，让香草装饰整个庭院。不仅如此，九疑山的众神还会纷纷前来道贺。这样华美的新房，的确配得上湘君和湘夫人的身份，也让我们不禁羡慕，有家有你，不就是全部的幸福吗？

最后一部分从“捐余袂兮江中”到结尾“聊逍遥兮容与”，湘君停止了想象，恋人久等不来，他的心情已经有些悲切了，甚至扯下衣袖丢到水里。当然，他也没有放弃，时刻为和湘夫人相见做准备。他到水边的小洲上采摘杜若，打算送给远方的爱人。可惜美好的时光没能成全他的心愿，只好一个人沿着河边漫步来排遣心中的落寞。

欣赏完这首诗，你的内心是否也想起了远方的某个人呢？湘君最后有没有等来湘夫人，已经不得而知了，只是这份惆怅流传千年，让读到这首诗的人都心有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