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是放弃了写作这件事
天竺姑娘
我想我是幸运的,第一次投稿,就中了,《滨海时报》。
那是2012年,彼时我还用着500元诺基亚手机,我定了手机新闻报,每天定时看推送。一天,有个版面讲了一个小故事:郑渊洁10年前在郑州亚细亚进行读书签售活动,一个小姑娘走过去,问,长大后能不能做郑渊洁的助理。当然能,不过做我的助理需要懂英语,郑渊洁说。
这是一个没人放在心上,脱口而出的承诺。
但十年之后,姑娘竟如愿以偿。
我觉得这是很好的素材,凭着对文字的敏感,挥笔而成一篇豆腐块,发了出去。一个月后,报社寄来了样刊,同时还有一张100元的汇款单。
那是一次美妙的人生体验。
思维和观点变成铅字的感觉强烈牵扯着我兴奋的神经。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我给自己定了写作计划,每两天一篇,写学生,写家庭,写孩子,写生活的点滴感悟。
那段时间,我搜集了很多知名副刊写手的博客,比如:夏爱华、马德、包利民、段奇清、邵火焰、小黑裙……揣摩他们的风格和素材,孜孜不倦,废寝忘食。
坚持大概三四个月,有时候密集,有时候疏懒,但热情不减,我统计过,平均三到四篇能发表一篇,一个月后,已经有汇款单断续飞来。
写字这个事,除了老公和妈妈,无人知道,汇款单邮寄到学校,收发室的人不认识我,就托同事代交,大家渐渐知悉这件事,那种赞许和佩服的眼光如春风拂面,让人沉醉。
后来,孩子到了两岁,婆婆去给小叔子带孩子,孩子从此由我们亲自接管,琐碎繁杂之事日渐增多,女人一旦掉入家务的泥淖,就再难脱身。爬格子是相当辛苦的一件事,长久直坐,再加上两个班的作业批改,颈椎渐渐不适,在没有这个病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肩周炎颈椎病为何物,如今时常要忍受身体的疼痛。
时间支离破碎,没有大量时间去阅读,输入和输出严重失衡,写字遇到了焦虑困惑期。我特别想写好,希望在各方面都有质的提升,但是半年下来,觉得能力似乎还是停滞不前。我琢磨别人的文章,要么作者阅历体验极其丰富,素材内容让人耳目一新;要么文质兼美, 以情以真动人;要么充满人生智慧洞见,包罗人生要义。
而我,生活中堆满一日三餐、孩子的冷暖饥饱、脏兮兮的地板和衣服,学生的叛逆和放逐。我置身其中,迷惘无助,不甘不愿,却跳出乏力。
一味求好,急于求成遮蔽了我的视线。
另外,那时稿费相当低廉,有时候一篇文章才三四十元钱,低劣的经济回报削减了写作的热情。曾有一段时间,我接触了到了一些故事写手,故事的报酬是相当诱人的,直到现在还是。我不再写副刊,学写故事,对着电脑屏幕,一字字敲。妈妈在一边看着我,我踌躇满志告诉她,如果发表,有将近2000元的稿费呢,母亲脸上发着光:你好好写,写吧。
写了几篇,结果自然是石沉大海。
期望欲高,失望欲大。
没有强大的意志力支撑,前方又乏善可陈,一件事情往往就到了夭折的边缘。
2013年春,我彻底遗弃了写字的习惯,尽管它一直是我不变的梦想。
中间偶有灵感,零星写下几篇,见诸报端。
很长一段时间,文字的田地荒芜贫瘠。
不过,阅读的爱好倒是没变,随时携带的书籍常常让我感到踏实,安稳。
一次, 一位朋友开玩笑问我,平日深居简出,你都在干什么啊?
“看书,带娃啊。”我脱口而出。朋友笑笑,眼神意味深长。那时,她做着微商,打拼着鸡血着,且小有成就。也许,在她眼里,我不过就是一个只会埋头读书的狭隘的封闭的愚人。在她的眼神里,我竟然闪过一丝庸人的瘪气。
事事互为因果,因为不间断阅读,我的课堂丰富多彩,教学成绩甚好,有同事不断找我,要我给孩子辅导作文,并且表示联系其他人员,让我开个辅导班,还有家长要求,一对一补习语文,薪酬不错。
很奇怪的是,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我不想挣钱么?不是!确定无误,不是!相反,凭借一技之长,获取经济效益,一直是我的梦想。
但我知道,这将花费相当大的精力,用昂贵的时间成本换取有限的不成比例的报酬似乎不是我的期望。
后来,我在一本书上看到一段话,竟如电击一般震撼。它说:这些年,我一直过得朦朦胧胧,迷迷离离,花非花,雾非雾。生活似乎是我的,又似乎不属于我。我投入生活的大潮,置身其中,又好似虚处其外,灵魂的种子始终没有落壌,俗世里的成就从未让我找到归属感,直到我辞职专心写作。
你体会过顿时醒豁的感觉么?你有过被某一种观念或念头击中的瞬间么?那个平凡而普通与往日毫无二致的上午,我被这段文字摄取了心魂,因激动而颤抖,因契合而狂喜。
我觉得我所有的喜好,执拗,惦念都有了解释。
你看,我那么不喜欢呼朋唤友,只不过是贪恋独处静读的欢喜;我那么排斥复杂费神的人事关系,只不过是渴望简单纯粹的生活;我那么长久地抱着一本书,只不过是在文字遇到了美好、丰富和祥和……
我心里有一片海,它碧波无痕,浩大汪洋,点点滴滴都由文字汇成。
曾有无数独自静读的时刻,我觉得自己变得不一样了,和过去,和别人,一些幽微奇妙的改变正在发生,尽管我依然平凡普通。
书本里别有洞天,那里自由无羁,清净有为。这些年,经历了生活,才悟得一些道理,比如坚持、平静、突破。我不曾明白人生的全部要义,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阅读是我生活的光亮和出口,是灵魂的栖息地。
而伴随阅读的就是表达的欲望和冲动,人需要有和他人共情的渠道和宣泄口,就如同种子膨胀之后要发芽,幼苗吸收营养要拔节一样。
而写字无疑是最佳方式。
回首过去,感慨良多,我想我做过最傻的事情,就是放弃了写作这件事。
而当年同一起点的朋友,已经走了很远很远。
其实,当年不少短文发在《新民晚报》《天津日报》《扬子晚报》《中国教育报》等影响力不错的报纸上,有些还发在口碑不错的杂志上,稿酬也相当丰厚。故事杂志的编辑也曾回信,告诉我内容不错,只是情节太平淡。
同道写字的一位前辈也告诉我,你的底子不错,不要急功近利。
但那时候,我攒着劲,一路狂飙,希望快速抵达对岸,物极必反,激情耗尽,只剩落差与失落。要命的是,这种负面情绪会让你陷于自我否定的泥潭,失去客观分析的能力,一个 人在迷茫混乱时,很难找到对策。
不幸中的万幸,遗憾中的安慰是我决定重拾拙笔。
木心说:生活的最佳状态是冷冷清清的风风火火。
冯唐说,诚心诚意,不紧不慢,做心里认为应该做的事情,是最正确的态度。
这也是我的态度!
写字的愿望一直都在,尽管它曾经蒙尘许久,我曾经弄丢了它。现在,我郑重启封。
前路漫漫,征途有风雨,且行且吟,不问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