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青陵
他哪有防备,手中的茶杯一下子飞出去,摔在床榻上,而里面剩下的茶水,全泼在了她的脸上。
十五、一朝祸起萧墙内(四)
倒完酒后,大娇自去忙了,欧阳明日坐在桌前,提笔给弄月写信。方才他向上官燕打听他的下落,就是想要问他,司马长风那个未婚妻,究竟是不是真的。虽然亲眼见了,他们有说得言之凿凿,并有凭据,他却总是不能完全打消疑虑。凭据都是可以伪造的,司马长风也是可能被胁迫,不得不那么做,这都要问过弄月,才可以知道。
写好信,欧阳明日用桌上点过的残烛搓成一个蜡丸,把信折好放进去,又再拿起一只玉鸽子,对准肩头的伤口一按,血便溅了上去。
只见玉鸽子泛起一阵温润的光,那溅到上面的血珠竟然慢慢消失不见,而它就越长越大,变成一只白鸽,张开翅膀一阵扑扇。欧阳明日把蜡丸放在白鸽翅膀下绑好,轻轻抚摸着它的羽毛,道:“你有灵性,快回到你主人的身边。”
白鸽“咕唧”叫了几声,拍着翅膀从舱壁的小窗飞向高空。欧阳明日拎起弄脏的衣衫,到船尾问大娇要了个盆,舀了一盆江水,把衣衫洗净晾好,又把舱内收拾一番,不觉已是黄昏。疼痛又开始向他席卷,他忙运气行功,抵御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临的痛感。
夜幕渐渐降临,大娇将晚饭端进舱中,却见上官燕仍旧昏睡,欧阳明日也好像是睡着了,便把饭菜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到月上中天,欧阳明日行完功,一睁眼就走到床榻前,看上官燕的情形。她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翻身,嘴里还喃喃说着什么。他凑上前去,侧耳倾听,只听得她道:“酒,快把酒还给我……”他只觉无奈,想不到她睡梦中还记着喝酒。看着她干裂的嘴唇,他起身去倒了一杯茶,沾湿手指,轻轻涂在她的唇上。
手指传来柔软的触感,让欧阳明日不舍得放开,突然,上官燕伸出双手向空中一抓,扣住他的手臂,叫道:“赛华佗,你把酒藏在哪里了?”他哪有防备,手中的茶杯一下子飞出去,摔在床榻上,而里面剩下的茶水,全泼在了她的脸上。
凉透的茶水惊得上官燕睁开眼睛,猛地看见她抓着欧阳明日的手臂不放,慌忙放开手,低声问道:“方才我做了什么?”
“你喝醉了。”欧阳明日回答得小心翼翼,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上官燕的脸色,见她神情没什么变化,才又道,“上官姑娘,我把所有的酒都倒进了江中……你不能再这么喝下去了。”
上官燕沉吟不语。方才她在睡梦中,看到了两个自己。一个泪流满面,痛断肝肠,终日抱着酒坛子,醉生梦死;而另一个,却冷冷地站在一旁,不带一丝温度地嘲讽。
“你这样,司马长风就会回到你身边了吗?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软弱的人。哭没有用,喝酒也没有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忘记他。即使做不到,也要把他扔进心底最深处,永远地尘封起来。”
“可我做不到!我和他那些过往,他怎么能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瞧你,多么可怜,那你就做一个酒鬼吧。你可以对着赛华佗大叫,让他把酒还给你,从此以后,你就可以和酒作伴。”
冷冷的她消失了,只剩下流泪的她,独自一人在无人的旷野。她大叫起来,却记不得叫了些什么,然后,她醒了过来。
真的要像梦里的她那样,变成一个只会喝酒的废人?上官燕反复地问着自己。欧阳明日看着她沉默的样子,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只有闭口不言。然而,他心中却是忐忑,禁不住胡思乱想,若她像喝醉时那样缠着他,非要喝酒,他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我喝醉了,是什么样子?”上官燕忽然开口。
欧阳明日顿觉尴尬不已,支吾道:“就是有些闹腾。”
“赛华佗,我答应你,不再用酒来麻醉自己。”上官燕并没有发现欧阳明日的异常,缓缓说出思量后的决定。就如梦中一般,她自己也看不起她软弱的模样,就算是再痛苦,她也不会因为想逃避,而变成那个样子。
欧阳明日松了口气,道:“真是太好了。”上官燕浮出一个淡笑,道:“我有些饿了,有吃的吗?”
“饭菜都在,只是凉了。”欧阳明日指了指桌子,“我去叫大娇姑娘,让她拿去热热。”上官燕摇头道:“她们姐妹二人轮流摇橹,又要负责我们的吃喝,已经够辛苦了,不要去麻烦她,冷的也一样可以吃。”
两人相对而坐,吃过一些饭菜,看天色尚早,便又各自躺回床榻休息。此后十数日,他们都按时吃饭、按时休息,日子过得很规律。大船顺江驶到镇江府,再由京杭运河转入杭州府,不知不觉便到了地方。
与大娇二娇道了别,欧阳明日和上官燕进到杭州城,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便到楼下点了些吃的,与伙计攀谈起来。
“小二哥,前些日子杭州城中发生了一件血案……”上官燕才起了个头,就被那精瘦的小二打断。
“客官,快别说这个,这事古怪得很。”小二四下瞧了瞧,见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前些日子,也有一伙人来住店,打听这个事,可他们自从去了那罗家的宅子,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这还收着他们留在房中的东西,不过我猜着,他们是不能回来取了。”
欧阳明日和上官燕对视一眼,心知那些人大概是听到血灵珠的消息,前来寻找线索,却被别的人灭了。“没事,我们就只是好奇,想听听故事。”他轻松地说道,对着小二露出一个笑容。
小二看欧阳明日长得俊俏,又笑眯眯地问话,于是道:“这位公子,我看你也不是会去送死的人,就告诉你吧。”说到这里,他把话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惶恐继续道:“我们这儿的人,都传说是厉鬼来索命呢。二位想想,这活人怎能跟鬼比,自然都是有去无回。”
“即便是厉鬼索命,也不会找上罗家,那不是杭州城有名的积善之家吗?”上官燕插言问道。“一看二位就是外地人。”小二解释道,“这罗家行善,也不过是近十年的事,在这之前,罗家可做了不少黑了心肝的事。那些枉死的人,来找罗家报仇了。”
“哦,这倒是稀奇了,你说说,罗家到底做过坏事?”欧阳明日清楚,厉鬼报仇是假,若罗家曾经真的做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那极有可能,是当年的人回来报仇。小二摇头道:“这我可不知道,总之,杭州城里的人都知道,私下里也议论,可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来,罗家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屁!”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从隔壁桌传来,“放屁!都是胡说八道!那罗家被灭门,是他们自家人下的手,根本就与外人无关。”
欧阳明日和上官燕一齐转头看去,只见原本在桌上趴着的一个人,站起来摇摇晃晃走过来。那人一脸胡茬,头发也乱成一团,遮着大半张脸。小二不等他走近,就出言驱逐:“王小牛,你又在这里瞎吹!就凭你一个醉猫,在那晚上能看清楚啥?快走,快走!”
“小二哥,你去拿壶酒来,我请这位喝酒。”欧阳明日阻止小二赶人,又请那王小牛坐下。小二怏怏不乐地去了,王小牛见他走远,才道:“那天我喝了不少,半夜里回家,正好路过罗家,就看到罗家的管家慌慌张张从后门出来,身上沾满了血迹。你们说,这事情不是他做的,还能是谁。那么一大家子都死了,就他一个人跑了,肯定就是凶手。”
“他的话,客官还是不要相信得好。”小二将酒端上来,道,“他可骗过不少人。”王小牛也不管他说什么,拿过酒就喝,道:“信不信由你们,反正我是看见了。”说罢,他拎起酒壶,摇头晃脑出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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