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恋 第十九章 离家出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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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伯特·奥本海默领着雅各布走进裁缝铺,来到柜台前,对母亲说:“没找着啊,这附近我都找遍了,美人鱼雕像、河边、瓦津基大桥、城堡广场,还有她最要好的几个女孩子家里都找过了。”

    “这就怪了!”母亲说,“没去你的铁匠铺,你叔叔到象棋协会问过,谁也没看见过她。哦!她会不会去那个年轻人的亲戚家了?”

    “我看不会,”塔尼娅说,“她已经知道她的心上人早就回国了,还到那儿去有什么用?”

    “我知道她去哪儿了。”叔叔说。

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

“德国大使馆。”

海伦娜走到一面大镜子前一看,里面完全是一个陌生人。自己那一头心爱的飘逸的金发被盘了起来,盖在一顶大概是德国贵族老爷们出入社交场合时经常戴的那种礼帽的下面,鼻子上戴着一副金丝边太阳镜,鼻子和上嘴唇之间粘着一撮浓密的小胡子,上身穿一件笔挺的藏蓝色西服,里面套着一件高档的立领衬衫,脖子上系着一条领带,裤子也是和上衣配套的藏蓝色西服裤子。她看到自己的这身行头和这不伦不类的形象,尤其是那一撮小胡子,简直让她哭笑不得。

“挺合身的。怎么样?我说过,我妻子的手艺不亚于好莱坞的化装师,”米尔维特迈恩先生自豪地说,“即使您的家人站在您面前,恐怕也认不出您,哈哈!”

“请您试试这双靴子。”米尔维特迈恩夫人手里拎着一双崭新的高筒皮靴走了过来。

海伦娜望着镜子里这张陌生的面孔,轻轻地叹了口气。

签证官看了看西格蒙德·奥本海默手里拿着的海伦娜的照片,回答:“这位小姐今天中午是来过这儿,没错,就是她!我接待过不少女士,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优雅的女人,所以她特别显眼。”

叔叔和塔尼娅互相看了一眼。

“不过,很遗憾,不能因为她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就指望我们德意志帝国对她,一个犹太人有什么特殊照顾,所以她被拒签了。”

叔叔和塔尼娅长出了一口气。

“往这儿看。”米尔维特迈恩先生伸了一下右手,“好,就这样!别动。”说着,他按动了快门。他把照相机推到边上,然后坐到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

“明天可以取吗?”海伦娜问。

米尔维特迈恩笑了笑,说:“很抱歉,就算加急也得三天才能洗出来。照片一洗出来,您的护照、身份证马上就可以做好。您叫什么名字呢?”

“海伦娜·奥本海默。”

“化名!您得起个德国贵族少爷的名字。”

“海因策·冯·赫尔维格。”

“不行,不行,不能和名人重名,否则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样很容易露馅儿。您叫海因里希·冯·恩斯特,怎么样?”

海伦娜趴在瓦津基大桥的栏杆上,右脚搭在下面的台阶上,眺望着远方,轻风吹拂在她的脸上。当她转过身来,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向这边走过来。“这不是叔叔和嫂子吗?没错,就是他们!他们要看见我就糟了,不行,快走!”她赶忙拎起旅行包,快步走开。

“叔叔您看那个人,走路的姿势有点儿像海伦娜。”塔尼娅指着海伦娜的背影,对西格蒙德·奥本海默说。

“你开玩笑?那明明是个男人。”

“真见鬼,她会去哪儿呢?”

“反正不会去德国,我看她今天晚上就得灰溜溜地回家,还能去哪儿?”

海伦娜钻进了一条小巷,回过头来一看,叔叔和嫂子从小巷口走了过去,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餐桌上的盘子里盛满了鱼子酱、鸡肉沙拉、番茄牛肉、蘑菇,这些都是海伦娜最爱吃的,可是海伦娜平时坐的椅子还是空的。

墙上的挂钟敲响了九下。

“爷爷,我饿了。”雅各布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爷爷奶奶。

“算了,别等了,菜都凉了。”亚伯拉罕·奥本海默拿起餐刀和餐叉,又慢慢地放了下来。

塔尼娅拿起餐叉,叉住一块牛肉,送进雅各布的嘴里。

“这孩子到底去哪儿了?怎么连张纸条也没留?”母亲的神色十分凝重,眉宇之间拧成一个疙瘩,“她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没动过她一个手指头,我这是怎么了?她会不会忌恨我?”父亲自责地说。

“我看不会,”叔叔说,“她是个很听话的姑娘,我想她这些天一直在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而自责,她确实是想去德国,可即使去了德国,见着她的白马王子,除了两个人抱头痛哭一场,还能有什么结果?更不用说她去往德国的路已经被堵死了,她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只是想找到一个清静的地方散散心,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这很难说,”塔尼娅说,“她确实是很听话的姑娘,爸爸妈妈说什么,她都会不折不扣地服从,即使有时候并不十分情愿,可她也有倔强的一面,她轻易不会爱上谁,一旦爱上了一个男人,就会爱得轰轰烈烈,爱得死去活来,甚至会像个赌徒一样,把自己的一切都当成筹码,一下子全都押上。”

“连命都不要了?”父亲说。

“裴多菲在诗中写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难道她还会偷渡?”阿尔伯特·奥本海默问。

“怎么不会?女人为了爱情有时候会不顾一切,一意孤行,而且谁都拦不住,失去爱情的女人往往会干出一些蠢事来。”

“说什么也要拦住她,千万不能让她去德国,这太危险了!”叔叔说。

“也许她现在还没离开华沙,”塔尼娅思索着,“说不定她还想到德国大使馆去碰碰运气。”

“那她会不会找一家便宜点儿的旅馆先住下?”阿尔伯特说。

“完全可能的。”父亲说,“这样吧,我们赶紧吃饭,吃完饭,萨菲拉,你在家看雅各布,其他人分头去找,尤其是旅馆。不能让她一错再错,否则真有个……”父亲话没说完就停下了。

在一张铺着白床单的单人床上摆着一副象棋,三十二枚棋子摆在相应的格子里。

海伦娜正坐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们。她刚伸出手去摸王前兵时,听见有人敲门,她抬起头一听,确实有人敲门,赶忙抓起枕巾,把棋子和棋盘盖住,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轻声问:“谁啊?”

“我是服务员。”

海伦娜这才把门打开。

“您的柠檬水,先生。”

“谢谢。”海伦娜接过柠檬水杯子。

服务员走后,海伦娜把门插好,回到床上,把枕巾掀开,把棋子摆正,开始一步一步还原那天下午她和海因策在美人鱼铜像旁边的长凳上下的那盘没有下完的棋,尽管没有记录下棋谱,可她的记忆并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淡忘,从小到大,她下过无数盘棋,可是没有任何一盘比这盘没有结束的棋局给她留下的印象更深,也没有任何一盘棋比这盘更能吸引她翻来覆去地复盘,每一步棋、海因策的每一个眼神,都让她终生难忘,很快她就把棋局摆到两个人分手时的局面。

“仁慈的主啊!我恳求您帮帮我,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让我们把这盘棋继续下下去吧。”一滴滴泪珠落在了棋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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