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与父亲

（一）

總是喜歡看著我爸吃飯。

前几天去牙科，爸爸在附近小巷里找到一家連招牌都是自己寫起來的小面館，一屁股坐下點了一份鴨血面，外加一個雞蛋。

我因為拔了牙的關係只能看著他吃，面的熱氣撲在他的臉上，鮮香的湯汁伴著勁道的麵條哧溜哧溜的滑進嘴裡，看的人愈發飢腸轆轆。

他吃得歡喜 ：「這樣的小面館，用的鴨血卻是好的。」 說完探頭跟面師傅多要了一份鴨血。

胖師傅兜著一勺滿滿的鴨血平鋪在麵條上的空檔，我瞧了一眼他滿足感十足的笑臉，不自覺地，嘴角就上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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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是一個從小偏袒我到大的典型代表。雖然经常會和我吵的臉紅脖子粗，但是說到底，他從始至終都是我最大的靠山。所以在家裡，貌似是媽媽教訓我的多。（雖然大多都是冷教訓。）

這樣的因素奠定了——我由心的依賴他、發自內心的喜歡他。我之所以說，喜歡，是因為父女之間血濃於水的親情之愛是如何也阻斷不了，那是從出生開始就注定的，而喜歡，則是後天形成，比如喜歡他的生活方式態度，或是喜歡他對待我的一些特別之處，才產生的。

我爸一直說自己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一輩子就過好自己的日子， 不做壞事，盡力做好事，然後吃好自己碗里的飯，切記睡的好一些就行。對待工作，把它踏踏實實的乾到最好，好像有種匠人精神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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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上大學第一天，我爸送我到學校，幫我打點好之後就帶我到食堂解決午飯 。

他要了一份煲仔飯，至少賣相很不賴：大塊的肉上澆著剔透的醬汁，點煲仔飯的人少，所以是新鮮出爐的，等得久些，卻是冒著噴香的熱氣，讓人食慾大開。

我看著他大口大口的吃，鼻子像是被什麼熏到似的難受，因為總是能想到吃完這頓飯就要和他分別，吃飯的速度一慢再慢，眼淚成串的滴在我面前的湯麵里。

他感覺到我在哭，低頭不語大口吃著，眼眶卻漸漸發紅，沒有吃完就丟下一句：出去抽根煙 並離開了餐桌。

這是第一次見到他沒有吃完飯 我看著被剩下的可憐的煲仔飯，和自己貌似只增不少的湯麵。伴著眼淚的湯麵和讓我爸紅了眼睛的煲仔飯，很好的映襯著分別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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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初中二年級，我第一次被偷了手機。

哭著回到家，家裡正好在吃晚飯。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得小女儿回来，我爸慌了神，定定的把筷子擱在晚碗上放好，匆匆邁來問我怎麼了。

知道只是丟了手機，他用我都能輕易看出來的，“松了一口氣”的愉快眼神，跟我說：「丟了就丟了，正好好好學習。」然後拍了拍我的腦袋，回到餐桌前解決晚飯。

我氣沖沖的在餐桌前坐下，開始不停的咒罵那個小偷，所有難聽的詞都用上。我一直不停的抱怨，我爸沉默着吃着饭，没有说一句话。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家裡燒了紅燒牛肉、酸辣大白菜和魚丸湯。都是我喜欢的菜，可我气得发慌，压根管不着肚子的饥饿。

当我说到，“希望他断子绝...”的时候，我爸几乎是迅速的往我嘴巴里塞了一块牛肉，他严厉的看着我，说：

「說這種話，不僅糟蹋了你自己的人格，還糟蹋了我做的這頓飯。小偷固然不對，但他罪不至此。你何必讓自己不快，給他下這樣的詛咒？他如果以後真的如你所說般，你會覺得暢快了嗎？」

我沈默了，端起碗開始吃飯。那頓飯我吃的很慢，但是好像，飯菜沒有被我的壞心情影響醇厚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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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玩我爸的手機時發現，我爸對我的手機發了一條短信：

「你好，我是這部手機主人的爸爸，我不希望我的女兒知道這個世界的陰暗面，希望你可以把手機還給我，我按原價買回來...」

我喃喃：爸。手機被偷走，卡也直接被扒出來刷機了，他怎麼可能看得到這條短信...

但是這就是我爸阿，他真的太溫暖。明知道不可能，卻還對這個世界懷著善意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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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爸吃了這麼多年的飯，他對吃沒有特別大的要求和講究，卻保持絕不浪費的好品質。

我想吃什麼東西，不管他會不會都會去嘗試，而且最後的成品總是不錯，讓我覺得他是天才。

深夜媽媽肚子餓，只要說一聲，他就會二話不說的爬起來給她燒她最喜歡的鹹菜雞蛋粉乾。

每次在家，到下班的點，就可以看到他提著新鮮的蔬菜水果和其他食材風塵僕僕的回來，系上圍裙，開始他的廚房故事。

食与父亲，在我还没有多长的人生里，他是最下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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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玉子九

（无戒训练营第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