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敞开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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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下班后，去妈家接儿子。只有爸在家，我看见客厅里的新洗衣机，说:总算把旧的换了，也用了10年了。爸只笑不语，儿子在一起旁抢答:姥姥舍不得，昨晚还用旧的，下面还垫了马扎，“轰隆隆”只响。

快换了吧，万一甩干桶飞出来伤了人，就麻烦了。

回去时，在楼道碰到才下班的妈，自行车上还驮着捆木条。

你怎么又拣它回来？我埋怨她:去年好不容易攒了一大堆，城管来了都拉走了，你心疼的都不吃饭。

妈乐呵呵:拣的少，就烧两壶水。老楼没集体供暖，自己烧暖气，为了省煤，妈总在单位拣装修废弃的木条。她在装饰城干保洁。这两年，腿脚疼，我们劝她别干了，她说:老板啥时候不用我，我就退休，和你爸四处走走看看。

其实，我知道，她是为了减轻我们的负担，舍不得每月一千多的工资。在城里，妇女50岁就退休了，我妈已经63了。她知足:在老家，70还种地呢，60算什么，我还能干几年。村里像我一样年纪的谁，还领不到1000的养老金呢。

她没有华丽的语言，却用无声的行动默默影响着我的价值观和人生观。

2

晚上，我给儿子辅导作业，手机响了，是妈。“你爸说你脸色不好，你怎么了”

我只是胃难受，有点胀。

“买药了吗，平躺在床上，用双手往下推，也管用。我年轻时，经常犯。那时窝窝头吃多了。”

儿子喊我，有题不会，妈听到了，说:你忙吧，有病别忍着，要吃药，也要吃饭。

也就是亲妈，才忍不住对你好。我也是才知道。

小时候，我嫌她烦，唠叨，不关心我。住校时，别的同学回家一趟总捎回来妈妈亲手做的小咸菜，秘制的酱。我妈忙，为了给家里增加点收入，她也学着别人，买回400只鸡仔，破壳才两天。妈日夜守在鸡房，给它们生火烧暖炕，搭塑料布的暖房，夜里要按时看温度，添水加食，对它们比对我还上心。不上心也不行，鸡房里有大老鼠，一到半夜，人盹的迷迷糊糊，它就窜了出来，妈疯了似的，用鞋打，它一口咬住妈的手，血淋淋的……

其实，她这辈子不容易。她是遗腹子，还未出生，姥爷就走了，姥姥37岁守寡，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长大。大舅和二舅成家后，妈和姥姥讨饭度日。她说这辈子都忘不了，六七岁时，沿着铁路线往回走，一路上“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娘俩才知道要过年了。怎么走都到不了家，母女俩搂在一起，哭成一团。

上学的学费，都是妈跟着两个哥哥屁股后面一毛两毛的要来的，遭受了嫂子和侄子，侄女的无数白眼。她一直坚持到高中毕业，不能说不是个奇迹。

她赶上知青下乡，又错过了高考。曾是一千多人的妇女主任，很了不起。她却不会干农活，被生产队的队长笑话“书呆子”，她不认输，玩命的干，握笔的手拿起锄头、镰刀。我曾多次轻视地问她:“你看，村里谁的爸爸也是你高中同学，他怎么就能开印刷厂？”她没反驳过我，等我成家立业后，混得也不比个别同学强，我郁闷了，她说:“你只是差了点运气而已。”

3

我不相信她，我总是那么自以为是，和她住在一起觉得没有自由，整天在她眼皮底下生活，不是这不对就是那有错，没有一点个人空间。我买了房子，想搬出去，她不同意。觉得我老了，没用了；你翅膀硬了，要飞了，还“过河拆桥”。

一时间，娘俩剑拔弩张。她偷偷哭，我最怕也最烦她的眼泪。但那一次 ，我没妥协，不让步。每天下班后不想回家，一个人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一直到天黑下来，看着人们都有说有笑地走回自己的家。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过得 ，反正只要听到我开门的声响，她就关掉电视回自己房间，然后熄灯睡觉。

最后还是她妥协了，让步了，同意我们仨搬出来。那天早上，一惯早起的她没有送我。我沉浸在迁新居的喜悦中，以为她只是昨晚没睡好。其实，她是整夜没合眼。

4

搬家后，我经常回去看看。只不过有时去的早，她还没下班；有时去的晚，她已经上班了。一周能见个一两次，我发现母女的关系不那么紧张了。她会问我最近做没做馒头，要不从家里拿点；我会坐下听听她干活时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

也许“距离产生美”，我们淡忘了那些爭吵，误会，隔膜，仿佛那些并不真的发生过，而想起的都是彼此的好。我试着走近她，试着读懂她的内心世界。她就是一本敞开的书，从来没对我关闭心门。只是初读她，因为封面不精美，文字不华丽，令我觉得枯燥无味，隐晦难懂，常常把她丢在一旁。

只有我遭遇挫折，停滞不前，无助彷徨时，才会想起她。再读她，字里行间，富有人生哲理；点点滴滴，满满的爱。教我学写字，学做人，真正读懂她，要终其一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