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兮春溢城郭,四月上兮酒暖嫣红。
诸位诗友,新一刊的青笺社诗稿如期而至!
对本社不熟悉的诗友有兴趣可以复习一遍青笺社诗稿第十三话
三月被评诗品:
《醉道》
未能枯死在停电的冰箱里
墨水一样的甲虫飞蛾
在水果和谷子的脚印之间绽放花香
怀疑被泡进地窖的陶罐里
是否存在清醒的假象
也许是本身过于冗长
那道铁轨般的群鸟
才载着一室烧焦殆尽的映象
送至羽毛被寄出的邮箱
就祭奠掉今天可能是最惶惶而终的人
和即将成熟的自由
那分食着广寒宫的兔子们
仿佛是一块跪倒水里的月光
路人眼里没有了重叠背影
熙熙如同一块未能沙化的土壤
游魂的远行也有塞满雷声的背囊
站台在呼啸的一瞬
仿佛我应该变成一纸符箓
成了溶于夜空 凡尘坠落之下
最盛大的道场
作品链接:戳
社友点评:
倾蓝:
诗是我让它醒着的梦——读《醉道》
纠结了几日放弃《短手匠》改评《醉道》,因为几年前自己写过一首《醉画》。虽为女流,其实性格中却有洒脱不羁的一面。只是当下酒道变异,懂酒者寥寥,酒场上流行一味灌他人饮酒,自己却私下偷工换料的做法。甚恶之,故不喜。和酒本身无关。(酒道如是,诗道亦如此。酒品,诗品后面其实更多的是人品)
老卡的这一首写到了醒与梦,内与外,敞开关闭,记忆和遗忘,影子和身体,时间和死亡。
凡尘落下道场的清醒里包裹梦中月光的清凉;一室烧焦的向内映象则寄给孤独的邮箱;墨水飞舞的敞开里有泡进地窖的关闭;水中跪倒的后面重叠熙熙的背影;冗长的时间则最终用以祭奠游魂的远行……
写诗,真的有时候必须陷入一种脱离地球引力的出神状态方能触及缪斯的衣袂。
还是作者典型的意识流蒙太奇写法,意象依然绵密,却因着有脉络,有主线,气息较以往顺畅许多。喜欢的句子很多,不一一指出,读者自能感知。相比其它几节,个人感觉第一节有些凌乱,意象之间的张力略欠缺,紧密了点,或许调整一下疏密会好许多。第二节最为完整精彩,虽然第三节有更精绝的句子。最后一节则有承接上一期作品的倾向,做到不容易,嘿嘿。
话说回来,一个诗社呆久了相互之间的风格即便不渗透,七七八八看个明白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否则按惯例这种风格比较对冲的作品我会看着比较懵逼。反正现在自己也在折腾尝试不同风格的写作。一直一种风格别人不腻自己看着都腻歪。
嗯,这首诗让我想起了特翁,尤其是特翁的那句话:诗是我让它醒着的梦。其实,不管怎样,真的,有诗就有幸运和知足。
答:我也不爱贪杯,也不至于闹到劝酒。醉的感觉大多是在主动状态下,即使在复醒之后,也会觉得一种迷离慵懒的执意。凌乱的质感是拼接出来的,这个是需要注意的,大概也是有度的刻意。
青云:
喜欢倾蓝对喝酒的看法。这一首也延续老卡那种“清新之醉”的风格,而且凌厉处常有冷风酒醒的惶然。意象的锤炼进步颇大。有时候诗就是一个意象撑起来的。特翁说“醒是梦中往外跳伞”,诗的意象有时就像从看似平庸的生活中往生活的真相跳伞。
似乎可以隐约感受到这一首的诗核与“成长”、“蜕变”有关。这个诗核赋予了全诗一套独特的“语法”(表达的法则),所以依然可以说这一首在整体上是流畅的。
可贵的是,作者并不为展现这个诗核的诗意可能而沾沾自喜,所以即便是看似晦涩和曲折,也还有一份自然的舒展。
答:试图借用道法的一些理念来解释一些东西,或许做得不是很好,的确是在“蜕变”之中,感谢鼓励和提醒。
老鹿:
《醉道》全诗的结构在起承转合的把控上相当稳健,从头到尾没有笑场。有时候一出戏我们紧绷着一丝不苟分毫不差的演完,不但得不到“perfect”的收官,反而会让人有种大病初愈的萎钝感。
过于“严肃”跟过于“浮夸”一样,都不会给人以“张弛有度”的阅读愉悦。还好,第三节他一改之前粗砺的风格突然温润了起来(醉后有人是柔软的有人是生硬的,这里不做取舍),全诗意象纷纷扬扬的,一个被羽化的世界通过邮箱被寄了回来(而不是出去)。我们才得以看清哪里才是纯净之地。
谁不是惶惶而终的人呢,而自由又是相对的,为食而亡的鸟为财而亡的人都是虚幻的吧。游荡的灵魂不管走多远,线依然在“我”手中。那到底应不应该为现行的世界做一场“道生一”的改写呢?醉与道看似无关,但有些事只能在醉后在世外才能悟到吧。醉与道缠绕而行,他融化的时候,他下坠的时候,在他湿滑的表面轻盈的内里我们或许可以发现更多的重构世界的积木。
答:老鹿的解读总能给我新的反思,或许在这个创作的过程中,我遇到的“严肃”和“浮夸”的事物都在被解构,道在现世的近况也是不断运转的。我希望是醉态之下,都可以编辑成清晰的帧数,产生一种简单的姿态。
川石:老卡的诗一向意象斑驳,与我而言,甚至带有一些光怪陆离之感。而且不知是否是错觉,或是之前没有太过注意到,老卡的两首诗,尤其是《短手匠》,十分富有歌词的韵律感。而这首《醉道》全篇弥漫着一股酒气,花香,谷子香。如果酒气太重就是大街上抱着电线杆子亲的醉汉,但是老卡诗中不乏清冽的句子,像把冰冻的钉子掷入其中。
第一节充斥着甜腐破败的气息。甲虫飞蛾,水果谷子,结果临了反问“是否存在清醒的假象”,这是不同的。其实这也是贯穿全文的风格。但是第二节的末句令我有一种跳脱感。总觉得有些韵脚押的还不够自然,显得缺乏必要性而手脚僵硬。《短手匠》也有类似的问题,即用韵过于刻意,有些奇怪——不过如果说是贴合歌词倾向,那也无可厚非。同时,老卡可以将句子剪裁地再细致一些。很多句子出于被韵脚的绑架,显得束手束脚,又起不到直击人心的作用。气息一下子脱节。
第三节精彩。在酒意中,这种对比似的清冽的反照达到一个顶峰。有的上升,有的下沉,错落有序,气息流畅。一团清白的月光自暴自弃地砸在我的眼睛上,说酒话。第四节,气息收束,而仍有余音。第四节与第二节部分给我的感觉类似,略有僵硬,但不妨碍整体的审美。
我和老卡讨论了时代模糊地问题。老卡有心,但处理的火候仍然不到。这在两首诗中都有体现,只不过在《短手匠》中,显得更加刻意。老卡用了很多复古的意象,但达不到古的清透与雅致。气氛应是自发散发的产物,而不是刻意营造的。
假醉?醉?定是醉了。至于半醉半醒的心事,呓语,抑或某种看似清冽实则下沉的心境。反社会也好,耍酒疯也好,无所谓定数了。
答:小川这次写得很慢,特别慢,以至于字数快超过了萝蔓。意象斑驳的原因很简单,就是需要虚化的东西很多,但是你又可以找到一些棱角的存在。韵脚是一种很不讨喜的写法,因为我对这种写法的节奏的克制太差了,读者会觉得很笨拙,仿佛很突兀。为什么要用韵脚来束缚自己呢?我如果说是故意的,是不是弄巧成拙了呢?醉态下的感觉呢,就和酒令是一种感觉了,怎么顺眼顺嘴怎么写,所以目的不在于直击人心,应该是人心可以被引导着去体会,如果不能,气息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时代模糊的概念,本来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想法。但是提到《短手匠》,我不得不去解释——如果说是为了复古,那大可不必,毕竟做这种事情的多了去了。我刻意地去用这些几乎被反复磨灭的残枝碎叶去制造的物态,不是求古的清透与雅致,而是很简单写实的复杂与病态,因为这样的“新国风”制造出来的就是一些模拟失败的替代品——气息是自然释放的,气氛是刻意制造的。
萝蔓:
忘了谁说的,“诗人天生是结结巴巴的。”话语间那一个结巴的陷阱常常令人着急又非常的迷人。表达者是遇到什么样的思虑才忽然不由自主地刹住了正在疾驰的语言快车呢?这悬疑瞬间将故事的空间扩大了数倍。因此读诗也很喜欢一种半失语状态,在欲语还休中摆脱华丽的完美,而陷入一种旁若无人的似断却续。表达者必是自己的内心首先被烤化了,才得以使某种思绪暗流般无法遏制的淌了出来,它的结巴是眼所能见,它的浑然一体却只心所能知。就此而言,《醉道》用笔就还是稍嫌满了一分,微觉不够醉,应该有一两句话被咬断在打结的舌间才好。愚见。
还是忘了谁说的,“每一个容器的利用价值在于它的空”,诗有一个迷人之处便是以寥寥数字落脚于一种具体,而要从这具体中催生出一种浩大的空,一种万物生长的可能性。这一点的无法抵达足够让人难过得几欲搁笔,但也正因诗的这种树立之气,使得我们为之修行的过程就已足够美好。
再来说《醉道》,是讲一种道。从开始到结束之间,这一场“溶于夜空 凡尘坠落之下”的道场,或许是我们每个人能释放表情,做出努力的唯一道场。可能性最繁茂之地,也是失望最多之地,反之亦然。以悲观打底的乐观才不会轻飘飘,因此全诗以“醉”引领而出的枯死、祭奠、跪倒等一系列词语,绵绵中竖起一种清醒的醉姿,一股寻索之力。一种“道”未必能给出只求成果的人一个完美答复,但整首诗呈现出的欲醉还清醒的思索状态,才是令人感动的。道场所求玄幻孤高,唯一真实的是我们有所仰望,并在做这道场,我们本身就是道场。这就又可以说回到诗本身了,一个仰望的方向,一种醉姿,一个道场。
答:阿···阿···阿蔓真的很严格(故意结巴X3),萝蔓对诗歌里的“失语者”的概念提出了一种新的解释,表示感谢。如果说诗的具体在于容器之类的可能性,那么我们对于诗歌的修习在于什么?在于念,在于定,诗歌的气息来自于对生活的发散,萝蔓找到了《醉道》的底子,应该说我们的修行不在于放空,而是将万物收敛,入世还是出世的意义真的那么天差地别吗?或是是的。但是真正参透又忘言的人是真的在乎吗?这是我的一种问题。
聪哥:
”……我的灵魂走向坟墓/就像是一头饥渴的牛将头伸进湖水。“
读了一遍又一遍《醉道》,这两句雨果的诗是我想表述的此刻心觉。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相信轮回,好些宗教“撺掇”信徒,讲来世光明,却不说该如何渡过每个简单的日子。我喜欢冬天胜于春天,冬天才是开始,春天只是让所有人看到。
水果和谷子之间的脚印所绽放的花像是真是假,那鸟群挣脱了命运,还是无奈的飞回原来的枝桠。
如果敬畏生命不能算作是一种信仰,那我便是没有信仰的人。
一首诗,对我来说是一扇窗户,有时我爱这窗扇的刻花,和站在窗前有故事的人。有时,我只是爱这窗外的世界。我的世界。
答:感谢聪哥百忙之中的解读,蓝说过聪哥的文法是写实的,我是十分羡慕那些写实的人,看到聪哥对我作品的解读,让我感觉到一个现象:和写诗的人相似,读诗的人其实也很自我,是真的在乎诗歌本来要表达的东西重要呢,还是说读者从诗歌中解读到自己需求的东西更重要呢?
我不想对此做过多的探讨,聪哥说到轮回,这个词对那些悲观的人而言是禁锢,而对乐观的人而言是永生;敬畏生命是一种很豁达的活法,水果和谷子之前,路过的人很多;放飞鸟儿的人和猎人一样活在世间,不能说谁的价值观如何如何。而是说世界,不仅无情,而且有趣。毕竟世界不只是在窗外,也在窗内,甚至包括玻璃本身。
全诗细解:
这篇是临时的作品,为什么说是临时呢?
那时(在此之前,我和即将毕业的友人宿醉一场)我从一家超市走去火车站的路上,过路天桥上的游客和路边的商贩能有多少有多少,看似纷杂,却井然有序。已是傍晚,灯光微亮,南归的群鸟也随之复来。可能是我胃里的酒精还没能完全消散,而大脑里宿醉的交感神经依旧活跃。直到我坐上列车来,发觉我的背包里塞满了诗歌的预谋——半包烟,两听没喝过的鸡尾酒,一包琥珀核桃,未拆封的记事簿,两只签字笔,三本一直放在包里的文学书——应该是刻意的巧合,我一度这样认为。毕竟在此之前,也发过“我以文青自居,才是胜利的妥协”这类不着四六的话语。
首节的意义就是酒的重叠,来自粮食和水果的腐烂的酒精,如果要刻意的说,第一句是类似穆旦的《停电之后》“可是突然,黑暗击败一切,美好的世界从此消失灭踪。”的插曲,做不了事,那就不做事,那就躲在地窖里,等着喝酒吧。仿佛有那么一瞬对往昔的追忆,毕竟我的未入社会的友人们还是学校里的保鲜花香,而我就成了墨水一样的甲虫飞蛾。唉,矫情的假象仿佛清醒也是措意的。
次节大概还是前途堪忧,应该说是对工作的厌倦度很高了(已经到了抱怨收入,加班跪求涨工资的年纪)。人生在世不称意,为了平衡,寄情山水,仿佛也可以得到放纵的快活。可是细细想来,自然也有自然的规律和因果,仿佛自然才是最固化和僵死的,那么还是自然吗?无非是心智的变化而已。所以我热爱那羽毛,哪怕那些羽毛是曾经被灼烧过的华丽梦幻或者本来不曾洁净的臆动,它们应该被寄出去,寄给我的友人和读者。
第三节算是被评价最高的一段了。这个理由我想来自于解构——我师兄说过的中秋“那个最瘦的人便是月亮/他分发冷‚分发广寒宫的寂寞”,而我觉得那些广寒宫的兔子才是作俑者,它们分解了这寂冷的月色,而让世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孤高——李太白 苏东坡都成为了月下的酒徒。肆意的醉感会让我去空无目的地放大自己的悲哀,如果真的可以祭奠一个人的惶恐而获得一些安宁的自由,那么这社会的种种焦虑和物议沸扬,可能也是一种献世的祭奠吧,是不是这样的世间也会如同一块躁动而沙化的土壤呢?其实这样的描述,实在是不冷静的,消极而且厌世,反社会。或许就是单纯的酒疯呓语吧。
最后一节:感谢各种玄幻修仙影视动漫的耳熏目染,本土道家文化(嗯,本文特指天师道场)得到越来越多的解读。其实说实话,有点故弄玄虚的意味。但是在如上众生法相皆然,而牛鬼神蛇也不惧天雷,我可能真的愿意当一枚写满希冀的符箓。大则祈祷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禳解灾疫;小则祈祷为人们祈福迎祥、驱邪伏魔、消灾解厄,保佑人们事业有成,生活幸福,财运亨通,灾消祸散,身体康健,运程改变等等。人生并非消极避世,而是坠入凡尘,自然有平平常常的道法和清清静静的内心。
再看诸位诗友的解读,我其实羞愧难当,这个真的不是闹笑话的戏言。我从他们的解读中,体会到他们对我的一种希望而不单是诗文的肯定,也表现出了他们对诗歌世界的解读深度,我原来开玩笑说了很多解读过度的事情,那无非是对文字的重量感产生了偏颇的猜疑,但是他们的点评对我之后的创作有很大的启发和引导。
十分感谢。
特别番外:
十秒速写诗评——感悟就在一瞬之间!
来自李榆的《一个男人坐在孤独的天桥口》
灯暗下来
应该是这世间所有的安睡
都需要光适度地,回避
我从热腾腾的米线馆出来
秋,形销骨立
一个男人孤独地,坐在孤独的天桥口
坐进他自己的全世界
手机屏幕亮着光
这光,是另一种湖
是贝加尔,是瓦尔登,是费瓦,是喀纳斯
鱼尾,长过一千年,成魔成妖
法力无边
在这张布满翅膀的脸上
修行尽毁
这是人间,他写到:
我带糖炒栗子给你
我的目光扫过他的指尖
而我的右脚
正踏上第三十九级台阶
此刻,谁的幸福沉重
必得立足大地
才能捧得安稳
2017 10 20
老卡:在虚拟之间羽化世界,在浮沉里稳定灵魂。
老鹿:有一种降落感,不是特翁的跳伞,是风筝。孤独和幸福的对位, 形成一个失重的漩涡。天桥,男人,手机光,三十九级台阶,让幸福渐渐沦为假象,变得猥琐自欺。有几句影响节奏和语感的可以拿掉,结尾的力度不是很劲道(个人偏见)。
川石:像是一锅煮得很细腻的菜。最开始煮得火候,汤汁的滚动都清晰可见,余音在耳。忽的收汁入盘,这菜就盛上来了。收汁有点仓促。
萝蔓:前面的细节描述像打井一般几乎可以让人沉浸到表面世界以下的另一种世界,但最后三句猛然让人浮了起来。有时事物本身的状态就美若幽泉,像鱼悬在深水中就很不错。
倾蓝:《缪斯的侧影精选》里如果说有让我印象深刻的作品,那么这首便是。一首好的诗不管是写给谁,它都必须面对所有的人,必须将情感消弭于一种共性中。至今不能忘记第一眼看到这首诗的魔怔。那种“糖炒栗子”一样的温暖深沉的孤独真的过目难忘。
青云:游刃有余,出刀见血。后劲有点不足。
本期到此结束,感谢各位诗友的支持和鼓励,欢迎留言点评,下期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