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飞扬的窄街道,潮湿阴暗的不及一米的巷子,青苔枯叶黏糊一处的石路,到处都是即将拆掉的公房危房,塌陷了一方修路工人挡起的土路,是外地人的缘故吧,没有在这里生长,不懂得重庆的小巷,所以来回一条街十分钟的路程,足足寻了将近一个半个小时。
想着三毛几次操着一口重庆话对别人说,“我是重庆的,黄桷娅”,想象着重庆话的口吻,是在哪个字停顿,那个字上着重音调,是想要强调,还是想要解释,想着想着,不自觉骂自己笨,蠢,傻,路痴,抬起左手使劲给了自己脑袋两巴掌。
终于寻得,看到茶社,被风雨锤砸,仅有的简介,照片都褪了色,黑不黑白不白,灰蒙蒙的,没有人去可以保护它,没有人为它拂灰,日晒雨淋的让我有点失望。
店主是开的茶社,五六张竹桌椅,大多是玩牌,麻将的人,他们不管是什么故居,几十年前谁住在这里,他们是来喝茶玩乐的,他们只享受他们的事。
我要了一盏茶,茶端来时茶社是要关门了的样子,老板没有撵我,我也厚脸皮待下去,老板娘对于我问三毛的时很不耐烦,大概是每个书迷都来会问问她们和三毛的关系,不甘心,接着端茶是又问老板
“您们是三毛的亲人还是什么啊,是一直住在这里吗,三毛的书迷来这里的对吗,这些资料图片是谁贴的”
“我们一直住在这里,原住民,不过来这里的时候三毛早走了,非亲非故,只是住在这里罢了,我上网查了资料贴在了这里,有三毛的书迷来,很多。”
小院子里没有三毛的小时候掉进去过的水缸,附近也没有三毛玩泥巴的坟地,远远的我看见了教堂,不知道三毛小时候是否存在,她是否和父母姐弟去礼拜过,近处是树,全部都是刚落叶新长起的嫩叶,黄桷树满满当当填满了黄脚丫的每一个角落,房顶围墙也不放过,在此呱呱坠地的三毛想成为的那一棵树,无忧无虑的树不知是否是门前这棵想开花就开花,想落叶就落叶的树。
准备只喝一盏茶就离开,这个完全物是人非的地方,太阳西斜了,开始折太阳伞,折了茶凉了就走,这个空洞洞的地方,吵闹喧嚣,充满利益气息的地方,斜后方传来《橄榄树》的前奏,悠悠的
心一下子就掉进了水缸里,湿漉漉的,擦不干,一呼一吸,心脏一收一缩,就流出眼泪来。
我从来都觉得你是快乐的,你是幸福的,可这一刻,我怎么就偏偏记起了荷西走的时候你一条手帕拭他的血,拭你的泪,偏偏想起了你再也承担不起这世界的一点点时还是答应着父母要活着,我想起南美途中所有灰色的景色和你灰色的心情,我想起你在加纳利岛上独自种花浇水,我想起你平静的指着相片里的人说那是我先生,在你呱呱坠地的这片土地,我忘了庆喜感谢这片大地诞生了你,忘了你在这里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玩泥巴,读书的种种美好单纯的回忆,我竟然是那样强烈的感知你的种种痛苦挣扎无力,清清楚楚的不再欺骗自己的意识到,这里诞生的那个三毛没了,走了,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存在了,彻彻底底的消失了,永永远远的离我而去了。
在她生之地感受她死之痛,《橄榄树》是我最不愿意听到了一首歌曲,最不愿意面对的一首歌曲。
你从哪里来,你去了哪里,你是快乐的吗,你是幸福的吗,你还在流浪吗,你找到你梦中的橄榄树了吗,我不了解你,你就是你。
这里的人借你的名开了茶社,这里每日闹闹腾腾,他们在这里繁衍生息,他们甚至不知道你是谁,你会失望吗?
我想你不会,我想为你做一回主,起码在这一件事情上,你知道来看你的不会因为道路崎岖而放弃,你也不会因为这里没有成为政府管理的景点而伤心,当然你也不会为这里居住的人有什么失望,你本是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你本是及自然特立独行的人,故居成不成为焦点不重要,你知道曾在那个时代你住过就好,对于你来说,这里的价值就是房屋,住人,生活,日后自然有老人小孩男人女人,吃饭喝水吵架亲嘴,生活一切如旧。人是世俗的,沾烟火气息的才是真正的人,生活酸甜苦辣咸,人悲欢离合世俗喧闹为利益为梦想奔波,这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最应该做的事,因此你或许会为他们开心。
老板娘喊老板做事,老板嘟囔着,我不晓得,我不晓得,我在扫地,我什么都听不见。
真好啊,他们活的简单朴素安定,过着自己的不关什么三毛四毛的生活。
外面传来爆竹声,院子里的老奶奶说下面有人走了,没了。
死真的是这么瞬间的一件事,偏巧我却遇到了,你看,世人哪有不死的,只要在死之前回望自己或长或短的一生时,看到了幸福,快乐,欢笑的日子,并无悔于这么一生,那么,就足矣了。
天不早了,橄榄树都听了两遭了,我该走了,你不在了,我知道,这世界上再无三毛。
世上再也没有比橄榄树更戳心的歌了。
世上再也没有三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