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南开(2):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近日,一个很偶然的机会,翻出93年大学毕业时的留言册,第一页上这样写道:

临别时,确有万语千言,但又觉一切都是多余。好朋友,总会深深记得,记得你那圆圆的脸,圆润的字,圆和的人。真的希望你能到重庆来,把酒品茗,听那敲窗夜雨,看那蕉肥李大。从别后,如有闲敲棋子落灯花之时,那就是我在想你,祝福你,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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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录留言

眼前浮现出清癯的脸、忧郁的目光和四川人标准的身影,内心竟如当初从他手中接过留言册时一样的激动,只是,多了一份沉重。

其实,从真正意义上讲,这位同学还算不上“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他是会计系,居301室,我在经济系,住325房间。一个长江之首,一个黄河之尾,鬼使神差,在筒子楼里我们竟成了对面的邻居;而我,甚至成为他大学四年生活中很少几个可以敞开心扉的朋友。

他讲他的家,川东农村那个穷的一塌糊涂连家徒四壁也说不上的家;

他讲他日夜辛勤劳作黝黑瘦小的父母和孱弱辍学的弟弟;

他说他很爱他们,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过得好一点,为了这些,他准备付出所有,因为,他就是全家的希望。

我明白,为什么他的眼睛里总有挥不去的忧郁:

即使在春节茶话会上同学们嘻嘻哈哈、手之舞之、制造快乐、享受青春的时候;

即使在他当选学校乒协主席被师弟师妹鲜花和笑脸簇拥着的时候;

即使在他的作品第X次发表大伙吵吵嚷嚷逼他请客的时候。

他总是默默地,一言不发,至多嘿嘿一笑,眼睛里依然是坚毅的感伤和无尽的忧郁,似乎大学里的一切快乐都和他无缘,只有忧郁才是他的影子和所有。但,他从来没有流泪,总是无声地选择坚强。

毕业分配不太理想,进了重庆一家仪表厂的财务科,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一位待他很好的女孩走进他的生活,从电话里少有的语无伦次的激动中,可以想象这桩婚姻对于他,该是多大的慰藉和幸福,远在千里之外,我一遍又一遍地祈祷,感谢仁慈的上帝,终于把温暖赐给我受苦太多的兄弟。

有一段时间,他曾想去外地发展,但终未成行。

在他婚后第二年,不幸再次肆虐他的生活,他生命的支柱和寄托——那个如一轮红日即将出生的儿子的夭折,再一次将他的天伦之梦撕的粉碎。

他来信了,极短,没多说什么,只是希望我帮一下,因为妻子住院的拮据,但一再强调不要勉强。

我和另一位同学含着眼泪分别寄去1千元,还有我们的祝福和祈求。

没有回音。

我很担心,不是为1千元的下落,而是为他,和这段让人窒息泣血心痛的日子,那个瘦小的身子能撑起这份沉重吗?

我不敢打电话给他。

但内心,却千万次地问:

重庆,那个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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