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阶段

近来,我逐渐参悟透一个道理:愈加强烈的无趣及麻木之感,皆因日渐增长的年龄所致。谁让我已到了这个近而立的阶段,在品尝过诸多的酸甜辣之后,是该吞下生活的苦。

十岁的时候,我还是个年少无知的小屁孩。经常是手里握着一毛钱的软包装饮料,一块钱的小浣熊方便面,蹲在井盖旁玩洋画片,耍一整天也丝毫不觉得疲惫。那时候并不为任何生计问题所累,日子过得没心没肺无忧无虑,脸上还挂着最纯真、质朴的快乐。要说愿望的话,就是希望可以将十块钱的BB弹仿真枪,还有一百块的超跑四驱车这些洋气的玩具收入囊中。可如果不战战兢兢地去偷父母放在抽屉中的零钱,或者厚着脸皮以交班费、交资料费等各种理由问爷爷奶奶骗零花钱的话,只能捡到钱包才有机会实现这些愿望。

十八岁的时候,我是个痴情的小伙子。我爱着一个女孩,那时候我们分隔两地、日夜思念却不得见,即便天天电话短信不间断也无法解近渴。地理上遥远的距离最终转化为无法愈合的心理距离,在历经几次吵架冷战的折磨之后,这段感情无疾而终。我无数次回想,如果当时自己没有那么拮据的话,银行卡里哪怕能有一万块钱,就可以在争吵后飞越大半个中国去看望她,化解那些本不是问题的问题,用一个拥抱解决误会,成就一段牛郎织女的佳话。

二十五岁的时候,我是个无业青年。常常听到母亲抱怨她为日常琐碎困扰,二十年来未曾走出过这座城市,睁眼闭眼都是酱醋茶。我厌恶那样一成不变的生活,坚定要走和他们这代人不同的轨迹,要用双脚去感知这世界之大,而不是做一只缩头青蛙。所以,我筹划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流浪,借此来和这个复杂的世界暂时说声告辞。如果经济情况足够宽裕的话,我可能会出走一整年,去十个国家,写一百篇游记,最后再出一本书,让这仅剩的青春岁月波澜壮阔。可积蓄不足以支撑这份野心,还未流浪尽兴,便不得已回归忙碌的日常中,那些豪言壮志只能有缘再说。

在此前那些青涩的阶段,我各有追求,却在心底残留着些许遗憾。我一度将所有的郁郁不得都归结为缺钱,似乎只要有钱便能治愈那时的窘境。按这个逻辑来说,在财富持续积累的前提下,我应当比从前更快乐。可讽刺的是,现在能放肆笑的机会越来越少,甚至只能用酒精去治愈僵硬的面部肌肉。

我依旧没有出人头地赚大钱,还逐渐丧失了此前的种种追求,反被这生活倒追着匍匐前行。说白了,此刻的痛苦莫过于:从前我是自愿去竭力追求美好的事物,现今只能是被生活逼迫着去实现他人为我设定的目标。

我依旧渴望物质,不过全因周遭给予自己的压力而被动追求。我需要买房、买车、买电脑、买手机,为此我背负上沉重的贷款,满脑子充斥着清点钞票的聒噪之音。为了得到能在这个社会体面立足的“必备品”,我并不能停下忙碌的脚步,否则就会被这个世界狠狠抛弃。

我依旧渴望爱情,更有能力去为对方做更多。可我早就失去了当年那种悸动,少了爱情至上的坚定,没了为爱付出不求回报的心气。由于工作在外地,能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内心强烈挣扎着要辞职回到故土生活,背后的缘由竟然不是爱情,而是想到今后若有家庭,孩子不能少了父爱。

我依然渴望自由,想去环游世界。我存够充足的资金,有条件去到更遥远的地方。然而,想到此前独自坐三十多个小时的汽车颠簸出境,在海拔五千米的山头体验缺氧的感觉,每天住着三十块钱一晚的简陋青旅,独自闯荡在陌生街头差点迷路……我竟然开始对旅行这件事有些胆怯。更多时候,我习惯窝在被窝里,抱着手机虚度一天光阴,省钱又省力。

我懂得,在目前这个阶段,我面临结婚、生子的终身大事,要彻底对青春说再见,转而面对中年阶段。我必须要承担更多的压力,甚至随时就要历经生离死别,没有余力再去追求单纯的美好。我要做的,是丢掉炽热的灵魂,像傀儡一样跟随既定的轨迹身陷囹圄,然后深陷囹圄就好。

羡慕与假设是没有用的,自我宽慰依然是没有用的。我只能苟且在这个阶段苟且偷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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