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名叫农科路的路

    因为这样那样那样这样的原因，我们从601搬到了农科院的201，开启了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冬天。

    农科路是个挺神奇的路，起码对于我来说是这样。东西走向，连接着友谊大街和民心河，小小的一段，像H中间的那个小横杠。从初中开始，每天上学会从友谊大街上经过这个路口，我总觉得它通向一个未知的神秘的地方。然而总是去民心河遛弯的我（离家步行15mins而已），居然对这条路一丁点概念都没有，经过的时候从没注意到，一个严重的路痴以及记不住路名癌。初中三年上学下学，不知道路过这里多少次，竟然没有想去拐进去瞅一瞅。哎，一个完全没有好奇心的少年。

    初中读书是在42中，叫什么路我又给忘了，只记得联盟路、鸡柳饼、顽石书店、鸡柳饼、漫画周边、鸡柳饼，啊啊啊，暴露了本性。说实话离家不是很近，疯狂骑车大概得有半个小时，路过农科路口之后就是和平路口，那个时候地下桥左侧的三鹿还不叫三氯氰胺，那会儿下桥的时候爽的我心飞扬，上坡的时候累的原地爆炸。

    每个上学的清晨，路过农科路口总是会撇两眼，有的时候挂着大红条幅上学写着哪个哪个农业专家来调研考察，什么农业技术又怎么怎么样了。每次看到这些，我就觉得在我视线扫不到的地方，农科路的深处是一片特别美的一眼看不到头的大花田；等到晚上回家黑漆漆啥也看不清的时候，我就又觉得路的深处是黑乎乎的洞口，能吞噬一切，什么花儿啊草啊统统都被吃没了，挺可怕。哎，一个完全没有好奇心但是脑洞非常大的少年。

    就这样初中毕业一直到13年妈妈在这里开了个小店，农科路在我的脑子里就是早起头戴花环的美少女到晚上就变身老黑妖的存在。其实这是一条挺安静的小街道，一年到头都会有小早市小夜市，民心的桥头和石太公园门口永远都热热闹闹的，拐角有一个小鱼摊，只在清晨卖鱼，大概有二十几年了。这一片基本上都是省职宿舍，大家都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生活。我还带着土狗摆过地摊儿卖亮晶晶的发卡，主要目的是观察旁边卖水果的帅小伙，秀色大过天啊。

    201是农科院的老宿舍，四层的小矮楼，还带小房的那种，不过也要被新盖的高层给围起来了。什么样的老宿舍呢，就是你一进楼道就能感觉到七八十年代的气息，单元楼门口永远都塞着一堆自行车，稍微新一点儿的车子还会被搬到二楼或者三楼的拐角，墙上贴着好多好多开锁小广告，还有上面三分之一是网格的防盗门。进了屋能看到土黄色的屋门，棕红色的墙角线，阳台的窗户带插销，厕所是蹲便，客厅的顶上有小隔断用来放东西，阳台很大，厨房也很大。每次深夜归来，我都觉得自己是值夜班的钢厂女职工，还得是蓝色工作服带白套袖的那种。

    决定租住201用的时间很短，差不多第二天就住进来了。三间卧室两个小厅，是一个刚刚粉刷过的房子，除了家具别的都挺新也很干净。尤其是换了铝合金窗框的大阳台，窗明几净的，能从初冬少有的温暖里偷一个热乎乎的午后。阳台上晒着爷爷奶奶从老家带来的红薯和柿子，它们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阳光和沉淀才能变得甜滋滋。农科院别的不多，树真的是不少，而且还很壮实。夏天茂盛的时候能从窗户够着树枝上的叶子。前几天还能看见树叶慢悠悠的从眼前落下去，不过昨晚的一场风，稀里哗啦。初冬就是一个小流氓，把树小姐扒的一干二净。不过还是有一些身壮腰粗的取得了初次交锋的胜利。

    厨房其实也是一个大阳台，四楼做什么饭一楼就能闻见味。有的时候表妹下班回家会喊一嗓子“姐”，就算是卧室也能听到，挺好玩儿的。三姨一家租在隔壁单元，有的时候端碗饺子端碗肉，前天我还跑去借了吹风机和洗发水，真挺好玩儿。好像只有小时候才有这样的经历，亲戚们住的很近，时不时凑一起吃个饭。总之，在601的时候我只认得701的那四五只大金毛长什么样，还有4楼那只去世了好几年的长毛兔子，叫莫莫。

    201是这栋顶头第一间，临着道儿。每次回来都能看见大阳台亮着灯，挺温暖的。大大前天吧，到楼下都夜里十一点多了，抬头一看灯还亮着呢。我心想爷爷奶奶还没睡呢？原来大家都等着我回来，再晚回来也得和家人打声招呼，其实也没什么要说的。那天都已经盖上被子的爷爷也只是说了几句还吃不吃东西，这么晚了赶紧去睡觉之类的。不过亮着灯等着，说两句话不就是家人的终极奥义吗？

    虽然它并不让人开心，但还是要感谢这个冬天，让我开始了一段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日子。从六岁离开老家搬到这里，再也没有和长辈长时间生活的经历，然而小时候的记忆差不多完全消失了。那么这个冬天就可以重新描绘一些记忆的空白。上个月还在601的时候，吃着吃着饭，爸爸突然说“如果有一天你爷爷奶奶不在了，我就老了。不是年纪老了，是心就老了。”看着爸爸短短的白头发，悲伤就像北方冬天的雾霾，浓烈且挥散不去。实实在在的扎心。相爱容易，相亲比相爱更是水到渠成的事，但是在相爱之前惦记着分别就难了许多。人们管这个叫怯懦，患失患得。其实都是对自己的质疑，质疑没有足够的能力，质疑要承担的责任，一步一步削弱了勇气，用分别作为起点。不知道当时爸爸是什么样的心情，想到和他父亲的离别。是足够坚强还是无能为力。

    我希望有很多很多像今年一般的冬天，暖暖和和温温柔柔的一起度过。这样很多年以后，农科路就在也不是一条简简单单的路，而是一片开不败的花海。除了我，谁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