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朋友

文｜黄菀凝

1

“有个事儿跟你说一下。”小雪似乎在心里盘算了很久，这才决定跟茶花妹开口。

这是她在提议两人分开住之后要讲的第二件关乎友谊的大事。自从茶花妹来到北京之后，她俩就住到了一起，到现在刚好三个月。身边已经有男的在鬼鬼祟祟地打探她俩的性取向了。虽然经常出双入对，一起上班、回家、煮饭、逛街、美容、聚会，但她俩是清白的。

三个月，对于两个生活习惯南辕北辙的人而言，堪称人间炼狱。小雪有轻微洁癖，地板茶几要一尘不染，东西摆放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垃圾桶里的废弃物绝对不能超过桶高的四分之三。茶花妹则活得很随性，衣服脏了就扔洗衣机，吃完饭就把碗搁洗碗池。一回家，就倒床上躺着，专心致志地玩手机。

“什么事儿啊？”茶花妹今天又去了一趟整容医院，做了皮肤管理的项目，此刻正准备把脚伸进盛了一半热水的木桶里。

“我觉得你应该注意点儿，在处理男女关系的时候......”小雪还是没能一口气把话说完，“你喜欢一男的，就不让我跟人有任何的互动。可是，反过来呢？”小雪害怕自己说不清楚，也害怕茶花妹听不明白。

2

前几天，茶花妹嚷嚷着要去割双眼皮。小雪觉得没有必要，一个人的美丑，岂是两个眼皮就能轻易颠覆的？

若是整得好，皆大欢喜，但紧接着就开始想要不要垫个尖下巴呢？眉骨不够突出，是不是该打点玻尿酸？法令纹有点深，貌似要做一下“苹果肌”？有人说自己有两个后背，是否要考虑一下丰胸？然后，就越陷越深，走上一条不归路。

若是整得不好，比之前还丑，简直不能忍，那又得另寻高人做修复手术，花更多的钱，遭更大的罪，何必呢？

但茶花妹听一个整容医生说，“身体和的心灵，总要有一个在路上。要么读书，要么整容。”茶花妹的书是读够了，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自己的那张脸：厚重的单眼皮下面只露出一半的深褐色眼珠，眼角的位置有些往下耷拉，显得很没精气神儿。

“你昨晚又没睡好吗？”每次听到这样的问话，茶花妹的心里就莫名地窝火，她真的很想回答：我们单眼皮的人，天生就是这样啊，睡醒了也跟没睡醒一样！可是她不能。

茶花妹是下定决心要去整容了。小雪知道劝不住，只跟她重温了一遍“粉红宝宝”的故事。

“亲爱的，你陪我去医院吧？”

“好。”

那天，北京下起了小雨，天空阴沉沉的，分不清是乌云还是雾霾。小雪的心情总是很受天气的影响。茶花妹还找了一个师兄过来陪她。

“魏医生今天刚好在，不过还在跟朋友吃饭。”是一个漂亮的女医生接待的他们。

“可以让他给我朋友看看吗？”小雪问。

“可以啊，不过见魏医生得先交三万块的面诊费。”女医生停顿了一下，“这个面诊费是可以抵手术费的，你做个双眼皮手术，至少也得三万。”

“行！”茶花妹二话没说就去缴费了。

等了很久，魏医生终于来了，“请问是哪一位？”

“是我。”

“嗯，我看看......说实话，你这个整完之后，在外人看来，变化不大，可能你自己会觉得变化很大。”

“那我也要做。”

“好吧。”

女医生带着茶花妹进了手术室。

“那顺便给我也看看吧？”小雪说。

“好！”魏医生没有拒绝，“你主要是皮肤问题，痘痘很严重，雀斑很明显......还有就是脸大，这个就得大动了，恐怕得削骨。不过做完以后效果很明显，我们最爱做你这种手术了！”

“啊！削骨？”小雪捂住自己的右脸，仿佛已经预感到了那种疼痛，“那得花多少钱啊？”

“至少十万吧！”“那，咱们聊点别的。”

3

后来女医生说，从没见过魏医生对一个女孩子这么热情。

“叔一向是很高冷的。”魏医生跟小雪在一家西班牙餐厅吃饭，“我打算明年出国留学，读个艺术类的学位。”

“想去哪所学校？”

“美国纽约的学校。”

“为了陪女儿？”

“嗯。”

魏医生离婚之后，女儿跟妈妈一起住，父女俩一见面就彼此看不惯，可是好久不见又很挂念。于是，他想陪女儿去美国上学。

听说，魏医生自从恢复单身后，交往过很多漂亮女友，上一个还差点儿结婚了，可后来那个女孩突然消失了，魏医生很受打击。难怪第一次小雪问他感情状况的时候，他跟她说，自己是gay。

有一天，茶花妹神神秘秘地跑过来，说要告诉小雪一个大事儿，还让她保证听完之后不发火。小雪说，好。茶花妹说，魏医生不是gay。

“你喜欢魏医生吧？”

“没有啊！我明明是关心你。”

“哦？是吗？”

“除非他先喜欢我，否则，我是不会喜欢他的。”

那一天，小雪欲言又止，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跟魏医生在一起。如果就这个追问下去，她可能会想失去一个好朋友。

4

若不是茶花妹在朋友圈里po魏医生的照片，小雪可能永远也不会去追根究底。

“你有联系过他吧？”

“嗯......是啊！联系过，怎么了？”茶花妹有点急眼了，“他又不是你男朋友？我没有必要跟你报备吧？”

后来，茶花妹为力证清白，发了他们俩人的聊天截屏给小雪。内容大致是：茶花妹为魏医生经营的医疗机构出谋划策，但魏医生的回应，一如往常的冷淡，于是这段对话也便没了下文。

其实，小雪对茶花妹的心思早有察觉，只是碍于情面，没有挑明。从她告诉茶花妹，自己对这个魏医生有好感的时候，茶花妹就让她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可以先约他出来喝酒，跟他做朋友。”

后来，小雪告诉茶花妹，魏医生说自己喜欢男人。

“哈哈，我更喜欢他了呢！”茶花妹开心莫名。

小雪又想起前段时间，茶花妹喜欢一个男孩的时候，从一开始就对小雪宣布主权，让她跟那个人保持距离。小雪也欣然接受，从此见到那人唯恐避之不及。

小雪质问茶花妹的双重标准。

“我当时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你竟然当真了。”茶花妹是典型的北方柴火妞，但说起话来却有点咬字不清的港台腔，听起来着实有些别扭。

“懂不懂什么是江湖规矩？我可是从来不动闺蜜的男人！”

“是吗？你不记得了？”

茶花妹说，六年前，家里给她介绍的那个男生，后来看上了小雪。

小雪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当年茶花妹给小雪打电话，说有个男的没看上她。刚好小雪跟那个男的都在北京，想介绍他俩认识。还开玩笑地说，让小雪替她出出气。

小雪答应了，并且照做。但没想要茶花妹居然为此耿耿于怀。小雪倒吸了一口凉气。茶花妹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穿衣服，拿包，穿鞋，出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自己的江湖”。小雪知道茶花妹的心思，她觉得自己不够好看，所以总是带比自己好看的朋友，去见那些她感兴趣的男人，好让对方不那么容易看轻自己。可是，她不知道，比看轻更可怕的是：看不到。

其实，她俩也有过好的时候，比如坐在学校门口同吃一碗六块钱的酸辣粉。

小雪望着茶花妹的衣帽间，泪流满面。里面全部都是当季最新款的潮牌，整个化妆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美容工具：蒸脸仪、按摩器......茶花妹每天出门的时候都顶着一张面膜，时不时吓到几个上学路上的小朋友。

恐怕这一切，很快就要消失了。再见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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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经纪人：你在谁的故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