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30周年祭

          我不喜冬天,并不仅仅是因为畏寒。冬天在年少的记忆里总是和苦难连在一起。那段饥不饱食,缺衣少钱,好(hao)读书不好读书的愤闷又压抑的岁月,就是在父亲早逝的冬天拉开的序幕。那段的辛酸的过往,总是让我选择遗忘,不愿碰触!

          那些年,兄弟姐妹多,父母亲都是最普通的乡下农民。八十年代的农村,肚子是有了保障,节依缩食也是实情。身为老幺的我,自幼还算乖巧勤快,深得家人喜爱。白天,上学的空隙,我放牛、拾柴火,夏天抓鱼给家里改善伙食。秋冬季节,山里的株树果子熟了,身子灵巧的我,从这颗树跃到那颗树,摘满了一箩箩的苦株。秋冬天的数月里,我们一家都可以吃上自家酿造的苦株豆腐,那可是我童年最美的回忆!

              我从小就对牛特别喜爱,大概就因为父亲爱牛的缘故,总是把自家的小水牛喂得丰腴体健,令旁人羨不已。童年最快乐的是牵着父亲刚买的一对小水牛去村旁喂水,父亲让我爬在牛背上,象骑马儿一样指挥着牛儿朝前走去,父亲在一边牵着另一只小母牛,那应该是父亲与牛儿留在我印象中最后的影像。

        父亲治牛的医术在方圆数十里村庄远近闻名,不管是牛胀气,还是牛生疮、拉痢,他几要几针下去,便针到病除。父亲从来都不收费,他说牛儿对庄稼人来说就是命,加上辈分高,村里老老少少都爱他为“连子公公",父亲总是乐呵呵地回应。

        父亲的老实在村里也是出了门,以往生产队看守仓库的活儿就是父亲干。村里人都说父亲当仓管员,豆子都不会少一颗,我想那是对父亲最好的褒奖。父亲因看守仓库,奖励了一盒灯芯糕,父亲舍不得吃,分给我们兄妹七人每人两根,那是我记忆里最美味的零食!

          父亲病倒的那段时间,我正读初三,每周五回家,周日晚带上自制的咸菜管一周伙食返校。我依然清晰记得,周六的晌午,我趴在木凳上写作业。父亲斜靠在门边的背椅上,从缠绑着棉大衣的布腰带里,拿出3张5角的钱币给我,用轻缓低沉的声音对我说:如果他们不让你去读,就不要去读了。那是我记忆里父亲唯一一次给我的零花钱,有一次食堂没供上饭,我用了其中0.5元买了一份学校师母烧得午餐,那是我记忆中最香甜的一份午餐。

            可惜年幼的我,并没有很好理解父亲的话,依然认为父亲只是一时生病,很快就会好起来。事实上那也是父亲在我印象中的唯一一次生病,而我也在周日吃过早晚饭,照例背着书包到父亲床头告别。父亲双目闭着,脸上依旧红通通的,现在想来那大概就是脑溢血的症状。可那时的我,只以为父亲喝完中药睡着了。甚至学业优良的我,当时也并没有意识到掇学竟然真会降临在我身上。

        然而就在周三的上午,天空阴冷低垂,同屋堂侄在去镇上的途中特意跑到学校告诉我,父亲于头晚半夜走了,走得很安详,几位哥哥们守在身边,送了父亲最后一程!

      30年过去了, 我依然记得赶回家中, 父亲睡在棺木中的苍白,瘦削的容颜。依然会惦念起那段父亲逝世后,失去家中顶樑柱的全家陷入困顿的艰难岁月。二哥结婚的当晚,家中所有的粮仓被人偷窃一空,同时偷掉得还有老母亲精心喂养的几十只下蛋的老母鸡。

        几天后放学路上,我背着书包从前面拉,大姐在后面推着独轮车从镇上拉着几大麻袋稻谷(据说是政府救济的),那可是我们姐妹仨人加上母亲和小哥伍人这个冬天的口粮!而我也在中考后不久失学了,没有怨恨,没有抗争。成年的哥哥们都在成婚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要养育,他们也过得很苦,小哥也到了要婚嫁的年龄,大姐也在家里的拖累下迟迟办不起嫁妆,相比同龄的小伙伴,我也算幸运得了,这得益于我那一字不识的双亲,仍愿自己吃苦,也坚持让我们兄妹几人都至少念到初中毕业。

          我曾经憎恶过那段让我从天堂跌入深渊的日子,那段只有我和小哥俩人干活,却要耕作旁人正常大户人家一样多的田地。又遭逢暴雨,把家里的一扇土坏墙灌倒了,为省砖钱和车费,以年仅不到15岁的稚嫩双肩,整陪着哥哥姐姐,加上未婚的姐夫帮忙。两人抬一块石板,丛山脚的老地基一块块抬到山上的新地基上。白天在地里忙,晚上在地基忙,困了就在同村好友的地铺睡。双肩脱皮后又红肿,手脚早已磨得开裂又起茧。秋忙夏种,作物轮回。不落地头田间,永远不知农民之艰辛……别了,那段不愿回味的过往……

        很庆幸那段残酷的过往,随着数年后外出打工而结束,而家人的日子也随着后来尚可的薪水而改善!

        育儿方知父母恩,父亲的病,放置今日,根本不算是大病。因为贫穷,父母过早地离开我们。子预养,而亲不待!愿天堂的父母相亲相爱,没有苦痛与忧伤!

                                写于父亲逝世30周年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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