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2】你的童年里，有没有那样一碗鸡蛋粥？

    昨天车站下车后，饥肠辘辘，喉咙痛想喝碗粥，到了餐馆，看着餐牌，仅仅是粥，就有林林总总的种类：皮蛋瘦肉粥、牛肉粥、鱼片粥、香菇肉片粥、海鲜粥、小米南瓜粥、艇仔粥……眼花缭乱的名称，我一时不知道吃什么好，最后随便点了个：皮蛋瘦肉粥，热腾腾的粥端上来了，闻起来很鲜美，满怀期待地把勺子伸进去，怕太烫了，还吹凉了再下嘴，那勺子粥一进入嘴巴，我就尝到了浓浓的调味料味道，勉强咽了下去。后来我再也提不起兴趣尝第二口，付了钱就离开了。

      为了美味，饭馆里哪里不放点味精呢？也习惯了在外吃各种调味料，也吃过各种美味佳肴。可是突然这个时候，十分想念那碗简简单单的鸡蛋粥。

      我回到住处，马上煮了个粥，打了个鸡蛋下去，放了点盐巴和几滴香油，当鸡蛋入口的那一刹那，我的记忆回到了20多年前。

    小时候早餐都是清一色的白粥，偶尔还会有些咸菜萝卜干，最奢侈的是把酱油倒进白粥里，搅一搅，就满足了，不过这碗粥要藏起来吃，因为黑色的酱油即使搅拌在一碗粥里，也是极容易被发现的，被发现了肯定是一顿骂了。

    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早上奶奶会跑进厨房，兜里揣着2个鸡蛋，趁粥刚煮熟，趁爸妈不在家，弟弟妹妹也还没有起床，奶奶迅速拿出鸡蛋，悄悄把我招进厨房。看着她把热腾腾的粥舀进海碗里，然后迅速把鸡蛋敲进滚烫的粥里，她还把鸡蛋壳扔进了正在燃烧的灶膛里（销毁罪证），最后撒点盐巴，滴了几滴香油，整碗粥在厨房里飘香四溢，我伸着细细的脖子，咽着汩汩的口水，透过蒸腾的粥气，她拌，她吹，她说快吃又说别烫着嘴，奶奶并不吃，悄悄告诉我走到外面的天井边吃，别让别人发现了。我端着这碗粥，恨不得全部吞进肚子里，趁热吃，鲜，香，嫩滑，热乎乎淌入胸腹，慰藉五脏六腑，我想：肯定是因为书读得好，才有这般福利。     

      那个时候，家里农村还是比较贫穷，个个都是瘦瘦的，肚寡，因为里面装填过太多的番薯芋头南瓜；嘴馋，因为流经喉舌的白粥实在稀薄。偶尔得享用鸡蛋粥，并且是只有我专享的鸡蛋粥，自然刻骨铭心，这样的秘密没有人知道，弟弟妹妹起床后，我的肚子已经是一海碗的鸡蛋粥，满足又充盈，香气不会从肚子里冒出来，这个秘密只有我和奶奶两个人知道。期末考试前几周，都有这个的静悄悄又香喷喷的福利。

      考试第一名了，奶奶也笑嘻嘻的，觉得这个鸡蛋粥实在是起了很大的作用，营养跟上去了，成绩肯定也不在话下，这些话她没有和别人说过，但是大学放假回家的时候她和我提起过。

    家里不多的鸡蛋，是大家晚上的菜，每人蒸一个鸡蛋蘸着酱油吃，一家8口，加一盆青菜，就是一顿。所以要凑够8个鸡蛋，才能有一顿这样的晚餐，这8个鸡蛋可能要存好几天呢，所以鸡蛋是万万不能浪费在粥里的。只有奶奶舍得给我，她曾经义正言辞地说：“鸡是我养的，鸡蛋我爱给谁吃就给谁吃。”持着这份独宠，于是我就是这样名正言顺地喝着那碗鸡蛋粥。

      家里养着几只生蛋的母鸡，有时候我捧几把从秋收后的田里捡回来的稻穗扔到鸡窝里。奶奶喂鸡的时候加些残粥或番薯皮，加些潲水，拌作糊状，青菜叶子剁碎，那就是鸡们的美食了，几只大公鸡战斗力强，经常抢着吃食，奶奶是不允许的，必须母鸡优先，因为母鸡可以下几个蛋给我们做晚餐，必须让母鸡吃完，让那几只公鸡看得眼红，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也不敢张声。那几只母鸡，就隔三差五生蛋；生了蛋，就“咕嘟咕嘟”报功。听到这个声音，必须要迅速地去把鸡蛋捡回来，要不让那只馋嘴的狗抢先一步，就麻烦了。

      在家我是老大，底下还有3个弟弟妹妹，平常别人家里可在农村里一般是重男轻女的，都是最宠溺男孩的，在我们家我有满满的归属感和自豪感。因为：奶奶对我最偏心（对我最疼爱），奶奶对我这个女孩是最关爱有加的，以前我总想，是不是因为4姐弟中我的学习最好，最乖巧，不用家人操心呢？也许是本来她就如此爱我，无论学习如何。有些爱，不讲条件。可惜这个问题已经无法求证，奶奶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两年多了。

      大概3年级的时候，一些淘气的同学在扔石头玩，我刚好经过操场，一块拇指大般的石头便不 偏不倚地撞到了我的太阳穴上，我感觉脑袋一热，用手去摸了一下，热乎乎的血在我额头上冒出来了，马上有同学就看到了去找老师来，老师就把我带到了村里的卫生室，不记得那个医生用什么来帮我处理伤口，现在想来应该是酒精之类的，再用纱布捂住了伤口，疼痛是有的，但是在奶奶的眼里流了那么多血，必须要补一补。

    补的方法有一个：每天早上喝一碗鸡蛋粥，弟弟妹妹们都没有这个待遇，只有我有:因为受伤了！我早上可以光明正大地捧着那碗鸡蛋粥在饭桌上吃，不用早起偷偷摸摸狼吞虎咽地吃了，因为是大家默许的，弟弟妹妹也不围着馋嘴。这一次受伤，让我有一种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感觉，也让我尝试了一个月理直气壮地喝鸡蛋粥的美妙经历。

      童年的这些鸡蛋粥，让人感觉很满，很暖。

    大学假期回家，岁月的年轮残酷地压弯了她的脊背，她还是会养生蛋的母鸡，可是呆在家的日子不长，她总叫我自己去拿鸡蛋去做鸡蛋粥，这个时候鸡蛋很多，多得吃不完，因为姐弟几个都在外面念书，她总会把鸡蛋留着不舍得吃，留给我们回来。我也很少自己拿鸡蛋去做碗鸡蛋粥，因为好像也没有那么馋了。她就把鸡蛋放在一个盒子里让我带回学校，在家时间少，说是自己家里的蛋，有营养。

      读研究生的时候，奶奶积劳成疾，年老衰弱，卧床不起，她已经无法起身去养鸡，无法起来做粥，鸡蛋生下来了也再也没有力气去驱赶那只馋嘴的狗，她说:没有用了。孩子们回来都没有鸡蛋吃了。

    她的一辈子，就这样为儿女子孙在劳碌中过去了。可惜，我从来未曾为她做个一碗鸡蛋粥。

    现在经济条件好了，时过境迁，家里也不养生蛋的母鸡了，再也没有那碗热腾腾的鸡蛋粥，再也找不回那个帮你做鸡蛋粥的人了，只有回忆，还在。

                                201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