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的须须

守岁。小的时候,读到的故事,是在这个年关的时刻,有个叫“年”的怪兽,会出现,带来祸害;人们为了应对它,会围在一起,围在火堆边上,直到子时。冬深春将至的时刻,本是原人最虚弱的时节。怪兽如“年”的可能窜出,总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将家人聚集在一起,围着一炉火。


那一炉火,演变到今日,成了一块屏幕。一家人,要么是围在一起,面向或者以一块大屏幕为共同的关照对象,或者共同的背景;要么是人隔千里万里,面向不同的大屏幕的同一个节目;要么是各自在各自的小屏幕前,发送些问候的话语出去,给到一年到头,该联络到的这个和那个。

地铁。和周周一起,送她妈妈去机场。车厢里的人看上去不多,出站的时候看上去不少。车厢里的人很多戴着口罩,看得多了,空着嘴巴的自己觉到有些晕,就好像空气中弥漫了什么,别人都有了一道防护,自己是裸着的。阳光强力照射着,虽然空中很有些细细的肉眼看不出的尘埃。

尘埃,是借由其他的场景,间接地抓住的。那一桶静水,里面只有水草,没了游动的鱼之后,表面明显地铺上了一层膜。如果自己不去打扰,那膜可以完整地成形一个圆面,让投入水里的目光,觉到像是隔着一块半透明的灰色的薄板。没法不动手,把表层那些累积的尘埃舀出去除。

让那一桶水,重新变得清澈。妈妈不在身边,她的作业归我照看。一起查查,究竟有哪些条目,发现英语也有书写的要求,和她商量。她埋头在做着语文的书写,去书店买英语书写本的任务,她不奉陪,只能是自己啦。在路上的时候,心里一面猜可能会人很多,一面猜可能会人很少。

少是因为近日的漫天弥漫的病毒,多是因为之前那次在书店的亲历。那一次是为了给她买数学作业用书,顺道去书店逛一下,结果吓一跳:人那个多,收银队列排很长。在可能的书架边上巡查了半天,没有见到她所要用的,知道是只能指望她妈妈网购完成,庆幸可以轻松避开排队。

妈妈进去安检了,她转身就要回,回之前先去边上的那个书店看看。和她商量,先跟我去边上另个地方,找下妈妈的身影,看到就看到,没看到就没看到。然后回来这个书店,陪她。她不愿意一个人待书店,只要妥协。结果,还真凑巧。妈妈正在进办手续,就要进去,被自己探查到。

指给她看,她没看到,只是问:哪里,哪里?还好,虽然滞后一些,她还是在妈妈走进安检小门的那会,找到了。有点得意地跟她说:还好,自己找到了。她努起小嘴巴:有什么好得意的,我不过是还没看过去嘛。得。陪她去书店,按照她的本意,她大概是想取了书,就地坐地上。

预先打掉她这个主意,让她选几本书,买了回去看。有一本书是关于蝴蝶的,另一本是关于树木的,自己想她买树木的,她自己的选择是蝴蝶,又说两本都想要。那就这次买蝴蝶,下次来接妈妈的时候,买树木。再流连一会,两个人往回走,在地铁上,刚好够她把那些蝴蝶边上撕去。

好嘛,这书给多她一个做手工的机会,而自己一路在看着小屏幕。小屏幕递送过来一种气氛,沉甸甸的,像是给自己所在的周遭的空气中,注入了什么。先前,高照的太阳,让自己觉得似是百毒不侵;这会,一张一张的只见口罩不见全脸的面孔,显然给自己带来了一种恐慌和压迫。

不是怕那病毒,而是怕什么时候,周遭会跳出什么人来,站在面前:要么指责,要么强行给戴上一个口罩,伴随着义正言辞:你怎么能这么没道德,别人都戴口罩,你竟然不戴,你这不是在祸害大众嘛!唉,口罩。我没有觉到自己有不舒服,有可能祸害别人,我为什么要戴口罩呢?


跳出来的,暂时只在小屏幕上。但已经是一种现实的压迫。周遭的这些显现在眼前的口罩,让自己联想到半年前的隔壁的众多的口罩客,让自己联想到平日里习惯了戴口罩的这个女孩、那位男子。她怕是有些过敏?他是怕空气脏?想起自己记忆中的戴口罩,似乎只有稍前的那一次。

那是随同学一起去医院探望就医的同学。去探视的每位都戴了一个,当时自己觉得不必,自己不怕。结果是就医的体质弱,戴口罩是怕我们的唾沫危害的病人,这才明白。就戴了那么一会,也不知道是口罩戴上的缘故,还是医院紧张的气氛的缘故,人觉得很不舒服,直到除去口罩,

可以长长地出气。联想到之前的那一次,没有什么不妥,除了偶尔担心自己刚好要出远门,又碰上发烧感冒什么的,会惹上麻烦。不管怎样,感冒就是病毒的功夫,总会有人因它的触发而亡去,但是自己被击中的概率总是不着边际的事情,日常生活中有更多的小概率事情做掉自己。

有什么好担心的?更确切地讲,多一点担心,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那一次,让自己从不注重身体锻炼到变得有所注重。那一次,去爬一座山,在山脚下,遇到一个同学,他陪他父母一起爬山,他父母和他都是很注重身体保养的。他在我觉得还是年纪轻轻的时候,觉察到癌的近身。

他,大概比同龄的自己,走在前面有十年或者二十年。以致于多年后,我和另个同学,再次与他在另座城市相聚的时候,我们两个忍不住打趣他,是个先知。想起他来,算是满世界口罩的压抑之中的一道光。身边的这个或者那个同学,在某个时刻的言行,自己要在多年之后有所体悟。

然后,在这样的体悟到的时候,心生一种感激,心生一种幸运:自己能够与这样的人同行。正是,这些自己切身的体悟的作用,让自己有时,会有意或者无意地,希望将这种作用内涵的什么,传递过去,给到身边的什么人。将要来到的一年属于老鼠,满世界在围绕着这个老鼠转悠。

老鼠忍不住会浮现在自己的眼前。有一个中午,太阳底下,公园中。见到一只小老鼠,在路的中央。它像是和自己一样,在享受着午间的阳光;它又像是迷了路,不知道该去到路的这边还是路的那边。停下了脚步,静静将它打量。它迷惑地看过来,很快小步跑到一边的下水井盖处。

它没再抬头看过来一眼,钻进去了。小小的遗憾,自己只想偷看到它的动静,不想打扰到它的宁静。有一次,幻想着自己像与周周一起看的动画片里的角色,能够对屋子里可能出现的老鼠,产生一份亲近。结果,真的遇到一只老鼠在自己的眼前窜过,它慌乱地从窗户上的缺口跑出去。

自己被它吓得在椅子上条件反射地抬起脚来。毫无疑问,那一会儿,它和自己是相互地吓到了对方。以前那屋子里出没的老鼠更多,晚上熄灯睡觉后,它们的动静那个大,我们会用老鼠开运动会来形容。有一次,翻角落里的东西,从一个空的热水瓶胆里,出来一具老鼠的完整骷髅。

那真的是让自己觉到惊讶:它怎么能够钻进去的?它会不会是在身体较小的时候钻进去,身体较大后钻不出来了?它的肉身想来是被其他的小老鼠给啃光了吧?太神奇了,它只剩下了骨架,并且是一具完整的骨架。角落里的,给自己带来更多神奇的是父亲读书年代的一些教科书本。


真的是在泛黄的书页中发出一阵一阵的书香。自己在初中年代接触到的一本因式分解的书,自己在高中年代接触到的一本微积分的书,当时都给到了自己牵引的作用。这种的切身作用,等到自己成为父亲的时候,会主动地累积一些书在那里,在周周的周遭。不在于她眼前就要去读,

只在于未来的某一天,她能够遇到。之前每次回去,总习惯翻箱倒柜,一来是重新发现一些旧东西,一来是把藏在这藏在那的老鼠屎清理出来。有时也顾虑这样的清理,会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病患,大多总还是把这种顾虑推到一边:不干不净,有益健康。如果带来什么地方不舒服,

就当是打预防针,好啦。这次去书店,书店里的人,很少。很快地找到了周周要用的书,顺带买了一张中国地图和一张世界地图,回来贴在空白的墙上。出地铁的时候,见到周周同学一家,小女孩拖着个箱子走在最前面,妈妈拖着个箱子走在后面,爸爸拖着个箱子走在最后面。

叁个人都戴着口罩。外面是午间的阳光,伴随着各色的花香。走在太阳底下,裸着嘴,走在各色各等的口罩之中,感觉到一种轻松。虽然,这些天会觉到有些热燥,或者说热伤风那种,有时觉得全身发软。但是,很明白,自己的这感受与弥漫在周遭的那病毒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很明白,自己的这感受,跟连着这几天,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把藏在各处的蟑螂屎清理掉,把藏在各处的累积的飞尘清理掉,把周周洒落在各处的书本、文具和玩具整理归类。就这样,在“年”来到的时候,尽可能地清理一番,就像要借着一个痛快淋漓的澡,把身上的脏物清除。

周周在看着大屏幕,不知道她在什么时候养成了这个守岁的习惯?周周妈妈在远方,陪着她的父母,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看着大屏幕。自己在看着小屏幕,不清楚自己日后会不会养成这个守岁的习惯?叁个人各自自在着,虽然没有紧凑在一起,却从来没有这样,觉得是聚在一起的。

    想起来,上次自己要戴口罩去探望的那个就医的同学,他已经顺利地创过一关,正在无菌的环境中过渡着。很讨厌,见着满世界的口罩。暗思衬,这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围绕这同学旋转,然后觉到这同学,就像这压抑的周遭中的一道光。忍不住一阵窃喜,就像黑夜中的鼠的须须,探到了食物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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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0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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