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岸以北:37理想国度

理想国度

我们坐在石上都因劳而不获生着闷气,突然一条黑影从水里窜出直扑岸上,我们忙将火把照去,我滴个三大姑二大婆,竟然是一条人鱼,还是一条丑陋的人鱼。那东西看着就让人来气,我们很想上去揍它,但是师出无名,然而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是它主动给我们找了揍它的理由,人鱼得意地对我们说:东西丢了吧,因为我吞了。

我——许久未曾露面的那个词我们同时脱口而出,上去就是一顿没轻没重的拳打脚踢,打完我们半痛快的围着鼻青脸肿的人鱼,敲诈它,你赔我们的宝贝!

人鱼哼哼唧唧的伸出带噗的手求饶,我赔,我赔,不过我有个条件。

打,继续打,不把你打死就不错了,还敢讲条件。

又是一顿海扁,我们五分之四痛快的围着人鱼,让它赶紧理赔。

被揍得分不出公母雌雄的人鱼无力的躺在地上,嘴里冒泡得说:我赔,我赔,不过我有个条件。

还敢提,打,接着打,大鼻子抬手把我俩挡住,再打就打死了,先听听它说什么再打也不迟。

说,快说,火把要灭了。我们给了人鱼一个申诉的机会。

人鱼抓住机会说:我想你们亲我。

呕,这话你也敢说,打,往死里打。大鼻子又拦住了我俩,他问人鱼,你想干什么?

我就想有人能亲我,我姥姥说只要被人亲,就能变成人,我好想变成人。人鱼眼中发出憧憬的神采。

做人是很辛苦的,你就算成了人也是黑户,不能上学也没法求职工作加薪升职当上CEO迎娶白富美或嫁给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还是乖乖地赔了东西,去找你的同类轰轰烈烈的谈一场恋爱,再找个门当户对的娶了嫁了本分过日子吧。

我不,我不要,我就是想当人,我不嘛!人鱼拍着鱼鳍耍开赖皮。

跟它讲不通,打,把它打得懂事儿。大鼻子再次拦住我俩,好吧,我帮你实现。他揉着人鱼的脸一口亲了下去,这一吻好深情,把我跟派克都惊呆了,洞里的海声仿佛一个大胖子男人拉着高音,嘛啦呀……咿呀……咿呀……

砰!我俩醒了过来,小舟停在了一座石桥下,摇橹人叫我俩赶紧上岸说是船在漏水,桥下有一条黑漆漆的甬道,我俩刚从小舟跳上岸,摇橹人就上来从身上摸出一把刀,冲着我俩边比划边威胁,把钱交出来。

打从我出来,不是被追就是被撵,要不就是上当受骗,没过过几天消停日子,老辈人说,人生来就是受苦的,可这也太频繁,唉,瞧我遇上的这些事儿吧,忽然就觉得特别的好笑,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便止不住,越想越好笑,越想越想笑,笑得肚子都疼,我捂着肚子不停地在笑,派克瞅见我的样子也笑了,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反正后来笑得我俩相互搀扶。

别笑了,把钱交出来。我俩冲着摇橹人摆着手,让他等一等,等把这阵儿过了再说。

摇橹人不等了,他被我俩笑毛了,跳上小舟使劲儿摇着跑了,我俩还冲他摆着手,别急啊,还没完呢。

终于笑完,我俩蹲靠在桥下的石壁上还在喘一口出一口的迸笑。

桥下没路上桥,我俩等了好半天也不见小舟驶过,只好往甬道里走,里边没照明,快看不见光的时候,壁上出现一个铁门,派克握住门把一拉,铁门开了,里边有灯,我俩走了进去。

没走几步就呆立不动,门里是一条顶部呈拱形的长道,长道两边横陈竖放着大大小小的干尸,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俩互相问着。

谁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还走不走啊?派克问我,我还想问他。

不走就出去,转身走几步,开门,接着在甬道里一条道走到黑,黑总比瘆人强吧。

不用沟通,我俩自绝转身,走几步,开门,嗯?见鬼,门打不开了,里边有插栓,锁子在外边,别是谁给锁上了,瞅瞅时间,还是下午,这个点就下班?没这么偷懒的。

人家偷懒我俩也没办法,对门又杵又蹬又踢,声嘶力竭的狂喊:救命啊,放我们出去!开什么玩笑,好说歹说,我俩也是见过场面的,实在丢不起那人,不服软就斗胆穿尸而过吧。

我俩转回身,手牵着手,没那么矫情,你推我我推你往前面走。

只要别看脸,忍住别看,干尸没那么吓人,我俩看着下半身在长道里走,不用多长,先前略微的紧张就彻底放松,也不相互推诿,把自己变成了观光客,左盯右看,上瞄下瞧,派克还风趣的对我说:别看现在咱瞧着人家,说不定以后别人就会这样瞧我们。

是啊,人生短暂,转眼灰飞,如果不出意外,我死的话应该会火葬,几千度高温直接将我挫骨扬灰,撒到地里成为化肥。我感慨道。

这个死法一点儿不美,等我死了,直接将遗体捐献,甭管给什么机构,他们爱干嘛干嘛。派克真想得宽。

就怕你子女受不了。我笑着说道。

我拍板,就这么定了,我说了算。派克犟道。

你都死了,没人听你的。

他们要是不听,我就上来找他们。

嗒!落地的声音,出来久了,怎么回事儿大家都明白。不过还是得怪一怪,你这个乌鸦嘴。

那些挂着也好躺着也罢生前留有遗憾的干尸听了派克的话不安分了,纷纷下地要找我俩讨个说法,跟我俩说没用。

跑还是转移?派克真是松过了头,这时候还来问我。

干尸走的不快,国外电影里的僵尸怎么走它们就怎么走,问题是我俩正在长道之中,就跟派克吃的那个有虫的苹果,不偏不倚刚好咬了一半这是最让人不爽的,若是在长道一边儿,跟干尸还有段儿距离,也有时间容派克慢条斯理,现在尘缘未了的列位立刻马上就到了我俩身边还问个松花儿蛋啊,跑呗!

我一个飞踹踢开挡路的干尸朝着长道那边跑去,派克不言自明立即跟上。

干尸比遇到的木乃伊容易对付多了,我俩很快冲破阻拦跑到了长道那头,紧接绕着相连的旋梯往上跑,出了悬梯口我俩进了间密室,密室中放满瓜果蔬菜,水灵灵很馋人,现在不是吃的时候,我俩赶紧开门,门被锁了拉不开,密集的脚步声从悬梯间传来,我转身抄起蔬菜水果奔到悬梯口,等着干尸一现身便砸,咚、咚……干尸被打得缺胳膊断腿儿掉头的滚落下去,不过新的一波紧随而来,派克打不开门,也过来砸,他玩得不亦乐乎,边砸边喊:顶住,给我顶住。

不清楚干尸有没有数,但食物有数,干尸一波接一波的来,打的东西转眼成空,就剩一篮子鸡蛋,新的一波又来,派克提着篮子,我俩手里握着鸡蛋,摆出准备投掷的姿势,怕威力不够,先不急着扔,这是最后的弹药,等敌人离近了再出手,把子弹打光再转移也不迟,其实当时一急早忘了这茬儿。

就在干尸即将接近悬梯口,我俩准备出击时,密室的门外忽然传来吹着曲调的口哨,听到哨声,这些干尸仿佛《西游记》里的蜈蚣听到卯日星君的啼鸣,顷刻夹着脑袋挟着断胳膊断腿儿的逃走。

一帅哥吹着口哨开门进来,瞅着我俩一惊,你、你们——他扭头看见空了的密室,眼睛猛一圆睁,这、这是——见我俩手中提着鸡蛋,几步踱过来,瞅着楼梯里被砸得稀烂的东西,咋、咋、咋啦?

派克歪手一指说:有怪物。

不可能,我在里呆这么久都没见。帅哥怀疑我俩搞破坏。

不信,你下去瞅瞅。派克让他亲眼见证。

等着。帅哥往楼下走,半道停下指着我俩,别走啊。

过了一分钟,帅哥在楼下喊:喂,你们给我下来。

听着不像是被袭击,我俩来到楼下,嗯?那些干尸都好好的呆在原处。

见鬼了这是!我俩面面相对。

想骗我,你们是来搞破坏的。这下他可真确定无疑。

我们闲的吧,骗你,干嘛骗你,刚才这些东西真是活了。派克抓着一个干尸的胳膊信誓旦旦,咯嘣一声,胳膊掉了。

哇!你别动了,还想搞啊!帅哥抢下胳膊往干尸上安,安不上,他就嘟哝道:不行,得粘。他把胳膊暂放一旁,回头又说:不管,你们得赔。

当我俩是人鱼啊,那么好欺负,人鱼活该是自作孽,我俩又没错。

我走近帅哥,问他,你见过奇迹么?

没有,我也不相信。帅哥答的很干脆。

好,让你见识见识,我俩所言非虚。我给派克递去眼色,派克心领神会打开了漩涡。

喔、喔、喔……帅哥被惊到的样子相当搞笑,他指着漩涡,惊问:这是什么?

我领着帅哥钻进漩涡,到了辽阔而壮观的草原,天空与地上的飞禽走兽在他的面前展现着自然的生机勃勃,啊、啊、啊……这哥们儿忒逗。

钻回来派克关了漩涡问他,现在你相信我们说的了吧。

眼见为实,没见到,帅哥的眼中就仍带怀疑的看看干尸自言:它们真活了?

跟着帅哥从密室出来,我俩发现原来这里是教堂,教堂里立着一个好高的架子,帅哥带我俩爬上去,我看见架顶的长方形横板上摆着一堆颜料和工具,帅哥告诉我俩,他在给教堂的顶部绘画,作为一名年轻未出名画家能接到这样一份工作,他感到莫大的荣幸,工作基本上是完了,虽然教堂的负责人已经首肯,可是他不满意,总觉得缺点什么?

缺点儿什么呢?我俩也撑着下巴假模假样研究,其实他画得真是太棒了,要我是负责人也只会点头还会拍手连说好几个哇、哇、哇,看来帅哥是个精益求精的人,对自己要求很高,相信他以后定能名垂青史。

作为外行,我俩看不出好赖,以为帅哥是想得到赞赏,就仰首道:无话可说。

其实叫我俩上来,帅哥另有目的,他说:你们不是会奇迹么,帮我一把。

奇迹个辣子,派克拍拍帅哥的肩,装腔作势道:隔行如隔山,我们帮不了。

派克手里还提着那一篮鸡蛋,看样子他是想顺手牵羊,帅哥不准,抢着篮子,帮帮我么。

派克不放,真是有心无力。

帅哥争夺,谦虚使人退步。

派克不松,我想进步没骄傲的资本。

帅哥用力,你就高抬贵手,行行好吧。

我好你个毛!啪!篮子掉进颜料里,碎了好多鸡蛋。

帅哥忙把篮子提出颜料,可惜的说:哎~呀!哎~呀!

你能别这样么,叫的我牙疼。派克捂着腮帮子装化(做样子)。

帅哥误会我俩有忙不帮的乜了一眼,拿着工具把混了鸡蛋的颜料匀了匀,兀自在顶上开画。

不是我俩不帮忙,是根本就没那个能力,不过我想到一法子,要不然让帅哥想想在世的哪位画家能帮他,我们用漩涡把老家伙弄来,让人家指点指点,这总行吧。

正想把主意说给帅哥,他哇的大叫一声,他怎么老是一惊一乍,艺术家是不是都有这毛病。

快看!派克也惊叫,我忙抬头,只见顶上一个光不溜肥嘟嘟的小天使,扑扇着一对小翅膀从石壁上飞了出来,不是吧,帅哥真的画龙点睛把画给绘——活了!

震惊片刻,帅哥揪着自己的头发不能自持跟疯了似的又喊又叫:我成功了!

高兴吧,是挺值得高兴的,但是那些东西要是都活过来一溜烟跑了,教堂的负责人还不把他给吃了。

那个小天使真是想人之所想,她露出如我家小宝般可爱的笑脸,在教堂里绕了几圈儿飞回来拉着帅哥的手入了画中。

派克瞅着我直不愣冒出一句,没了!

叮!脑子里的灯泡儿亮了,我忙拿起架上的工具朝顶上的画抹了两下,稍等片刻,成功了!又一只活泼的小天使复活了,我也喜不自胜,肢体的表现比帅哥还夸张,天使依旧露出如我家小宝般可爱的笑脸,在教堂里绕了几圈飞回拉着我往画中去,我看见架子上的派克急了,一边喊着等等我,一边赶忙拿着工具学着我如法炮制,我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一入画中我便落地,小天使带着我家小宝般可爱的笑脸挥动翅膀飞走了,即时呈现我眼前的是由白色的大理石铺砌的广场,不远处有几级台阶,台阶上是由巨大的石柱构成的门廊,在门廊正中的牌匾上写着四个金色大字:理想国度。门廊下的台阶上或坐或站的披着卷着系着裹着围着各色袍子的人,男人,他们三人一组,五人成群的或交头接耳或絮絮低语的亲切而谈,或手比嘴话或激昂动情的高声理论,正看得出神,耳边听见声音,你也不等我。派克心情甚好道。

我手指脚下,我一直在等你,压根儿就没动。派克一到,我俩便朝门廊走,刚至那里一个声音说道:哎,你们也来了。帅哥穿着一身蓝袍美滋滋儿的站在台阶上显摆。

废话,我们是会奇迹的人。派克喜欢跟他斗嘴。

帅哥撇撇嘴,等我俩走近,熟络的说:来来来,我带你们认识认识。

你不就比我们早来一会儿,咋融入的这么快?派克嫉妒的斜视帅哥。

你没听过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这哥们儿没白来,嘴皮子利索了。

那我还比他早来,我咋没啥变化?我问帅哥。

那说明你社交有问题!帅哥没白来,真是脱胎换骨。

帅哥领着我俩认识了五颜六色各种袍子,他们不是普通人,他们都是智者,智者们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很热情的问我俩:来多久啦?呆的习不习惯?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没有,没有,刚来!我俩跟智者们寒暄。

认识完,帅哥洋洋自得道:怎么样,不错吧。

不错是不错,就是……你听到没有?我手随便指着说。

什么?帅哥不明白。

噪音啊!我实说。

是,我也听到了,刚来就听到了,一直在响,特别烦人,像是建筑时的推土声,又像新房的装修声,听得让人恼火,你这不是理想国度么?这次轮到派克疑问。

嗨,理想是我们的目标,但总有不美之处,这就是我们的国度。帅哥已经不当画家,他成了智者。

铛——!铛——!奶白色的天空传来令人心中安宁的钟声,一切的喧嚷霎时全消。

开饭了,开饭了,走走走,吃饭去。帅哥领我俩到了一座大厅,厅里摆着一张好长好长的桌子,所有的袍子都已落座就绪,像雕塑中一样穿着白色袍子的佳丽端来各种美酒佳肴。

开吃!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那叫一个不拘小节才情并茂。

尽管我俩一点都不客气,可还是有不相识的智者热情的招呼,多吃多喝。

正吃得爽快,派克忽然眉头一皱,努着鼻子问:怎么这么臭?

隔壁一位红袍智者大大方方承认:我放的屁!

坐于我俩之间的帅哥解释道:世人都爱伪装,我们这里崇尚开放,以吃饭放屁为荣,以吃饭放不出屁为耻。

帅哥刚说完,各位学者络绎不绝的屁就纷至沓来,臭屁不响,响屁不臭,这是又响又臭,一时间美味与臭味相混,真是说不出的有趣,入乡随俗,我俩也赶紧努劲憋屁来放。

在异味中大家吃着喝着好不快活,杯觥举交错,对饮两三酌,大家喝多了,有智者就起身跳舞,有智者执杯唱歌,还有智者大声朗诵,派克按捺不住,剽窃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说完一饮而尽。

好酒,好诗!众位欢呼喝彩。

正是兴头,诸位闹腾完又开聊,旁边一位智者拉着我扯话,我俩由语言泛话到文化的征服与被征服,从修辞衍伸至赞美与丑陋,将逻辑切入进研究白痴、笨蛋和天才三者之间的关系,论述数字对世俗生活的影响,赞叹几何所构图形的神奇,探讨音乐对灵感的激发以及概叹天文的孤独与自大。

这让我很开心,从来没有这么的开心,我找到了能聊得来的人,不,是深入沟通交流探讨,能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完完全全的倾诉出来,有人能听懂、明白、领会还能予以指点教导,这种感觉比什么都高端,比什么都重要。

我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地方,真的不想离开,可是我还得跟派克去寻找英雄,英雄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可这是我对派克的承诺,是我对朋友恪守的信义和承担的责任,我必须将之完成。

等酒醒以后,我心中不舍的离开了此处,再次回归喧嚣恼人又危机四伏的俗世,当我从漩涡而出踏地的一刻,我豁然间明白帅哥所说理想国度的意思,美不是完整,而是带着永远的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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