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在云层里露出了一角。空气的湿气有些重,让人感觉凉飕飕的。
老人们早早地在小区里晨练起来。张大妈老早地买菜归来,扯着林大婶的衣袖子,滔滔不绝地讲诉着菜市场那些事。“哎呀哎呀,我和你说啊,今天猪肉荣又给林家那媳妇搭了半斤猪杂,这人媚子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在一旁打太极的吴老伯插了句嘴,“我说张大妈啊,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眼睛。”说着,沉沉地笑了几声。
张大妈听到中听的话,不禁心里乐呵,笑意更是泛上她那褶皱而暗沉的脸。她抿了抿嘴,扬起声调,语气中夹杂着的骄傲,像是炫耀自己孝顺的儿子那一般,“这小区里有哪一件事是瞒得过我的眼睛!哪一家有老鼠,老鼠生了几个崽,我都了如指掌......”
沈甯裹了件薄衬衫,只身站在阳台上。围栏上摆着三四盆白茶花,开得正灿烂,看得出沈甯将它们照料得很好。她低着头看着小区里的邻居们,细声嘟囔了一句,“张大妈,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吗......”。微风拂起她天蓝的百褶裙的裙摆,她怀里抱着八个月的女婴,孩子很是安静地窝在母亲的怀里,紧闭的眼睛上的睫毛又黑又长,阳光轻轻地落在她脸上,映得皮肤更加粉嫩。
虽然沈甯抱着孩子,但她身子站得很直,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执着和不可违的感觉。她坚定地屹立于此,背后是她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家。
俞昇啊俞昇,你何时归家?我不信。有什么话,你堂堂正正站在我面前与我讲,讲你不要我,不要这孩子了......只要你来与我讲,我便信了,便接受了。只要你来......
黑色总是最佳的保护色,黑夜里蠢蠢欲动的灵魂,你看到了吗?
强节奏的音乐撞击着心脏,砰砰砰,与心跳声融为了一体。像是要把心脏撞出胸腔,架在喉咙中,不上不下,下一秒就要夺喉而出。迷乱的灯光下,五颜六色的液体一杯杯入喉,扭动的身姿散发着情欲。酒精,音乐,香烟滋养着这些欲望,而又不能满足于欲望的所求。而一些粉末开始供不应求。
凰州的江边,黑压压的尽头围着数人。蛙人抬上了一个长形黑皮塑料袋,没有一个人吭声,只听见窸窸窣窣的虫叫声。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蹲了下来,他抬手,缓缓地伸过去,欲要拉开黑袋上的拉链。
“周局...”几个人异口同声道,周建申隐约还可以感受到他们颤抖的肩膀和强忍的抽泣声。周建申深吸了口气,拉开袋子。借着手电微弱的光芒,那人惨白的脸色映得发黄。是他,隶属九七三缉毒队,张穆。
第六个了。九七三队中的七个人,全部投身于七个月前的“凤凰行动”。至今,已经死了六个。张穆身中数十刀,刀刀避开要害,伤口在江水的浸泡中发白发胀。
周建申凝视着他已经变形的脸。顷刻,周建申用双手撑着膝盖借力站起来,艰难地走了几步。他面朝江水,启齿:“带走吧。”
偌大的别墅里,一四十多岁的男子,靠在椅子上抽雪茄。郑康极为享受地吐了口烟圈,他看上去与普通的中年男子没什么不同,甚至丢在人群里转眼就看不到了。就是这样一个人,掌握着凰州最近疯狂崛起的贩毒集团。
这夜,郑康紧急召集了他十个手下来到别墅里,自己却在书房里闭门不见。小弟们自顾自地揣测着郑康的意思。只有俞昇一个人,脸色沉重。三个月前,俞昇成为了这个新晋老大的手下一员。
俞昇呼吸缓慢,脑子里挥之不去那日的景象。那日,郑康召唤了全部人去到仓库里。沉默了许久的他,开口道: “出来!”郑康极富命令口吻的声音给所有人耳朵重重一击,也是愣住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很快,俞昇便知道了。
“第六个了。啊哈哈哈哈哈。看来警方还是下了血本啊。”他猖狂的笑声在仓库里回荡。郑康从一群中一手抓出了一个男子,俞昇与他对上眼神,心里狠狠地揪了一下。没想到郑康却转过脸来,对着俞昇说:“你们之前出了叛徒,知道怎么做了吧!?”
怎么会不知道,郑康是要他下手的意思。这七个月,动手证明自己清白的人就是留下来的人。晃荡一声,郑康扔了把刀子到他面前,“动手。”郑康就是那样,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只看行动的一个人。
俞昇站了几秒钟,最后还是蹲下把刀子捡了起来。张穆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他剑眉紧蹙,不做任何反抗。
接下来的画面,俞昇不愿意在回想。二十三刀,都是他捅的,尽管他避开了所有要害。
郑康从书房里出来了,皮鞋踏得地板发出清脆节奏的声音。郑康清了清嗓子,说:“叫你们十个人来,是因为即将有个任务。在出任务前,所有人上交所有通讯设备,住在这里。等我通知。”
凤凰行动成功了。
据周建申回忆,那夜,根据俞昇植入肩内的定位芯片,警队追踪到凰州西部的未开发的山林,芯片信号却消失了。
深夜里的群山透着青光。
忽然,一团亮光出现,越来越亮,照得恍如白昼......
等警方赶到是时,半边林子已陷入熊熊火光中。
仅带了五斤粉末的郑康跌落矮崖,得以生还,也走进了监牢。
在俞昇最后的记忆里,他打开了倾倒的汽车的油盖......
尘埃落定之后,
周建申盖上了结案报告,拉开办公室的抽屉,定定地看着那米黄色的信封,封面落落大方地写着“俞昇”。
前些日子,他亲手送去了六封。
那一天还是到了,他把这封信交给了沈甯。他至今还记得,那一天沈甯的脸,那一张很平静的脸,就这样对自己说:“周局长,你收回去,我不会收的。”
“等到有一天你想看了,便来找我。”
而到了现在,信还是完好无损地躺在抽屉里。
与妻书
我的妻,
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而我是如此不希望你看到这封信。纵使我有许多话想要与你讲,可我想和你慢慢谈,谈上好些年。但如果天不佑我,写下来也是好的。
想想我们相遇相识已经是十余年前的老事了,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穿着天蓝百褶裙的少女。
原谅从前我没有陪伴你的日子,原谅未来我没有机会陪伴你的日子,你要好好过,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于你,我是对不住了。我对不住的只有你了。
愿家中窗台的你钟爱的花如常开放,你会笑着抬头看。此时,我在苍穹,在云层。
俞昇
清明时节,
凰州的北山,空气就会变得浑浊,充斥着香火鞭炮的气味, 雨水也无法冲刷稀释掉的味道。
不远处,一家子正在虔诚的跪拜着逝去的老祖先,祈求祖先保佑。调皮的小孙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拉着妈妈的一角,好奇地嚷嚷道:“妈妈,那个墓碑为什么没有名字啊?”
“小孩子别乱说话!快来拜拜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