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黑一个色调的寿衣凌乱的堆放在生锈的架子上,寿衣店里可没有衣架和模特。“呵”,我苦笑着想,这阴间的美女要是都穿这身行头的话,我还是踏踏实实的活着吧。
我在至少积了三年的灰尘里翻找我老爹给我留下的遗产——几个高档的骨灰盒。铺子不大,金银锡箔被我踢的到处翻滚,门口摆放的黄色草纸被风吹着拍打铺子的门沿,发出“扑扑”的声音。
我突然有些孤独,也有些气馁。自从老爹走后我时常觉得无助,要知道三十多岁的男人还没有女人的话通常都会得这个病。
“小友哥是个爱哭鬼,小友哥是个爱哭鬼···”二子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二子是个傻子,敢来我这个店提鬼的估计也就只有傻子了。
我擦了一把脸,还真有些眼泪,怪不得二子以为我哭了。“我那是困的打了个哈欠。”说完我就后悔了,我跟傻子解释个屁啊。
二子还是提溜着他的黑灯笼,只不过没有打亮,他侧着脸看着我傻傻的笑。
“二子,你今天怎么又不在家好好睡觉,跑到我铺子干什么?”
“我来帮小友哥的忙。”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得觉得好笑。今天的事我差不多都忙完了,再说他一个傻子能帮我做什么啊。看了一眼身后绑好的花圈和那些我叠了大半夜的纸钱,我对二子说,“今天的事干完了,你明天再来帮我吧。”
“我不,我就要等在这里帮小友哥的忙。”他顺势坐到了我身后准备好的棺材上。我知道我拧不过一个傻子,只好没再说什么。心说还是我平时对他太好,这才招惹他经常来烦我。
看了下时间,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我决定还是睡一会养养精神,寿衣店没有床,花圈和那些纸钱又堆满了屋子。唯一能躺的地方就是二子屁股底下的棺材。
“起起起……让你哥我躺一会,今天实在是困啊。”二子起身我顺势躺进了那口还没睡过死人的新棺材里,一股新木材的清香扑面而来,棺材里面用了上好的绢布和褥子,躺下去叫我舒服的还真想当个死人。也许实在是太累,想着二子正好在也能帮我看着铺子,我也就安心的躺在那棺材里装死了。
最近我的梦里总会出现一些奇怪的女人。我隐隐觉得一个女人也和我一起躺进了棺材。那女人在我身边喘着粗气,还俯视着我。起初我只是眯缝着眼偷看她,可是看她好像一点也不怕我,我也就大大方方的睁开了眼睛,也看着她。她看起来三十岁不到,全身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韵味,眼角有一颗泪痣,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我心中的那只小鹿啊,差点撞破了我的喉咙,脱口而出。
正想着抬头“吧唧”一口,我的身体突然就像被人绑在秋千上来回转悠,我急得满头大汗,就是亲不到。
“小友哥,小友哥,你醒醒啊······”是二子的声音。
醒来的时候二子晃着我的身体,我还保持着梦里“吧唧”的嘴型,差点亲到了二子。“呸呸···”我吐着舌头缓解尴尬,心说还好二子是个傻子,“二子,你可坏了哥哥的好事了。”
二子没听明白,看着我说,“小友哥,天亮了。”
好梦果然是快,我一看外面,果然快天亮了。
丧主的车几分钟之后就来到我铺子门口。接我和棺材去停尸的地方。死者是他们家的老父亲,几乎孤寡了一生,最后也是孤零零的死在了那间小小的屋子里。我把他的尸体装进棺材的时候又想起了我那孤独一生的老爸,跟这个老人也差不多,好一顿伤感。
装进棺材之后,是他们家的瞻仰遗容,再之后我要帮他们把棺材盖合拢。“啪”一声,那棺材盖总算被我艰难的推到了槽里。几个女人形式般的趴到棺材上痛哭。
“砰···”
我还以为是哪个不走眼的已经开始点炮了,再下一秒,那些扑在棺材上的家属就像被棺材弹开了一样,一脸惊恐的看着我,又看看开了口的棺材。
我心说不妙啊,难道是昨晚我睡了一下,弄坏了卡槽,这棺材没合拢。安慰着事主,我再一次合拢了棺材。这一次我仔细检查了卡槽,确定这棺材盖不可能自己脱槽。谁知棺材刚合上不到一分钟,“砰”又自己打开了。
在场的所有事主都吓的目瞪口呆,不敢说话。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走近了棺材,我绕着那棺材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圈,的确好好的,没有任何问题。难道是棺材板木头质量太差,缩水变形导致的?我怕事主有意见,只好陪着笑脸说,“你们别着急,实在不行,我给你换一个。”其实我也只是那么一说,反正棺材也是要进火葬场被烧的,现在的棺材也只不过是个形式,实在合不上拿绳子绑着也行。肯定不能误了殡葬的时间。
我看了下表,心中窃喜,果然也来不及换棺材了。现在这个情况,我只能希望大家都找个台阶,各下一步了。
“不对,我知道了。是咱爸不想一个人走,自己推开的棺材盖。”说话声离我很近,我记得她是死者的小女儿,叫翠芳。
在心中一拍大腿,还真是,把这事怪在鬼身上,那的确是个好台阶啊。偷看了一眼翠芳,我突然觉得她有点眼熟。心说她简直就是我的救命稻草啊。
“也是有这个可能的。”我假装深沉的说。
听完这话死者的几个其他子女也都低着头,看样子他们还真是都信了。
我清了清嗓子,顺坡下驴的又说,“容我问一句,死者难道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这时那几个子女都有些失落,翠芳 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张照片,指着照片里的人说,“是我妈。我妈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失踪了,到现在尸体也没找到。我爸生前一直说,‘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葬。’。我想他一定是要等着找到我妈合葬呢。”
我看了一眼那照片,黑白的,两个大人带着三个小孩,也看不清长相。心说,这玩笑可开大了,警察都找不到你失踪的妈,这老头子还跟我们较什么劲啊。
大家都僵在了原地,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办,我是想着拿绳子绑着得了,可是这话现在我不敢开口。只好等着他们说。那家儿子看了下时间,也知道这事不能再等,他转而对我一脸恳求说,“那个,我想到一个办法。你们会不会扎纸人,扎一个跟我妈像的纸人放在棺材里行不行。”
我苦笑着想,这家简直绝了,鬼知道你妈长什么样。我又不是搞蜡像的,还能扎个纸人跟你妈一样?
以前店里也有现成的纸人,只不过后来很少有地方烧纸人,这个手艺我也就放下了。可是现在这个情形,别说赶鸭子上架,就是母猪也得赶上架啊。我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回到了寿衣店,我看了一下时间,只有一个小时赶制纸人。好在店里有现成的材料,我在记忆中搜寻着我老爸教给我扎纸人的手法,一边想一边扎,没过一会,一个标准的火柴人就被我扎了出来。虽然不能做到惟妙惟肖吧,但是就扎纸人这失传已久的手艺而言,我已经算不错了。
纸人扎完之后,二子打着他的黑灯笼照了一下。我这才发现他的黑灯笼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又亮了。只是大白天打灯笼,估计也只有二子这个傻子才能干得出来。我得意的问二子,“瞧,这像不像个人?你哥手艺还不错吧?”
二子双眼冒出了正常人一样的光芒,他一本正经的说,“挺好,要是在这眼角点颗黑痣就更好了。”说着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到我的记号笔在那纸人的眼角点了一颗泪痣。我心说二子这傻子怎么尽干出这么不着边的事啊。
铺子外面丧主车的喇叭声按的“哔哔”响,我也懒得跟二子理论,拎着那纸人就往车上冲。说来也是怪,我把那纸人放进了棺材之后,轻而易举的就合上了棺材盖。之后事主和我都屏气等待了好几分钟,我知道他们心里都在祈祷那棺材盖别再自己开了。
过了好久,那棺材盖果然真的没有再自己打开。我和事主都踏踏实实的松了一口气。棺材推进火葬场的时候,我才算是真的舒了一口气。心想我第一次扎出来的纸人就派上了这么大的用场,果然验证了我爸活着的时候常说那话,“干这行什么手艺都不能丟”。
这件事之后,我也扎了个纸人想烧给我爸。也算全乎了他一辈子没女人的缺憾。
刚要出门,正好跟来找我的翠芳撞了个满怀。弹开的时候,我总觉得她像一个人,但又想不起来像谁。
“小友,我真是特别感谢你。”她红着脸说。
“没事,为死人服务,这也是我们的服务宗旨嘛。”她为了感谢我而来多少让我有些失落。
“哎呀,您客气了。都说干你们这行不细心,我看你真是会把握细节的人。就给我妈扎那纸人,我估计谁也想不到给那眼角也点颗泪痣啊。”翠芳从包里又拿出那张他们的全家福。
指着被抱在怀里的婴儿说,“你看,这就是我,那时候我还被我妈抱着拍的这张照片。”
我打眼就看到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她的眼角还真有颗泪痣。我仔细一看,确定这个女人我见过。
伸手想拿那照片再看时,我绊到了门沿,一个趔趄我差点摔倒,翠芳一把扶住我。那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接触女人,她身上却散发着我熟悉的韵味。“哎呀,这是怎么了?”她问。
这时她注意到我的另一只手上还拿着给我老爸扎的纸人,被那纸人吓了一跳,她往我身上一纵,额头正好碰到我半张的嘴,我心中乱撞的小鹿终于蹦了出来。“吧唧”,我顺势亲了一口。
那时我的脑海里居然清晰的浮现着那天棺材里的梦,那个眼角有泪痣的女人原来就是照片里的女人,而翠芳跟她妈长得真像。看着眼前红扑扑又跟棺材里相差无几的脸,我在心中暗爽,“艾玛,总算是亲到了。”